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年 11 月,东北一个小县城里,三天连续三个人横死。而我更关注的是,这三起死亡,都被一个东北妇女准确预言了。
这女人是一个出马弟子,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大仙。
01
她叫于春英,只有 34 岁,作为大仙显得太年轻了。她结婚十二年,无子。12 月 10 日,我的好友刑警曲洋约到了于春英的丈夫李伟。在一家小饭馆里,我和曲洋,李伟三人聊起了于春英「出马」的经过。曲洋提出做记录,并保证不会提交到警局,李伟同意了。
「一开始,春英她只是有点暴躁,每天因为小事和我吵架,摔盘子,打人。后来就越来越怪了,半夜不睡觉,等着天亮,有一次我半夜起来撒尿,一睁眼,发现她就坐在我旁边直勾地看着我。」春英的丈夫李伟说到这叹了口气。显然此时他早已习惯了这些反常,度过了恐惧,更多的是无奈。
「她在等你?」我说。
「对,后来我才知道她每天晚上都这样,等我睡醒。」
「他不睡觉?」曲洋问。
「那几个月,我从来没看见她睡过。」李伟拿了一支烟,掏出火机,但试了两下都打不着火,「草!」
我于是掏出火机,帮他点着,「您继续。」
「后来更邪乎了,我开出租的,每天赚多少钱她都知道,想瞒都瞒不住。」
「一分一毫都不差?」
「一分一毫都不差。」
「藏不了私房钱了呗,」曲洋忍不住笑。
李伟仍然严肃着,「我一开始也没当回事,直到后来有一天,我回家,发现她在剪自己的头发。」
我能感觉到,曲洋打字的手停了一下。
「她平时贼宝贝自己那头发,除了自己谁都不让碰。当时我吓坏了,说你干嘛啊,她突然转过来,身子没动,就脖子转过来,就,就是那种……」李伟抬手,想要比划一下当时妻子的样子。
「我理解,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动作。」我说。
「对!然后她看着我开始笑,声音完全变了,很哑,听着贼难受,嗓子里像有俩铁片。」
李伟说完,连着抽了几口烟。我和曲洋对视了一眼,知道事情已经有些严重了。
「这些症状虽然看起来有些违背常理,但是李先生不需要太担心,她应该不会因此而伤到自己。」我试图安慰他。
李伟第一次露出笑容,是苦笑。
「她剪完头发,又用那把剪刀,把自己的脸毁了。」
李伟用右手做出了一个划破自己脸面的动作,交叉晃动着,动作很快。
「划了九下,干净利索。」
02
我叫孙愚,学心理学的,读到了博士,主要研究方向是人类的无意识行为。其实起这个名字只是个幌子,我真正研究的,是灵异事件。
绝大部分的灵异事件都可以用心理学现象及猜想来解释,所谓的撞鬼,往往是人在神志虚弱时产生的幻觉,加上清醒后对模糊记忆的自行补全;而所谓的占卜,大多是靠被占卜者自行演绎,将无关的事件故意贴合占卜结果;而至于大范围,影响面较广的灵异事件,我则倾向于认定其为「集体催眠」。
东方巫术里的招魂,西方教堂里的驱魔,各类仪式,本质上都是一场催眠。
所以,神鬼,在本质上,就是人心。
我花了几年来学习催眠术的运行机制,然后将其运用于探访中,果然破解了许多灵异案件。
之后,我破解灵异的本事传播的越来越广,许多事主也主动找上门来,往往携带重金,只求我能帮其消灾。
谁跟钱过不去啊。
可是我渐渐发觉,越来越多的奇诡案件在不断地涌向我,每一个都超过了我的认知范畴,且越来越危险。我记录这篇手记的时候,一切已经失控了。
回想起来,于春英案就是一切的开始。
几个月前,好友曲洋找到我,说东北有一起灵异事件,可能需要我帮忙侦查,说的就是这起三人横死案。
三个死者分别是闫大山,田中奇,祖坤,都在 50 岁上下。闫大山是货车司机,在运货途中翻车,坠崖,车子起火,发现时尸体已经完全焦黑;田中奇是钢厂工人,深夜独自进入钢厂作业,因为操作失误,令盛满钢水的翻斗在自己的头顶上方倾覆,被数千度的钢水直接浇筑致死,之后钢水凝固,田中奇的尸首只剩下了钢块中的骨渣;祖坤则是深夜醉酒,卧轨,尸首被飞驰的火车卸成了无数块,到现在都找不齐。
警方经过多方排查,暂时未他杀的证据,又经过查访,发现三人虽然性情各不相同,但毫无人格障碍倾向,自杀动机明显不足。最后警方只能搁置案件。
而曲洋翻阅三人的档案,竟然发觉一件有趣的事情。
三人都是纯阴命格。
他从不信这些,但作为警察的直觉令他不得不猜测这事件背后另有隐情。
「老愚,你可得来一趟,这几个人备不住是被人当祭品了,」电话里,曲洋笑着跟我说,言语里有不屑,显示出一个刑警应有的职业素养。但我知道,他已经认真了。
单纯的八字纯阴是没意义的。简单来说,传统占卜学用生辰八字来代表出生的年、月、日、时,而每个字都取自天干或地支。
天干:甲乙丙丁午已庚辛壬癸;
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这二十二个字里,有一半都是阴。简单计算一下,一个人八字全阴,几率是 1/256,而曲洋的资料里只有年月日,所以他说的纯阴命格是世人常用的「年柱」「月柱」「日柱」六个字纯阴,几率是 1/64,并不算低。但蹊跷在于,三个纯阴的人在三天里连续横死,这就太反常了。
我对曲洋说,既然是灵异的案件,就需要往灵异的方向上找线索。鉴于警方已经搁置案件,而灵异的推论又不能被官方认可,曲洋只能独自去事发县城里一个个采访。
最后,还真被他找到了一个线索。
街头监控显示,三个死者都曾去找过大仙于春英。
03
按照李伟的说法,于春英毁容后便独自离家,半年后,成名了。
李伟和她已经不再来往,现在于春英独居在市区和县城之间的郊区。那里有一串联排别墅,都是当年全国房产腾飞时的产物,现在无人问津。而于春英搬过去之后,那里每周都有一天会停满名贵的车子,算命的人排起长队,一改往日的荒凉。
那是于春英起卦的日子。
在中国的这类县城里,你可能找不到一座博物馆,但你至少能找到十个大仙。大仙们的法力良莠不齐,大多数都是稍微看了本《滴天髓》就出来断别人的前世今生。但于春英,显然有些真本事。
据说于春英一直蒙面,算命时声音尖利,不等事主问任何问题,直接作答,从未失手。同时她算命的报酬极高,还会指明让事主去做一件事来「消灾」。
这件事一定很难办,但同时,一定能让事主度过劫难。
有传闻称曾有县里富商占卜后,没照于春英的指令做事,很快便被反噬,他的儿子竟染上重病,花了数十万才治好,但伤了脑子,智商永远停留在了 5 岁。
「有没有可能,这三个人是忤逆了于春英,被咒死的。」曲洋的语气并不严肃,但既然是查案,任何可能都不能放过。
何况,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是三个人唯一的共通点。
于春英到底对几个人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按常理推测,三人的死很难和于春英有关,除非他们在死前半小时内遭遇过于春英高强度的催眠。
「闫大山死前到底有没有什么异常?好好想想,不可能一点都没有!」曲洋的语气有些重。
此时我们俩正坐在死者闫大山的家里,他的妻子(下称闫妻)坐在我们对面,面貌极寻常,再加上憔悴苍白,眼睛红肿,竟令人有些厌恶。显然,曲洋的耐性已越来越少。
因为闫妻一直在隐瞒。
按照闫妻的说法,闫大山死前没有任何异样,照常起居,工作。用她的话来说,「他走之前的一小时,还在跟我讨论晚上吃什么。」
闫妻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曲洋的眼睛。
成年人撒谎的时候,并不会躲避他人的目光,反而会刻意增加眼神的接触,试图谋求对方的信任。所以我和曲洋都知道,闫妻有很多事情没说。
「嫂子,我们是真的想帮你。」我说。
闫妻一愣,说「那你们就别管这事儿了,我求求你们了。」
其他两个死者的亲朋好友我们已经探访过了,但所获信息极少。田中奇父母双亡,一直独身,平时沉默寡言,在钢厂里只有同事,没有深交的朋友。而祖坤倒是有一个老母亲,今年 80 多,患老年痴呆,面对曲洋和我的询问,老人家没法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
所以闫妻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后一个线索。
此时,我和曲洋心里清楚,眼前这个女人已经面对过不止一波警察的盘问了,她已经能够自洽地面对所有质询,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帮助。
无奈,我们只能起身告辞。可就在要出门的时候,闫妻突然在我们身后极阴沉地说了一句:「闫大山做了错事,应该偿命。」
闫妻的这句话让我整个后背发凉。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句话不是闫妻本人说出来的。
我和曲洋一齐回头,看向闫妻。可此时闫妻也看着我们俩,眼里有些诧异,似乎并不知道我们为何还不离去。
「你刚才说什么?」我问闫妻。
「我?我什么都没说啊?」
04
我们不得不直接探访大仙于春英。
因为不想惊动民众,我和曲洋选择深夜前来。李伟曾说过,以前于春英往往在深夜「犯病」,劝我们不要冒险,但曲洋当然不信这个邪。
深夜时分,于春英别墅所在的小区极为冷清,除了她家以外,没有一点灯光。我们两人开车前来,发觉这小区并无门卫,小区门的栏杆始终开着。车子进了小区,行至于春英家的门前,我一下车,便觉得这地方出奇地阴冷。
那别墅有两层高,外部有欧式的元素,大门宽阔,门前有十几级大理石台阶,很是气派,纵然破败,也应该价格不菲。看来于春英已经是成名「大师」了。
「咱预约了么?」我问曲洋。
曲洋冲我笑:「咱他妈是刑警。」
说完他掏出警官证拿在手上,直接敲门。可是门一碰就开了。
于春英就站在门口,吓了我一条。她穿着朴素,俨然是普通的县城妇女,但身材颇为苗条,脸上用巨大的墨镜和长刘海遮了一半,而裸露出来的嘴唇下巴则覆盖着隆起而杂乱的疤痕。
「你在等我们?」曲洋问,「李伟告诉你我们会来?」
于春英没回答,转身回了客厅,我俩于是也跟了过去。
于春英的客厅里很是空旷,只有一张茶桌,上面有一些茶具,围着茶桌有几张中式的椅子。我和曲洋坐在于春英的对面,看着她为我们缓缓沏茶。
「看你这屋,最近没少赚啊。」曲洋调侃着,手里把玩着茶几上的小物件,「于春英,我现在怀疑你与闫大山、田中奇、祖坤三个人的死有关,今儿我们在这聊聊,聊不好,咱们审讯室见。」
「他们是来过,但我一句话都没说。」于春英仍在沏茶。
「扯淡,钱你不赚?」
「将死之人,我不碰。」于春英说。
说着,于春英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曲洋看后一愣。那一串数字,正是三个死者的死亡日期。可是,这三起案件悬而未决,警方绝没公开过任何资料,于春英如何得知三人死亡的具体日子?
「吓唬我?于春英我劝你别装神弄鬼,老子从来不信你这些玩意。」曲洋说。
「我没想让你相信。」于春英说。
突然,我听见身后一串轻盈的脚步声穿过客厅。我赶忙回头看去,发现这客厅仍然空无一人,灯光惨白地照耀着,毫无变化。
曲洋看向我,眼里有些惊讶,缓缓吸了口气。我猜他一定听见了这脚步声。
于春英也听见了,她环顾了一下,说:「你们走吧。」
曲洋看着于春英,沉默了一会,「三条人命,我不能不管。于春英,你一定知道很多事,你告诉我,不然我砸了你的场子。」
于春英呡了一口茶,「知道这些事,代价不小,你们承担得起么?」
05
我和曲洋坐在车子里,往回开。
曲洋一路沉默,我知道他一直都在思考,这件事要如何管下去。因为如果于春英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三个死者,确实死有余辜。十七年前,他们共同强奸了一个少女。
就在刚刚,于春英施法让少女上了身。
于春英摘下了口罩和墨镜,露出了她的整张脸。毁容的伤痕呈网状铺在脸上,一侧上唇被伤痕竖向提起,始终无法合拢,露了大半颗牙齿。她点了一炷香,口中念叨了许久,忽然浑身绷紧,微张嘴唇,发出低哑的「呃」声。那声音延续了足有两分钟,似乎不需要换气。而后,于春英面容恢复平静,再看向我们的时候,眼里已经含着泪光。
她变成了那个死去的少女。
十七年前,这里的城镇建设还很不健全,郊野处根本没有路灯、摄像,大部分的意外事故,甚至谋杀,根本无法找到线索。少女当年只有十四岁,正度过初二的寒假,去市区学习作文之后,坐了很晚一班通往近郊的小巴车回家。而这辆小巴车上,就有醉酒的闫大山、田中奇、祖坤三人。当时,这三人还都以务农为生。事发当日,几个人相约去了市区与一个小老板吃饭,席间三人和小老板称兄道弟,且得到了「明年你们种啥我收啥」的承诺。那是近万元的买卖,在 98 年,足以令几人意气风发。
车上,几个人看见了一袭淡色,一脸白嫩得如同鸡蛋清般的少女。三人借着酒劲打赌,说敢不敢,一起上了这姑娘。
这座小城的冬天,寒夜很早来临。约莫 19 点,天色已全黑,醉酒后的三个汉子跟着少女下了车。少女察觉到被跟踪,反而不敢快走,给三个醉汉留足了内心挣扎的时间。最终,三人在相互讥讽、撺掇和鼓励之下,在一段毫无人烟的公路旁,追上少女,施以暴行。
突遭凌虐,那少女羞愤不已,但她父母早已离异,分别去了远方的城市打工。少女于是在楼下的公共浴池洗净了身子,开煤气自杀了。
事实上,少女的遗书中本来提到了被强奸的全部经历,但从外地赶来的父母出于对孩子名誉的影响,并未报警,只是将少女草草葬了。
少女怨气太重,无法投胎。于是,她用了十七年修成恶鬼,回来索了三人的性命。
「所有的细节,十七年前的每一个细节,都没毛病,甚至我还坐过那辆小巴车。」曲洋和我离开于春英的别墅之后,一边开车一边说,「还有她说话的神态、眼神。我见过受辱的女人,就是这个样子……但是有一件事不对。」
我点头,「不对的地方在于,为什么三个人都是纯阴命格。一个强奸案,三个凶手正好都是纯阴命格的几率太小了。」我点了根烟,看向窗外,「于春英很可能在糊弄你,她不知道你查过那三个人的生辰,于是随便找了个案件,把那三个人直接关联在了一起。」
曲洋咧嘴笑,「对,要么是于春英撒谎,要么是女鬼撒谎。」
突然,车子正前方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粉色羽绒服,牛仔裤,背着背包,就站在十几米远处。曲洋猛踩刹车,车子制动,但寒夜路滑,车子还是以极快的速度撞上了那少女,而后又向前滑行了数米才停下。
我和曲洋都系了安全带,此时毫发无损,可我们两个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刚才那一瞬间太过诡异。首先,我并没有感受到车子撞到了人,但我确认那少女就站在车子正前方。第二,可能是幻觉,我似乎看见了那少女的身子穿过了车子。甚至她滑过我身边的时候,还转头对我笑了一下。
「操蛋!」曲洋沉默了好一会,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估计是在为自己壮胆,「你呆着,我下去看看。」
「我……我陪你下去。」
我俩同时开了车门,却发现车子周围起了很浓的雾气。
而后,一阵少女的哭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别过去!」我提醒曲洋说。
「废话!」曲洋对我说了一句。
我也知道自己多虑了,曲洋毕竟刑警出身,不会冒失。我转过头想确认一下曲洋的位置,却猛然发现,曲洋已经不见了。
我知道自己中招了,赶紧背靠车厢,屈身半蹲下来,这个动作其实比在车厢里更为安全。我环顾四周,想寻找周围可见的路标,可是四周雾气越来越浓,数米外的景物全部消失了。
我正思索着对策,突然听见一声少女的轻唤,
「叔叔,你知道了这件事,就不能活了。」
这声音就在我耳边。
我本能地转过头,竟然看见那少女的脸就在我眼前,面容清纯白皙,正是少女最美好的光景。可她突然狰狞起来,夸张地裂开嘴大笑,脸上皮肤急速地干枯、撕裂、变得血肉模糊,转瞬变成了白骨。而后,没等我做出任何反应,她的双手突然掐住了我的脖子,力量极大,大到我根本无法喘息。
突然,我手上一疼。
我低下头一看,左手中指的指尖渗出了一小块鲜血。
那是我每次探访灵异案件时都会留下的一个小机制:我戴在左手中指上的那一枚戒指是一枚「指虎」,外人看起来并无异常,而手心一侧,那戒指上则支处了一个两毫米高的锐刺,在我陷入催眠的时候,我会本能地握紧拳头,中指折叠,指尖便会被刺破,用疼痛逼自己结束催眠。
浓雾瞬间消散,我仍坐在于春英的客厅里。
06
我和曲洋都被于春英的故事催眠了。
于春英此时一直在闭着双眼念叨着,而曲洋正坐在我边上,竟然用自己的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我一脚掀翻了桌子,将于春英踹倒在了地上。于春英腹部吃疼,一时站不起来,可是曲洋的双手仍掐着自己的脖子,此时他的面部已经成了酱红色。
「曲洋!」我大喊,双手抓住曲洋的小臂,想要让他停止自杀。可曲洋毕竟是刑警出身,手上力量远超过我,无论我如何施救,他的双手始终扣着自己的脖子。
此时,于春英突然高声狂叫起来,那声音尖锐刺耳,像是要把我的耳膜撕开一样。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一个男人从楼上跑了下来,正是李伟。他手里拿着一把尖刀,向我和曲洋冲了过来。我立时明白,李伟从未和于春英断绝过来往,而先前他接受我和曲洋的质询也是计划的一环,甚至是组成今天这场催眠的一部分!
李伟向我冲了过来,我知道靠我一个人,根本斗不过他的尖刀。突然,我想起了一本无名古书里,提到过某个秘术。
我于是抬起左手,食指中指成剑,用尽全力刺向曲洋的眉心,同时大吼,「散!」
眉心是人类神经丛最丰富的部位之一。
中医将眉心称作印堂,说这是心脑合一之所,西医解刨学则在百年前就发现眉心与管理心智的「前额叶」有强相关。
而催眠术中,刺激眉心是最强烈的唤醒技巧。
但用了这一招我立刻就后悔了,因为太他娘疼了,中指指甲都裂了一块。正当我捂着手指吹气的时候,李伟的尖刀已经刺向了我的咽喉。
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了刀刃。紧接着曲洋递出一记重拳,李伟倒飞了出去。
07
于春英才是那个受害的少女。
曲洋以故意伤害罪逮捕了李伟和于春英,重新审理了此案。和曲洋之前调侃的一样,只有在审讯室里,他们才会将所有的事情都说明白。
半年之前,闫大山强奸了相貌身材都远好于自己妻子的于春英,但于春英过于传统,丈夫李伟想要报警,被于春英严辞拒绝。不仅如此,于春英因为打击太大开始整日胡思乱想,我猜测她当时已经患上了重度躁郁症。后来,她将李伟的诸多行为都认定为对自己的嫌弃和厌倦,自卑之心极重,加上重度失眠,最终出现了幻听乃至幻觉。
东北历来有「出马仙」的传说,即胡黄蟒常(狐狸、黄鼠狼、蟒蛇、蛇)四种动物经过修炼之后,会在人间收一名弟子,附身其上,用人类的身子行善积德,以增益自己的修行。这被附身者即为出马弟子,能在被附身后拥有一定的法力,比如预知、通灵。
而像于春英这样的重度躁郁症患者,在经历长时间的失眠之后,神志已极为脆弱,渐渐会导致脑神经受损,无法分辨现实和虚幻。现实生活太残忍了,于是于春英本能地将自己躲在虚幻世界中。勾连了自己曾道听途说的「出马仙」传说,她便认定自己就是一名「出马弟子」,并发自内心地坚信不疑。
之后于春英的成名,也依赖了她偶尔怪异失常的行为,和对自己是「出马仙」的坚信。
李伟知道这一切的起因,本以为于春英能这样安然享受虚幻的世界。可是直到那一天,闫大山畏惧已经成为大仙的于春英,竟然主动前来忏悔。而于春英则仍然保持着出马仙的状态,把闫大山当成了普通事主。可是当天深夜,于春英拿起尖刀,毁了自己的脸。
其实在面对闫大山那一刻,她就想起了一切。
李伟怒不可遏,杀了闫大山。而在谋杀准备的过程中,竟发现对方是纯阴命格,于是为了掩盖杀人动机,他又在村里找了其他两个「纯阴命格」的人,同时杀害。
他将三个人都伪造成了横死状态,想用纯阴命格来扰乱警方的视线。同时他为于春英编了一个故事,让本来就神志模糊的于春英相信,那三个人是因为十七年前的错事而死,和于春英自己毫无关系。
可巧合的是,于春英太过出名,另外两个死者也曾来找过于春英,而刑警曲洋竟顺着这个巧合,将错就错,把所有事都串了起来。
08
结案之后,于春英被送往精神病院进行疗养。作为这座小城里最出名的大仙,于春英的离开着实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与之对应,李伟一审被判死刑一事,竟鲜有人闻。
这个清醒、理智,将所有警察耍得团团转的男人,却落了个最落寞的收场。
离开东北之前,我去探望了李伟。
「李先生,我很佩服你。」我说。
「我有什么值得佩服的。」李伟笑。
「在别墅里,所有的布置,时间,于春英的故事,都是你在掌控之中,再加上你一开始在饭店里给我们种下的潜意识,这一切,完成了一场完美的催眠。不仅如此,你是在不接触我们俩的情况下让我们陷入幻觉的,你比我遇见过的所有大师都强太多了。」
「最后不还是被你破了。」
他敷衍了一句,毕竟一个大师不需要对三流学者解释太多。于是我接着问,「如果,我们真的自杀了,你准备怎么处理?」
其实来之前我想了很久李伟会如何处理我和曲洋,但实际上,有许多方式可以再伪造一次横死。只是一个警察的死亡一定会引来极大的关注,任何方式都不够完美。所以我很想听李伟亲口告诉我他的计划。
李伟看着我,笑了,摇了摇头。接着,无论我问什么,他一句话都没再说过。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我准备去一趟江南,W 市,特地感谢将那本无名古书介绍给我的姑娘,如果不是这本书,我无法唤醒曲洋,可能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高铁上,我再次翻开了那本无名古书,准备再重新读一遍。
三个月前,我在全国各地探访灵异事件,途径江南 W 市,随便找了个不足两百平方的小图书馆看书。文思雨是那的图书馆管理员,看样子年纪只在 20 岁上下,她走过来,将一本书双手呈放在我面前。那书极古朴,是线装,且纸张泛黄,破损严重,封面上的文字已完全认不清。
我小心地翻了几页,书里都是古文,记载着很多玄而又玄的灵异秘术,我很有兴趣,但当时有事急着走,没看完,就要将这本书还她。她说这本书不在图书馆的档案内,是私人的,可以借我一年。
我说不用,过些日子再来看就好。她看着我,语气很温柔,却很坚定,说「请您一定要带上这本书。」
之后我俩互留了联系方式便分开了,现在想来,难道这女孩知道我要遭遇什么?
没等想明白,我突然被古书里的一幅图惊到了。
图上四个赤裸的男子悬空,每个人脚下有一个木盆,液体从男子的身上滴入盆中,显然这液体是人血。
紧接着,我被这图片的解析吓得喘不上气。
「四精壮男丁,皆须命格纯阴,戮之,取血以祭,可扭转轮回……」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了整件案子里许多蹊跷,闫大山的妻子的那句奇怪的话,三个死者彻底的毁尸灭迹,还有于春英毁容之后的脸……虽然案子结束,但许多事根本不是一场催眠能完全解释的。
还有,在监狱,李伟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一个将死之人,最需要的是表达。
他不说自己的计划,只有一个原因:那计划,他仍能实现!
李伟不会死。
此时,手机铃声突然把我拽回了现实,是曲洋。我接了起来。
「老曲?」
「我有件事瞒了你。」曲洋的声音很低沉,听起来似乎很严重。
「你说,」我笑道,「咋的你想我啦?」
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其实,我也是纯阴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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