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玫瑰后面的一块地种了一些草,浅褐色,要枯萎似的,一株一株挨在一起就像一片沙漠。沙漠的隔壁立即恢复春意盎然,是一种长茎植物,粉白色单层花瓣,被风吹得朝一边倾斜。这种不知名的小花竟然让我的心情迅速黯淡下来。
恰逢周末,又是好天气,前几天连续下了几场雨,难得艳阳高照,公园里游人如织。一辆双人单车从我们面前经过,很快就骑到前面去了。
“等我生了孩子我们再来这里啊,到时候我们三个一起骑单车。”阿仙回过头。
“到时候就是你们一家三口啦,我和璀璀都得靠边站。”靡靡逗她开心,然后她拉住我的手,“你怎么了。”
还真是,什么都逃不掉你的火眼金睛。“想到自己不会骑单车,有点难过。”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这表情一定十分丑陋。
“你干嘛,跟我你还说谎吗。”她小声埋怨,还认真地看着我,“你的眼睛从来就不会隐藏什么,只要稍稍流一点泪,明显得很,今天早上起来我就发现了,你昨晚又偷偷哭过对不对,肿得跟核桃似的,不过现在好多了,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这样,我们可是说好了的呀。”
“嗯。”细弱蚊虫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清楚,“我发誓,一定会好起来。只是在这过程中偶尔也会松懈,就当是适当地调整吧。我不是在找借口,我也知道自己是个意志力薄弱的人,可我会努力,真的靡靡,我会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设定有效的疗程,时期一到,你定会看见我的变化,我真的会变得好起来。”
“我也不是逼你,璀璀,”靡靡用力握着我的手,“只是不希望看到我的如花似玉的朋友被过去魔咒,活在过去并非好事,未来还有大把美好时光在等着你。不光是你,还有我,美好时光也在等着我呢。我们一起加油。”她咬紧嘴唇,充满希望与哀愁的眼睛里泄露出她的秘密。
是我未曾得知的秘密。我想,总有一天她会亲自告诉我,不用我问任何问题。
“其实我已经变好了很多,咳,”故意清了清嗓子,“不然那次在火车上,我非得狠狠教训那几个兔崽子不可,不怕他们有男生,妈的,一群小屁眼儿。”
她哈哈大笑起来。穿过花园,又是一潭湖水,方形石块镶嵌其中,对面是一个大水车。“我们去那边拍照吧。”阿仙兴奋起来,加快了步伐,一步一步从石块上踩过去,真担心她脚底下踩滑,然后像个彩球一样在潭子里扑腾。“诶诶,你慢点。”我和靡靡赶紧跟上去。
水车后面种了几棵矮垂柳,枝叶飘逸,悬浮在湖面上。竹编的大筏两端固定在岸边,踩上去摇摇晃晃。阿仙在湖边的木凳上坐了下来,脱掉鞋,将脚伸进水里,“真凉快。你们也过来吧。”我没有犹豫半秒,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脱了鞋,慢慢把脚放进去,冰凉的触感,沁人心脾。靡靡瘪了瘪嘴,“小心一会儿被管理人员捉住给你们开罚单!”尽管嘴上这样说,她还是在我的另一边坐下。面积并不宽敞的湖里有几个小孩套着游泳圈打闹嬉戏。
“我觉得,如果他还在,如果你最终也能和他走到一起,你们的状况也比他们好不到哪儿去。”靡靡偷偷看了阿仙一眼,小声和我说,“不知道她的愚钝是好事还是坏事,明明旁观者们都看得出来她未来的日子不会轻松好过,可是她自己却觉得好幸福好甜蜜呀。明明穷得把父母的血汗钱都搭进来了,还大肆宣扬‘不管男孩女孩都要富养’的育儿经。真不知道她的思维到底是个什么路线。也许吧,我们无法体会她幸福的来源,可是我们也无法有那样大脑缺氧的心态,一切都沉浸在雾色氤氲之中啊。”
“俗语不是说嘛,贫贱夫妻百事哀。”我总结,“那会儿压根儿没想得这么接地气,只要两个人在一起,蹲在路边啃一个烤红薯啃得满嘴是炭灰也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阿仙的感觉是正常的,所有女生对于爱情的领悟都是后知后觉。等到真的生活在一起,世俗覆盖了爱情的时候,才会察觉生活的喜悦,或是失落,后者应该会比较多。其实从某种程度来讲,她比我幸福,起码她可以在最好的年龄里生下她爱的人的孩子。”
“你看那边。”靡靡示意我,“那个大水车前面,你看,那俩傻子,是不是很眼熟。”
顺着她指示的方向看过去,蔡敢和亮子正轮流给对方拍照,一人骑一辆单车,脸上红彤彤的,亮子的刘海全被汗水打湿。“呵呵,”我笑了笑,“还是少年呀。”
“你现在也是最好的年龄,”靡靡说,“十年以后也是。二十年也是。”
我保持着良好的微笑,认真看向泡在湖水里的自己的脚。曾经想象过要在湖边度过一个安静的周末,和他在一起,惬意地呼吸着饱含栀子花香味的空气。谁也不说话。从清晨到正午,从正午到黄昏,再到落日收走最后的余晖。
然而还没有等到黄昏,我们就打道回府了。一人吃一丫西瓜在站台排队等车。
路过菜场,买了小束栀子花,五枝绑在一起。卖花姑娘说是刚摘下来的新鲜花骨朵儿。带回家泡在盛满清水的红酒杯里。
那杯子本是一对,搬家的时候不小心摔碎了一只。
“我不打算去了,那医生不太靠谱,总觉得花了钱却没有任何效果。”一边摆弄着做插花艺术,一边回应靡靡在公园里提到的问题,“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也会说,都是一个套路。咨询师,大概以为钱好挣吧,随便敷衍几句就了事,最后竟然给我开了一大堆药,顶个什么屁用。”话说完,自己也意识到情绪有起伏,可是没办法啊,一说到这个我就来气。
“除了吃药呢,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治疗办法。”
“尽量缩短呆在家里的时间,尽可能地外出,尽量不要一个人单独呆着——尤其是无所事事的时候,还有,尽量不要去回忆那个人,把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全部毁掉。时间会解决一切,你只要慢慢地习惯现在孤独的状态就好,孤独并不是可怕的事,有很多人还乐在其中呢。姑娘,一切只能靠你自己,我现在只能帮你度过眼前。”几乎把医生的话复制了一遍。
“那你要怎么做。”靡靡有些担忧的样子,“我可以陪你,陪你外出,尽量不会让你一个人呆着。可我去上班了又怎么办,要不,让我想想,对,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别担心会添麻烦,就是周末的两天时间。”
我差点哭了出来,亲爱的靡靡呀,非常感谢你为我考虑那么多。医生说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他并不能完全帮到我,一切只能靠自己,再艰难也得咬紧牙关度过,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也要让自己彻彻底底同过去的悲伤道别,就像要用力铲除旧患的结痂。
“咱们慢慢地来,不要走极端。”
“我知道。放心,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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