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孕了，孩子他爸却逃跑了。
01
看着日渐隆起的小腹，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到处找工作，为了能在陌生城市生存下去。
面对招聘企业的HR，我如实坦言：未婚，但是怀孕了。
办公桌对面端坐的HR，用带着复杂情感的眼神看我。然后说，谢谢你的信任，请先回家等消息吧。
我听出来HR的婉言拒绝。被拒的原因，我想大多是与我身体内的小生命有关。
我完全理解企业需要“创收型”人才，它不是慈善机构。哪个企业老板嫌钱多，莫名养个还有几个月就要请产假的员工。还有，孕期隔三差五要请假做产检。简直怠工误时。
孕妇找工作，上哪儿都不容易待见。我心知肚明。可是，我不想放弃。
我只想为自己，为肚里的生命，再努力一把。在困难前，不轻言放弃，当是教给宝宝人生路上的第一堂胎教课。
我躺在简陋的出租屋床上。身体无力，眼神无力，仰望天花板。
天花板盯久了，眼睛花了，仿佛它随时都会坍塌下来。而我用什么支撑两个生命？
眼泪顺着眼角，滚滚而下。
02
曾经，我以为追求到一份简单美好的爱情，殊不知，我为自编自导的爱情梦，付出飞蛾扑火的代价——我和小生命将饿死在这个出租屋里。
成年人的爱情，我始终认为你情我愿就好。我们只谈感情，不纠缠物质。这是我意识中定义出简单美好的爱情。因此，这一场从无到有的错误，我不怨恨孩子他爸，只怪自己。
男朋友得知我怀孕消息的第二天，不辞而别。至今，我找不到他。
我反复考虑，生下孩子的责任很大，但打掉孩子的内疚感并不轻。所以，我决意要留下孩子。
现在，带着腹中的小生命，我要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其实，在我工作无门时刻，我想过回到北方的家。但是转念之间，也许那样只会给父母带去担心和困扰。
最后，我根本没有选择，才决定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结果。
我继续找工作。哪怕打点零工，只要能够活下来就好，我想。
03
应聘工作，我把目标从企业户主转向个体户主。
一天，我路过一家个体小超市，见到门面上张贴着招聘广告：招聘收银员一名。
我鼓起勇气走进去。那时，孕妇样态已经很明显了。
超市老板，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问我，要买什么东西？
我说，我想应聘您这儿的收银员工作。
超市老板听我如实介绍自己，他怔怔出神一会儿。也许他在考量着如何婉言相拒。
我有些尴尬。我说，虽然我很需要一份工作，但我完全可以理解您的顾虑。没关系，您不聘用我也是正常的事情。抱歉，打扰了。
说完，我起身，离开。
迈出的步子，我感觉到好些份量。份量，不仅来自于我身体里这个小生命的份量叠加，更多来自于生存危机的迫近。
我自嘲。你得担得起结果。
我甩甩头，抛开继续多想下去，即将引出的负情绪。我果断地大步走向超市对面的街道上。
十多分钟后，我感觉身后像是有人跟着我。没等我转头，身后有人喊：“嗨，你等一下。”
是在叫我吗？我转身。看见快步跑上前的超市老板。
“您好，还有什么事吗？”我客气问道。
超市老板腼腆一笑。他说：“我这超市是小本经营。如果你不介意产假不发工资的话，你可以留下工作。”
我激动了。“老板，我没有听错吧，您愿意聘用我？”
超市老板说：“包吃，住宿自理。还有一点要说清楚，我不会额外支付产假工资，更不会替你支付生孩子的住院费用。”
我说：“没关系。还有几个月生产，我自己可以攒钱。”
超市老板又问：“现在可以上班吗？”
我回答：“可以啊，太谢谢您了！”
这家小超市，让我有了生计来源，缓解不少内心焦虑。
04
街坊邻居极为友好地称超市老板：老田。
老田经常外出送货，我就留在超市里，负责收银工作。有时，没啥顾客的时候，我看到货架上不整齐，会帮忙整理一下货物。
每次老田送货回来，看见我站上板凳，爬得老高去理货架，他总是第一时间催促我赶快下来。说是爬上爬下的活儿，等他回来做就行。
超市是老田一个人开的。在我来超市工作一个多月，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老田的家人。老田不说，我自然也不好意思问。
况且，我视老田为好人。他在我最为艰难时刻，给予我相对稳定的经济来源，我打心底里感谢他。
因此，超市里的什么活儿，我经常抢着干。
到了饭点。我会在电磁炉上炒两、三个简单的小菜。电饭煲插上电，煮着饭。等老田送货回来一起吃。
老田，性情中人。看到热乎乎的饭菜，显得很感动。大口大口往嘴里扒饭时，倒不忘夸我，菜烧得好吃。有时，吃光一碗，再加一碗白米饭。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临近生产的日子，也一天一天逼近。
我自己似乎没有太在意，好像要等肚子有动静，或者肚子痛了，再说。
反倒老田催促我，告诉我可以准备生活用品，随时要拿上衣物去医院生产。
我心里暗暗笑话他：孕妇不急，你大老爷们急个啥劲。
老田的焦急，似乎远不仅如此。在我休息日不去超市工作的时间，他就用电话询问我：有没有什么感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老田除了当一个超市老板外，仿佛充当起一个24小时待命的产婆和保镖。
我说，老田，别紧张，一切都好，没有任何反应。
然后，他挂电话前，又再吩咐一句：有什么异常，一定要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
我说：好。
05
于陌生的城市 ，有老田温暖的声音，仿佛那段伤痕累累，负重前行的艰难日子，一点点远离我。
有许多时刻，我好像看见前方的亮光，我甚至觉得，我还会再有幸福的。
是他，老田，把我送进产房。
那天午后，我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于是我赶紧洗头洗澡，想到做月子，要很久不能洗头洗澡。
洗澡时，我发现顺着淋浴洒花流下的水里，混和着红色液体。是血。
我连忙擦干身体，穿上衣服。拨通老田电话。
老田飞快到达出租屋里接上我，开车送我去医院。
在车上，老田为了分散我分娩的阵痛感，他居然告诉我一个久违的秘密。
他说，七年前，他还没有开这家超市，只是在外面做生意。他妻子一个人在家待产。接到妻子电话，他连忙往家里赶。但是，送妻子去医院的路上，遇上堵车，羊水早破。等把妻子送进产房，她们母子却没能再走出来……
方向盘在他手中旋转着。而老田突然哽住了。
我深呼吸，认真倾听老田说的每一句话。
“我有遗憾，希望老天给我一个弥补机会。答应我，你和孩子一定要平平安安从产房里走出来，好不好？”
身体阵痛，让我需要很深很深吸进一口气，然后才能吐出字眼。
“老田，我答应他。我和孩子一定一定……平安走出产房。你等我……”
老田“嗯”一声，专注驾驶车辆开向医院。
06
我很努力地生产，同时我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子，也在努力往外挤。那一刻，我和孩子拥有共同活着的信念。不仅为了我们自己，还为产房外那个期待。
然而，到底我还是难产了。
医生果断把我推上手术台。那时我已经无力自然分娩。我只知道另外一个医生替我打了麻醉药。后面的事情 ，我浑浑不清晰。
从沉沉睡梦里，睁开眼睛，我看见老田正看向我。
他指指病床边上的小床，说：“辛苦了，生了一个漂亮的小闺女。”
我望向他指给我看的小床，松软的小被褥上，女娃香甜地酣睡着。
我说：“真的太谢谢你了！”
他说：“我要谢谢你才好，弥补我当年的遗憾。”
我还想说什么，但顿时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我点点头，闭上眼睛。
出院时，老田帮我付清住院费用。
我推辞说自己有钱。
老田把我掏出的银行卡塞回我手里，说：“你那点钱，留着，给自己买点好吃的。”
“等我恢复身体，我用工资还你。”我说。
老田笑着去医院收费台交费用。
07
我回到出租屋，度过三个月休假期。
老田时常提前关掉超市门，拎着荤菜，帮我做一顿好吃的。说是月子里要补补。
吃饭时，他对我说，出了月子，如果我愿意的话，就继续留在超市工作。
我欣然答应。
于是，我一手带孩子，一手收银。老田回来抱上闺女，便爱不释手，舍不得放下。超市来来往往的顾客见状，以为我们一家三口。
有一次，有个顾客买完东西，见老田把闺女搁在大腿上逗乐着。顾客说：“老板，你家闺女像她妈妈啊。”
老田笑眯眯抬头对顾客说：“像妈妈，漂亮啊。要像我，丑坏了。是不是啊，宝宝？”
顾客临走，又说：“老板，你们一家三口，真是幸福。闺女这么可爱，老婆这么勤快……”
老田转看我。我也回头看见他。我俩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我尴尬得赶忙收回脑袋，假装若无其事整理货架上的物品。
然而，从那天后，老田变得奇奇怪怪，坐立不安。
我见状，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老田蹙眉说：“对，有点儿事。”
我说：“我能帮着做什么吗？”
老田咧开嘴，但立马紧闭。
“老田，直接说，没关系的。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不，不……”
“老田，是不是我带孩子工作不合适？其实，我也知道，我麻烦你太久了。我可以走的。”
老田伸出手，挡住我。“不是的。你人好，工作做得也好。孩子也没有碍着什么，是我的问题。我是想问一下……”
“你问。”我说。
老田腼腆笑笑，怯怯地说：“街坊邻居六婶，她关心我，整天催促我成个家，所以我就是想问你一下……那个……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沉默。看着婴儿车里熟睡的孩子。“我有孩子。你知道这孩子……”
“我也有过妻子和孩子。”老田答道。“我喜欢你和孩子。其他的，我认为不重要。”
这一次，我真正对视老田的眼睛，我感受到他眼睛里有一种称之为“真诚朴实”的情感。
我放下手中的货物，走向他。拥抱他。在老田的怀里，我流出被幸福深深触动到的眼泪。
追寻爱，追逐情，其实，我不过只是想守着简单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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