十年前，在一个夏日的傍晚，哥哥死了，所有人都很开心，他们都以为那是个意外，我也是。
哥哥是个智商有问题的人，他在出生的时候，由于医院检查疏忽，自小便痴傻，反应也比别人慢一拍，为此医院赔了一笔钱。
因为出了个傻子，于是便成了村里的闲话。母亲在家的生活过得并不好，家里所有人都觉得是她的过错，他们常常因为这件事来责怪她，责怪哥哥。我不止一次听到“他怎么不死了，死了省事”，“造孽啊”，“这么个人，怎么就让我们家摊上了…”，以及时不时自己母亲低低的啜泣声。
随着哥哥的长大，这种责骂更是与日俱增。他生活不能自理，每天都得给他洗，不然他能带着粪便过一天；他天天往家里捡垃圾，拦都拉不住；村里的孩子嘲笑他傻子，他便跟同村的孩子打架，多次被家长找上门…种种事情，数不胜数。
我出生的时候，他就是傻的。他不认识同龄人，却知道我是他弟弟，总跟在我身后喊“弟弟，嘿嘿，弟弟…”，那声音就像诅咒一般，我无比讨厌。即便小的时候，他会让着我，邻居家的孩子因为他嘲笑我的时候，他会替我冲上去。可他依旧是个累赘，我很小就知道，所有人都不喜欢他，我也不是个例外。
他死在十岁那年的夏天，那时我五岁，七月份南方村子，天气又湿又闷热，在河塘里玩耍是大家比较常做的事情，村里的孩子基本都会水。
那天我们一起在河边玩耍，连雨天使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又腥又滑。我在石头之间跳跃，不跟脚的拖鞋滑落，我落在了水里，然后拼命的挣扎。
起落间，我看到了哥哥呆呆的站在岸上。我醒来的时候，哥哥死了，淹死了。而我被听到喊叫声匆忙赶来的父亲救起，然后抱着匆匆离开，并没有看到哥哥。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个意外，我也是。
日子一如既往，母亲依旧会时不时的啜泣，只是少了些许谩骂，家里安静了不少。不久之后，我们便搬离了村子，只是逢年过节会回去住几天。
再往后的日子里，我慢慢长大，家里没有人再提过哥哥，他所有的东西都被烧掉了，包括照片，他甚至都没有棺材，就像这个人从没有来过一样。
偶尔有不知情的人问起，得到答案后也就一句，也好，都解脱了，此后再无人提起。
一个人的消失从被遗忘开始。多年后我的孩子也长大了。同样是两个孩子，一大一小。
有一天我带着孩子在海边玩耍，弟弟在石头上滑了一下，跌进了满是沙子的海水里，哥哥愣了一下，然后边喊边跑向弟弟，“弟弟，弟弟…”，一声声传过来，这一幕似曾相识，我脑海中浮现了一幕不甚清晰的画面，有人喊我弟弟，可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走过去的时候，哥哥正在安慰弟弟，给他看自己捡到的海螺。
那一刻，我仿佛什么都明白了，又恍然觉得，一切都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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