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Rosy走后半个多月的一天晚上,Dennis晚上出去散步回来,要给Rosy打电话,这是他第一次给她家里打电话。上环的7-Eleven电话卡卖光,他又去皇后大道买。买了卡但店里面电话是坏的,街对面的电话亭又被一个人占着不动。他就跑到West Road的7-Eleven,那里只有用硬币的电话,结果打通Rosy家的电话却没人接。
更出乎意料,他本想要么人在,简单聊几句就说没时间见面,要么家人接电话说不在,可没人接电话就怪了。晚上9点多,只能有两种可能,全家人出去或电话根本就不对,或者还有其他可能?Dennis无所适从,自认命运弄人。
今天Dennis与Jason到观塘一家公司出Job,说笑之余他想起这里离Rosy的家很近,远远可看到山顶的房子,不知哪一幢是。他怕打扰她,又不敢打电话,还幻想能在街上撞见她。
Rosy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他在等待自己打出第一个电话,太早打,显得沉不住气,太晚又显随意。钱玛丽给那个阿Jo打电话不就如此吗?千思万虑,人家有意无意回避。这情形轮到十几年后的他,被颠倒了过来。他主动他示输,她主动他占赢,不管怎么样他要主动,必须将焦虑变成行动。这个时间不会太长也不会太短,他在焦虑中煎熬,台前幕后明暗交织,时而兴奋时而沮丧。旁边还有Jason敲边鼓,打电话约人简单得如此艰难,抬手动嘴之劳,底气如此不足,落到今日状态,让Agnes见到非笑话不可。
又过了两天,Dennis再给Rosy打电话,是她妈妈接的,说她不在。
Dennis主动报了名字,她竟然记得他是“中国来的”,说等Rosy回来叫她回电话。一定是Rosy事先跟她妈妈说过,或者她妈妈主动问她的,都不知道她们说了他些什么,Dennis一时心神不定难过起来。
他等到凌晨一点钟都没有来电,却等到另一电话,是忻儿打来的。
他猛然记起她说她要结婚了,她仍然支支吾吾,好像等他表白什么。Dennis此刻心情早已游离于外,当然她不在他的状态里,谁让她没抓住他离开上海前的机会,她在后悔?也许让他穿透了她会更后悔!Dennis只好假意很困敷衍了几句。
“是不是要吃你的喜糖啦?”Dennis有气无力道。
“有喜糖也不会给你吃,你想得美!”那头忻儿话音很轻但很用力。
“是啊,你不是说我回不来了吗,只有恭喜你啊。”
“是你不愿回来吧,还急着往外跑。”
“我不是身不由己吗,有机会不能放弃,跟你一样!”
“——”
忻儿总是吞吞吐吐不多说,可也不想马上放下电话,等着想听他多说几句。这头强压住急躁,又怕另有电话接不进来。好不容易等对方挂掉,他却再也没等到电话打来。
这么长时间,他和忻儿不算短跑也算中长跑,他要带着她跑,可她老是跟不上他的脚步。最后他出了一身臭汗,里外上下透着不清爽,还比不上到佐治五世公园跑十五圈来得痛快。与她不同,灵儿一直紧跟他跑,时快时慢都不放弃,这回都跑到美国、跑到他前面,自己又落后了。他为灵儿高兴,看着还在原地不动的忻儿,摇摇头。他一会儿而领跑在前,一会儿陪跑落后,人前人后,望不见终点,没有比赛,不会得奖,还得跑下去。
他当然不能直接拒绝她打电话来,查不查岗无所谓,不痛不痒说两句,她也听得出话音里的意思。舍不得也罢,忘不了也罢,黄浦江和香江出水的鱼虾始终不是同一味道。
第三个电话是又过了两天晚上8点多打的,Rosy正在吃饭,她一句国语加两句粤语,说整天都在图书馆,没人找得到。Dennis说她真的刻苦,不知她听懂了没有。Rosy问Dennis有没有OT,Dennis说叫Tiger自己去OT吧。后来他问她有没有时间,她还是那句说过几遍的话:
“迟一点啦!”
听她的话音还是轻松的,没有期待也没有漠视。
当然,她这么投入是要考试,哪儿有心情跟他倾谈,更何况约会。只要还有机会,迟一点就迟一点好了。那时他到北京不也是到图书馆去找灵儿的吗,女孩这么忘我投入,根本唤不醒她亲亲我我的性致。他火烧火燎的急切,被浇灭在等待和忍耐的煎熬之中。
不便打扰,但迟一点到什么时候呢?他永远要等到她答应的时候才知道。如果是灵儿,她才不会说迟一点,他更会毫不犹豫冲过去。她不也考过了吗,读书不耽误谈情,造爱催化才思。他自认得忍受和钱玛丽一样的煎熬,替她报了那个Cold男人的一箭之仇,再无话可讲。
既然有了第一次的“迟一点”,再来第二次的“迟一点”也无所谓。
Rosy还说她阿姐在教她普通话,不知是三个阿姐里的哪一个教她。这么多姐妹一定很热闹,却把他这个免费义务国语老师生生晾在一边。她学国语当然不是为了考试,难道为了去上海?还是为了他?
Dennis不可想象,只得暗念,信靠主的神光,保佑她务必考好。大家都在考试,就Dennis一个大闲人。他也许不需要再努力,也许他这只曾经努力的兔子,过早跑到前面,只得歇在港岛天涯,任凭身后之人追赶。但是,他睡不着,也不能回头再起步陪跑,只由后来之人赶超而无动于衷。
每打一次电话,Dennis减少一份焦虑,但又增加一分失望的沮丧。他跟自己较真,为了让对方感觉好,牺牲自己有什么不好。他对其他女生若即若离,难道不是让她们更难熬吗,谁曾想一报还一报。你让人不高兴,别人也同样让你不开心。
请Dolly她们包饺子吃饭的事情一晃半年过去没成行,Dennis又邀请两次还是没动静。按她们讲法,“上下级”之间请吃饭叫“政治饭”,故而他也不强求。Tiger和Phyllis有请Dennis吃饭,但Dennis就不会回请。Dolly不会请他吃饭,他却要请她们到屋企吃饭,这跟办公室政治无关。
Dolly一直那样干干涩涩、可怜兮兮,抱定印有加菲猫的杯子泡茶包,过不了中午又喊隔壁的Rena和Viola出外放松。
“没水啦,没水啦。”
Dolly常常握住空杯叫Jason和Andy、Alex他们换水,他们没来的时候都是Dennis一个人主动换水,有时门口的慧姐也会过来帮忙,其他女生爱莫能助。自从这几个细佬来了以后,他们一个人搬不动水桶,都要两个人才行。“阿姐,细声点,唔好嘅大声。”Alex应道。每当这时候他都要和Andy、Dennis挤挤眼,心照不宣,衰话没敢说出口。
Dennis只好先邀请Jason和他女朋友Flory来包饺子,这不算政治饭。请到Andy,他推说有事不肯来,本想再叫Kinsey,只得作罢。另外,他也叫上Eve,Eve还叫上李生一道,但没有喊那个阿彪。大概Eve父亲很早不在,孤女寡母的Eve就把李生当老爸关爱,Dennis非常认同。Dennis这次没叫更多人,同屋也只有Johnson帮忙,剀弟陪吃,Simon陪隔壁女逛街。人少不用准备太多料,凭自己主场给Jason打打气,因为他老搞不定Flory。这种小Party气氛非常之好,谈说和玩笑的都恰到好处。Flory心满意足,一点没有Jason说的尖刻样。Jason只摇头,“咳,女孩子就是多变。”两个人表现得像对小夫妻,说说笑笑。Jason肯定今朝很宽心,一个劲说Dennis水饺做得太好吃,引得Flory叫他回去学做给她吃。
“唔得啦,你都自己学会就好,以后可以开返个水饺店搵钱。”Jason说。
“我搵钱给你吃,你当老板啊?唔塞做嘢!”Flory回嘴。
李生似乎神情带恙,话也不多,Eve像半个主人,双语进行时招呼大家。在屋企吃饭比到山东饭店请客自在得多,少花银钱增进情谊。
饭毕,Eve说要买茶叶,就又拖住大家一起去金钟。行到Michel Rene,Eve和Flory两个女围着Dennis,怂恿他买条围巾送朋友。Dennis说我没有人要送,是不是要我给买你们。两个女顿时失声,看样子要做她们老公也不容易。Jason在一旁烦躁无语,只凭Dennis应对。一个女搞不定,两个女更不知所措。
临近Xmas,JoeJoe给大家每个人桌子上都放了一张贺卡,尽管字体很幼稚,却是真心诚意。她抱怨说朋友都不给她寄,是啊,这是多么地不公平,Dennis替她抱不平。一开始,她只给Andy一张,并留着胶卷要同他影相,只当他为偶像孙耀威,还拿人照片在Andy身边比划像不像,一阵又笑着跑走。后来,在大家的唆使下,她不好意思,才每个人都给了贺卡。
为了圣诞和新年,Dennis一只在琢磨和构思,要以寻常的方式见真奇。打过几次电话,没跟Rosy说上几句话,她不肯见面,Dennis只当她真的天天泡图书馆,要么在家温习功课。他又动脑筋,要为Rosy准备两张卡片,一张圣诞卡,一张新年卡,给她一个意外的双重惊喜。他先在素描本上打草稿,写写改改。抓住感觉上来的一瞬间涌出的词句,再演绎成行成段,将心情注入言语的优美韵律中,直到字句饱满无法改动为止。
两张卡,提前一起寄给Rosy,一定是她想不到也没收到过的最特别礼物。在这荒凉的文化沙漠和石屎森林之中,愿她绽放、为她绽放。她收到卡片应该在考完试以后,总算了却Dennis一件心事,也弥补她生日未送花的缺憾。
因为打那天以后,他脑子里一直出现她责问为什么不给她送花的幽怨神情,任凭他如何后悔都挥之不去。这回呈献给她的是真情实意,而不是无法久贮的鲜花,金花银花都比不上卡里词句散发的温馨和柔美。不管她做何感想,起码他自己心满意足。说出想说的话,总比什么都不说好,哪怕她一句话都不回!
他特地去店里选了两张装帧设计简洁的贺卡,在第一张卡片夹心白纸左半页上用英文写道:
Rosy
What most thirsty in your mind?
What most dearest from your heart?
And
What most cheerful out of your dream?
Just keep your word
With autumn wind,
Blooming your smile
Among daybreaksinging,
Nothing can beworried!
在右半页上,他画了她侧面仰头的轮廓。她望向天边一个小天使,双手背后,朴素淡雅,真情毕现。
以Dennis的推测,英文是香港人的母语,更容易领会。他没有写过英文卡片,更没有写过诗,尽管大学时读过很多的英文诗,也忘得差不多,不是还给莎士比亚,就是还给雪莱了。脑子里只有Popular Song里的英文歌词可参照。
当他真情涌动之时,不用刻意搬弄词语,想说的顺口而出,只是在排列和韵脚上费了一番功夫,还借鉴了部分名句表达“样式”,让人读起来更像一首精心构思刻画、又不过分直白显露,充满激情和祝福,不拘泥于粘滞暧昧的感情,有抒情、有激越,像串串翩翩起飞的风筝,上山下海无处不在、入地生花四季娇艳,看得人扶摇直上云天,胸意大开。
但第二张卡片他一定要用中文写,取Rosy中文名的一个字“莲”,Dennis的灵感的构思切换到中文,心机费尽,在第二张贺卡里写道:
阿莲
在所有最美的鲜花丛中
你属于哪一朵?
是四季常开的玫瑰?
还是冰峰上傲放的雪莲?
在太平山下,香江两岸,
你是否曾驻足倾听,
那个从遥远星空----
你的天秤座
传来的神圣的声音。
告诉你,告诉我,
这是个最快乐的时刻。
让我们共同祈祷,
所有美好日子的到来!
同时又画了一个她低头俯视山海的轮廓,双手握于前,若有所思,寥寥数笔,尽显娇媚。
这一段文字写得时空交错,落地感更强,景随心动,愿情长祝,远胜千万朵玫瑰,情意绽放,定如永生花驻留她心中。手捧鲜花当众献上的举动他做不来,更无法牵手抱花同行,那简直戆透了。她一定会明白他为什么生日没有送花,不仅不怨他,还会欣赏他。多少钱买不来,多少花无从表达,这才最真切。
可是卡片寄出去几天没有回音,没有电话,也没有回信。等待的日子,无聊且要耐心。
又到周六,Johnson说有几个月没去浅水湾,快忘了那里的海水和空气。Dennis满脸疑惑,仔细一想,来港半年已过,而浅水湾是他们远足的第一个地方。当时连路和车都找不到,傻得很,Johnson说。Dennis说现在也没聪明到哪里去,我看你是琢磨沙滩里又有什么宝贝等你去挖吧。于是他们两个拎着个塑料袋穿着拖鞋走到中环坐巴士。
这种天气游水应是最棒的,天不冷不热水不凉,上了岸不会满头大汗,皮肤也不会晒爆。他们先后下了三次水,晒了一个小时的太阳,其他时候两人坐在沙滩上看风景。浅水湾仍是最美的海滩,宁静充满温情,满世界的人都在这里坦诚相见,在这里迷梦轻留,见不到维港两岸人流匆匆,赶车赶船,赶着进出这个写字楼那个Office,一刻不停,欲予欲求。
Johnson说Dennis最近常常不在,隔壁的女生来的也少了,本来几乎夜夜打牌,周周聚餐,月月郊游,现在都各玩各的。那不好吗,Dennis说,你不也嫌人烦吗?老的你看不上,小的不够可爱。瞎扯,人家看上的是你,我不瞎参和。你不参和我一个人顾得过来吗?你得帮兄弟一把,Dennis窃笑。不用我帮你,楼上有人出手。啊,哪个?我知道了,你说的是小黄还是小胡?。嘿嘿,不用我说啊,人家陪女生出去过几次。我那天跑步回来还看到他们逛街回来。不挺好吗,人都闲不住,你要不甘寂寞你上!算了吧,我不凑这个热闹。你不在我还得陪她们去佐治五世公园跑步打球,这已经够累了。好啊,总比累死我一个强。让几个姐姐妹妹教教你,省得你不开窍。我不需要开窍,我自学成才。也是,你也是名校高材生,用不着老师再教你。我一个在中资机构的同学上次给我介绍了一个,也是大陆来的,见过一次面。行啊你,偷偷摸摸也不说一声,怎么不带出来见见?这不是才开始吗,再说也不一定。你觉得人家怎么样?不是我觉得人家怎么样,是人家觉得我怎么样。凭你的条件,只要是想过日子的,你肯定是最佳人选。承蒙夸奖,找老婆容易找爱人难,找情人容易找Soul Mate难。你想什么呢,我以为你要说找房子容易找老公难呢!我又不想留在香港,人家也不会看上大陆仔,只会港男看上大陆妹。大陆妹想当饭吃,香港佬可没想当主食。只要你想清楚就行,浮华的东西都是过眼而已,热闹一场总归散去。我可没把你当偶像、当榜样,该咋样就咋样。谁给谁当偶像榜样啦,我也是被逼的,躲都来不及呢。你不是挺享受的吗?鬼扯,咱们换换,你也来“享受享受?”得得,还是你留着自己享受吧,我吃不消。
Johnson与Dennis说话间手没闲着,有意无意在沙子里抠,居然又给他抠出几枚硬币和两个没用过的Mr. Condom。
“这回好,来一趟有一趟收获,你财色双收,功成圆满,老五有福啊!”Dennis不似说笑,感慨得几近泣涕横流。“这都是命啊!”
“我得找人算算!”
“打住,千万别!”
两个人很尽兴,回去搭巴士都像在路上漂。怎么前几个月就忘了再来游水,想到即使天再凉一些也可以坚持过去,往沙滩上一躺,总比在宿舍鸽子笼里胡思乱想强,爽的时候,以为这里是天堂。
晚上Johnson买了一瓶英国的Brandy,说换个劲头大的试试,但他没喝两口就不行,开心事靠酒助兴不成,闷在心里乐吧。Dennis喝了几口,似乎喝出一点味道来,又在沙发上迷糊了一会儿,开始看台湾金马奖仪式。然后看了一会Pretty Women,再就是日本的《同班同学》,然后还挺精神——几个人开始打牌。没有外人在场不热闹,四个人闷声不响只顾摸牌,似乎没有隔壁的和楼上的人加入无法兴奋起来。很快打完两圈,兴致全无。
周日,做点自身的家务外,其他时间Dennis几乎就是看看电视,下午看了个周润发与林青霞主演的《梦中人》,晚上看了个《Romance of a Women》,中文翻译成《郎心如铁》,都是有点意思的片子。他一个人坐看电视,出神入化,绝对自在,真想这样一直坐下去,不惦记什么,没牵没挂,让一切往事皆成云烟。
“红楼梦就差两章梦完了,然后再从头开始,一千页的书,看一遍真是不容易,难得有一份心境细细品味。书里那些好人儿,像蜻蜓和蝴蝶,在属于她们的那片天空飞舞,管不着地上有多少条马路和多少交通规则,却一样有闲情烦恼。又像回到了不知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守着这份孤独的悠闲,也许过去没有,可能将来也不会再来!”
刚写完这一段,他思路又被打断。
坤哥过来坐了一会儿,他们又把昨晚没喝完的酒拿出来请坤哥喝,说“比你老婆的广东米酒要好喝”,明明知道他不太能喝又不善推辞。下了班吃过饭坤哥就在三个宿舍间游逛,多半先去女生宿舍一坐在过来,如果隔壁没人,他就转到这边。每次手上拿包烟,偶尔有Emily在会给她一只,不过她喜欢女士烟,男生几个都抽着玩玩,没烟瘾。
他说刚才和老黄和小胡去女生宿舍串门,进门Emily就请他坐,想“坐”哪儿随便坐。老黄不好意思起来,说你这样讲我就不敢坐了。就坐我这儿,她一说把大家笑死。
“我看你们就喜欢到那儿去‘坐’,有啥不好意思。”Simon说。
“坐多了要出问题的吗!”坤哥垮声垮调道。
“出什么问题,你们缺乏坐怀不乱的定力!”Dennis道。
“你们是不是有目标去‘坐’的呀?”Johnson说。
“算了,越扯越远,”坤哥摸着后脑勺傻笑。“可能有人有目标,我也不知道。”
“你不是会看相吗?没给人家再来一段?”
“说说而已,灵不灵只有自己知道。”
“那意思不是骗人就是骗财,再就是骗色喽!”
“概不外呼!”
坤哥平常也不好运动,自从上次他的老板请大家环岛游以后,没见他参与更多活动,甚至去看他们打球的时候也很少,只是有两次去行山,剩下时间经常抱着本书看,不是算命的就是发财的,还和大家争论些问题。
“什么时候何生再请我们啊,我们都指望你啦!”恺弟过来撺缀他。
“哪有那么多好事,你们老板怎么不请客?”坤哥拖着长长的鼻音道。
“你老婆经常过来,你可比我们爽多了。”Simon道。
“哪有那么多好事,近水楼台方便吗,大哥。”坤哥脸上掠过一丝羞红,似酒意泛出来。
最近他看了本红顶商人的书,对胡雪岩崇拜得不得了,连喝茶也喜欢上了江浙一带的绿茶,特别是杭州的龙井。正好Johnson托人带过来两包,他每次端个茶杯下楼来泡一点,广州人喜欢喝的普洱茶也抛到脑后。上次算命说他会有钱,至今没搞清如何得道发财。这回有了红顶商人的榜样指引,他似乎找到了目标方向,实现理想的路似乎就展现在眼前。除了江浙一带商人的故事,好像其他问题他不想问也不想答。他老婆经常从广州过来出差,与其小聚片刻,她也觉得待在这里没意思。
坤哥说到香港对他来讲,时间短是亏,时间长也是亏,到底怎么才算不亏呢?Simon说,你这个样子啊,要么回去不亏,要么泡在香港亏到底。
“你亏什么,起码算命你能发财。有这一条,就值得你来一趟。”
“可我还是想知道怎么发财,在哪里发财,我跟我老婆说她都不信。”
“你就等好吧,着什么急,信就行,既然你自有天命!”
“你不信命可以,但要相信风水。眼下的麻烦靠风水调节,你要记得。”
“难怪我诸事不顺,你给我看看。”Dennis假模假样问坤哥,他喜欢听坤哥半生不熟的普通话。
坤哥看看Dennis发光的面庞,只得傻笑,笑他们没有参透天机。既然有老婆在广州替他打底,他便心安理得待在新晨大厦相面喝茶等发财。
圣诞节前老板要请吃,Daniel和Blair说吃完饭去Club,没有女生响应。结果前天晚上,他们两个各自带了女友一起去尖沙咀的ABC酒吧饮酒,挑逗Dennis一起去。Dennis想叫上Eve去,不再理会那个百约不见的家旋。他Call了Eve半天没回,到晚上才接到她的电话,说她在广州出差,回来再约。生意的事情一定比喝酒重要,否则她电话不会回得这么迟。Dennis不会给她带来生意,当然对她不重要。
Daniel又一次当众对Dennis说,“你是我们的偶像!”
Dennis说:“你把我捧上天,我很孤独。不如你们好,还有妻儿陪伴。”
Blair说:“你们那儿不是有妇女同志吗?天天有的陪。”
“你已经见过的吗,我们换换!两个妇女换你一个衰婆,嘚唔嘚?”
“嘚——”
偶像的话让他真气上升,浊气下降,这才是他真正的满足。想来没个人陪的光杆偶像,不能陪他们。于是他收工后一个人行至兰桂坊,随便坐定一间酒吧,稀里糊涂点了一杯看不到名字的鸡尾酒,假装惬意,一口口喝下去,越喝越凉,没喝出味道。坐不到一个小时,他赶紧结账跑掉。他不愿看鬼佬们狂喊鬼叫,也不愿看不知国籍的男女捉对闲聊,不是他该来的地方,还不如到乔治五世去跑步,出身汗,喝一罐不明国籍的啤酒来的爽快。
他的日记增添了新的一段,煎熬继续,自怨自艾:
“一个人,没有了一个人的感觉,没有了感觉的感觉——天哪!整个晚上是完全被人抛弃、遗落、流放,而又逃避、挣脱、静待的时刻,还有多少相似的夜晚,相似的时刻,相似的心情。
一个人静坐吃饭的感觉,是逍遥?还是自在?
一个人静坐床上的感觉,是悠闲?是失落?
一个人沐浴的感觉,是享受?是放纵?
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的感觉,是有心?是无意?
一个人向窗外雨夜张望的感觉,是沧桑?是感叹?
一个人关灯静坐的感觉,是寂寞?是可怕?
一个人拿起电话的感觉,是激动?是等待?
一个人上了床的感觉,是有梦?是回想?
把一天当作两天过,白天——为了生活,晚上——为了理想。”
圣诞节一天天临近,日子仍旧照常过着,既不等待也不忽视。可能高兴的事情到真应高兴的时候就不高兴了,因为那时已没了心气高兴。
晚上十点多,Rosy打来电话,才知道她考完试,与朋友去了Camp。但说话声音完全不对,一定是着凉,喉咙出了问题,好可怜。估计是一班女孩子出去玩,没有男孩子照应的缘故。她说Dennis的英文诗好靓,还问是不是他自己写的。Dennis说我就知道你不信,不知她对中文那篇的看法如何。她没回答,只说星期二中午老地方见,就收了线。
接到Rosy电话,一扫Dennis之前沮丧之情。
多么艰难的第二次,“迟一点”已经过了多少“一点”。这一个礼拜的等待,Dennis上班坐立不安,回宿舍发呆,也不理人,没出去跑步打球,仅看看电视听听歌,睡得比较早,醒得比较早。还好同屋的几个要不是Dennis主动说什么,他们话也不多。隔壁病房也特别安静,几个女生也没见来骚扰。
见面前两天Dennis又紧张起来,像头一次约会一样。因为上一次请她吃饭几乎是礼节性的,这次不同,起码是他千呼万唤出来的。她举重若轻,他则举轻若重,她似乎不以为意,他已是头重脚轻。只有中午短短的一个小时,他不希望有任何打扰,不能放过第一次吃饭时的遗憾。如果相互还在揣摩和不安中看不透对方,如果还不会、不敢、不愿表达,将来恐怕再无如果。
本来第二天下午培训,Tiger安排时间是两点开始,应该来得及。但他临时把时间又改到一点开始,顿时让Dennis很抓狂。吃饭时间那么短,也聊不上几句,这样肯定来不及准点赶到到循道卫理上课,但Dennis又不愿跟Rosy说改时间。好不容易打了几次电话才约到见面,万一改时间她又要说“迟一点”怎么办?太衰了,Tiger太衰了,不是存心为难他们吗?既然他衰,就由不得Dennis也衰一次,他依旧按时赴约,想好迟到挨骂!
Dennis提前到达金钟廊的屋顶找了个座位,不一会就看见Rosy来了,时间不早不晚。自从她离开公司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她看起来还是那么瘦弱,喉咙仍没有好,几乎没什么笑容,简直惨不忍睹,Dennis事先预演的场景和对话顷刻化为乌有。
Dennis后来这样为她的失态找理由:
“完全出乎意料,这是怎么搞的,她一定感冒没好。但她为了见面还是来了,简直是罪过。吃饭中间她还看了几次表,心神不定,好像包里的电话还响了,但她没有去动,真是让人难过。为什么每次单独见面都会这样?跟她一起出Job也这样,放松不下来。而在人多的场合反而轻松,她以前期待的眼神几乎不存在了,找不到了,也可能是她生病的缘故。再有可能,她考试没考好?”
但她似乎很关心Tiger,没说两句,她问他的脚筋是不是有病,Dennis只回答说可能。她居然了解这么多,她为什么不直接问Tiger?她在公司的两年多,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Tiger对她绝对是阴影,影响太大,她要摆脱掉他要化一定的时间。 因为当她又讲到求职时,她说前后Send了五封信出去,Interview了两个,最后那间公司的一个经理认识Tiger。她肯定地说他们联系过,且Tiger 会为她说好话。
Dennis没告诉她Tiger上次在他房间里跟他讲过的话,只是说是的,一定的。他不想在她面前证实这一点,显而易见的事实惹起他一丝嫉意。她对Tiger是尊敬?Tiger对她是欣赏?还是什么别的说不清的东西?Dennis没想去猜。他预感到今天下午的培训,没有请假随意迟到,而且是为了和Rosy约会,Tiger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即便他不知道,Dennis都能想象得出这一举动会招致的后果——Rosy和其他同事一样的惊恐状。他是不是挑战了Tiger的权威,甚至挑战了他的底线!?
Dennis开始紧张。
然后说到Christmas Card ,她说她当然喜欢英文的,看得出来还不是一般的喜欢。她问Dennis是不是给其他朋友也写,他说一封都没有,她问为什么?“因为Too Lazy”。这么不可信的回答他也说得出口,不知她听懂没有,相信与否。
贺卡文中表达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不愿像初恋一样再惶恐地表白一遍。也许就差这应该表白的一句,他们仍未相互的穿透,不管以后如何后悔,又一次错过时机。
如同在Peggy她们公司时,她问他领带是不是自己买的、多长时间给家里写一封信,类似问题再次重现,尽管没再提Divorce的事,她有这么幼稚吗?起码肯定她没有拍拖过。与他对话的语境不对等,他错把她当做“对手”而忽略了本该更直白表达的话。她不是Emily、不是Eve、不是林梅,也不是Dolly、Agnes、Kinsey,她没把人当对手。他忘记自己既不是Daniel、Blair、Jason,也不是Tiger、Phyllis,他错把人当对手。如果他倒退几年,或到晨曦岛洗刷一年半载,摒弃一身晦气,互相不陷于所谓偶像和女神之间惯有的排斥,必是金童玉女般信步由缰,无所顾忌,芊芊好合,人人追颂。
要么,就是他蠢到没有听懂她问的意思,她无动于衷,他错了。
“你知道这样的贺卡不是随便给谁都可以写的,是吧!”Dennis强调自己的用意,不知她是明知故问,还是他明知故答。
“是吗?,想不到你写的这么好。”Rosy意味悠长地说。
他日记里接着写到:
“上帝啊,这一切解释的和不可解释的,又将在何时化解。她一开始以为不是我写的,继而又以为我在卖弄才华,还以为不会只给她写过而且不是第一次。从怀疑到羡慕再到嫉妒,太难为她。她以为这是在对她表白吗?她以为我的心意过分了吗?
真不愿意去想。不希望被她误解或不领情,哪怕没有打动她的心,也会在她心胸的一角撕开一条缝隙,让阳光照进来。出于本心的愿望,几滴春雨般的情思滋润一下她干涸的命脉,顷刻间的火山熔融也将一生一世难忘。”
Rosy的形象如沙画一样被风吹变形,变异到他没法把握,两张卡片上画像的卡通,勾勒不出他心中完整的印象。她还没问卡片上的画是谁画的呢,Dennis不想说,只当作自己享受一点温情的小秘密,不为取悦谁,也不为取悦她,何况又是诗又是画一定超出她的预期。
写字楼里孕育不出自情自性的野草,一心做嘢供楼的族类不会有此闲心,袅如春花的真情在沙漠里寻不到绿洲扎根。
他会死在希望里吗?她会死在绝望中吗?
Dennis一想到自己一个多月以来的杰作能得到欣赏就心满意足,全然填补了她生日和离职时的遗憾。她不会碰到别人这么做,她周围的人不仅缺少“浪漫”情怀,更缺乏长情和才华,有钱的心已老,没钱的甚至自宫了欲望。
“你花了多少时间写的?”Rosy停顿一下,犹疑地问。
“是你那天生日以后,写起来很快,想了很长时间才想出来。”告诉人家的构思过程犹如十月怀胎一遭分娩,也是件痛快事。他不愿过于渲染由于她要准备考试没多打扰她,如今考完了可以放开。他又怕她逼问为什么写,要他坦白到底,于是就转换个话题说:“我的英文还不错吧,比我的广东话好。”
“当然了,跟你讲普通话一样好听,是吧!”
“他们老说我是偶像,我唱歌不行,打球也不行,广东话不行,做事也不行,什么都不行,拿我开心呢。你不也是他们的女神吗!”
“我都不是啦,他们搵不到女仔拿我讲笑,生得靓没用,不能当饭吃。”她还说她的大姐和二姐长得最漂亮,她是最差的一个,听着Dennis头晕。
“你这么勤力,当然有饭吃,我们不努力真就没饭吃。”她准被姐姐们的光环盖过,这么没信心。转念Dennis又说:“我跟你不一样,不好比。”
“想一样也不行,”Rosy用白话说,“喺唔喺?”
“不不,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要不我们坐不到一起吃饭。”Dennis慌忙要拉回话头。
沟通,也许真凭眼神就可以,至于怎么去做,是另一回事。做得好,非常自然,做不好,就会演砸。Dennis怎么那么担心呢,在她水样目光逼视下,任谁都要奋不顾身,倾出所欲,但他没有。这可能不是胆量的问题,而只是个顾虑的问题。他怕输!
将近一点,Tiger这座无形的山,压得他越来越紧张,即使现在走到循道卫理也要一刻钟,肯定要迟到。最要紧的一句“我都好中意你”,颠来倒去毁于牙缝之间,说了就会输吗?也许她只会轻描淡写回答说:“多谢你,我都会Keep住噶。”然后,他就跟对她说过此话的成熟男人一样,继续保持风度吃完这顿餐,或者变身Jason、Andy这样半熟的小男孩,落荒而逃!
临走Dennis问Rosy圣诞新年有没有安排,她说要和妈妈到瓦努阿图去旅游。Dennis的心思又泡汤了,他根本不在她计划之内。
出HK PARK时,Dennis讲Tiger正在上堂,Rosy大吃一惊,脸色骤变,病容全消。问他为何不早说,好像非常不得了,他一脸镇定说无所谓。
他看似无意的一说,出口已后悔,也许为了当着Rosy的面摆出敢于蔑视Tiger的姿态会给他加分,但他轻看了自以为是带来的后果。看着她离开公司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有如此之深的一种恐惧感,实在令人伤心。
咳,他真的把事情搞砸了!
这顿饭吃的还不如第一次,好好的拍拖饭,只当完成Jason说的请吃,最终变成分手饭!
Shit!他骂自己!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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