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郝男的母亲在解放前是“大仙儿”，东北叫“跳大神”，跳大神由两个人配合，除了大仙儿，还有个二大仙，二大仙负责请神，敲着跳单鼓，唱着神调，大仙家里供着一堂人马，用长方形的红布记着胡、黄、白、柳、灰五大仙家的名号，堂口左右一副对联:在深山修身养性，出古洞四海扬名。
如果家里供着保家仙，只是有堂口但不给人看病平事儿的不能叫大仙，给人看病平事儿的才能叫仙，也叫“出马仙”。凡是出马仙都是代代相承，比如母亲是出马仙，那么等她去世以后，她的后代就要继承堂口继续出马。
郝男的母亲死后，郝男就是那一堂人马的继承人，但她拒绝出马，她认为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又唱又跳不太体面，像个疯子似的，嫌丢人，而且她也为后代考虑，她不想让自己的后代也成为出马仙，所以，保家仙我供着，但我坚决不出马。
郝男的后半生怪病缠身，久病不愈，日子过得穷困潦倒，凄凄惨惨。好多大仙儿给她看病，说是那一堂人马闹着要四海扬名，逼她出马，只要她出马，一切就好了。但她坚决不肯，这仙堂就到我为止，罪我一个人受，不能祸害子孙后代。
不干归不干，从内到外她还是深深的迷信着。她特别相信一件事情，那是她母亲的远方叔叔，按辈分，郝男应该叫他舅姥爷，舅姥爷家住在一条著名的大江边上，那里的居民除了种地就是打渔。据说舅姥爷年轻的时候救过一只王八，在集市上心血来潮的舅姥爷鬼使神差的买了一只王八，然后又鬼使神差的把那只王八放生了。当天晚上有人轻轻的敲着舅姥爷家的门。舅姥爷睡眼惺忪的下地开门，结果一个人都没有。
正纳闷往回走的时候，房门又开始响了起来。
舅姥爷迟疑了一下，心想这是有人在调理我?他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口，冲着缝隙向外巴望，结果还是一个人都没有。舅姥爷有些生气了，猛的推开门，站在门外向四处张望，皎洁的月光铺在不远处的江面上，宛如一条银河缓缓流动，江对岸的山峰层峦叠嶂，偶尔微风徐来，由远及近，由上到下，满山的松树林衬托着夜幕泼洒出一幅深邃的山河图景。
舅姥爷长舒一口气，转过身准备进屋睡觉，突然回过头来死死的盯着江岸上背对着他坐着的一个人。
“难道是我眼花了？刚才也没发现有人坐在那。”舅姥爷借着月光惴惴不安的向那人靠近。月光从江对岸投射下来，只能看见那人一个黑色的人的背影，其他的全都看不清楚。
舅姥爷快要走到他近前时，那人突然开口说话道:“别再过来了，我来找你，为报你今天救命之恩。”
舅姥爷愣在原地:“救命之恩?”
“我是你今天放生的甲鱼。”
“是王八！”舅姥爷惊呼道。
“是甲鱼！”王八纠正道。
“那，那……”舅姥爷结巴道。
“你记着，三年后这条江会发一场洪水，到危机时刻，你只要朝着东方喊三声王八大哥，我就来救你！”
舅姥爷愣愣的说:“啊，还是王八！”
就在舅姥爷一愣神的功夫，那人不见了。舅姥爷走进那块岩石，发现那岩石的形状像一只趴着的王八，再四下张望，发觉一个人也没有，除了江水流动的声音也没有其他的声音。舅姥爷打了一个寒颤:“他妈的，活见鬼了。”扭头就跑回屋里。第二天，舅姥爷生了一场大病，在当时的条件下就是九死一生，神奇的是没过几天舅姥爷就痊愈了。
又过三年，舅姥爷早已经忘了当年的事情，但这场洪水确实如约而来。连续几周的大雨导致江水猛涨，上游的村庄田地无一幸免，眼看洪水就要来了，站在原地都能看见洪峰泛起的白浪，听见轰隆隆大水疾冲的浪涛声。就在这生死关头，舅姥爷突然想起那只王八，面朝东方，使出浑身力气，声嘶力竭的大喊三声:“王八大哥！王八大哥！王八大哥！”
只见在洪水中若隐若现的出现了一个比东北大铁锅还要大两圈的王八壳，大王八伸出头来努力的在洪水中左拱一下，右拱一下，当洪峰来临时，那水流冲击的速度已经减弱了很多，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洪水在舅姥爷家分流了！舅姥爷家只遭受了少量损失，家人、房子、田地都在。从那以后，王八大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郝男最爱讲王八大哥的故事，这是她家亲戚身上发生的真事，虽然她也只是听说，但她是真的相信。
自从嫁给了老张，郝男就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生活的窘迫还是其次，她总是能感觉到这个家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存在。郝母去世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在这方面帮她，年过半百，卧病不起时，每当午夜梦回，她总是梦呓着“妈妈”。每次从梦中惊醒，她总是一身冷汗，满目赤红，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恶战！她捋顺一下自己的头发，盘腿坐在炕上，卷上一颗老旱烟，黑暗中，她看见一个女人背对着她站在门的后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