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曲线56
文/末渡
作品简介：简介&目录
上一节：【双曲线55】-隐匿（27）
第二卷 隐匿【28】
当年的“黄牛兄”还是个与墨善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大家都叫他小仔。
墨善被忽悠入伙时，就跟他分在一个组里，组员大多是小仔的亲戚，组长就是忽悠墨善进来的那个“阿姨”，她是小仔的亲舅妈。
小仔的舅妈以帮墨善找份好工作的幌子把墨善带进了他们的团伙，他们主要负责广州火车站及周边地带所有的车票和增值税发票的倒卖业务。对于初来咋到的墨善，小仔舅妈并没有想培养墨善成为团伙支柱的想法，她只是想做个顺手人情，把墨善骗来给自己的外甥做免费老婆，当做之前小仔父母亲帮过他们发家致富的报答。
但墨善何等聪明，她不仅预见到了这样的团伙会存活不久，还用“票贩子”这种吃不了长期饭的种种严重后果“诱导”小仔尽快脱离“组织”，另谋生路。同时，她还从小仔的那些亲戚中打听到小仔悲惨的身世和他为什么会沦落到舅妈手下讨生活的由来，确定了小仔与她同床共枕时之所以未对她“下手”的原因，不是因为小仔不知道她是个女孩，而是他不愿乘人之危，强占便宜。
墨善从那些人的嘴里得知一个让她很不想欺骗、利用小仔的事实：秉性敦厚老实的小仔原是一个私生子。
小仔的母亲是个戏子，有一次随戏班到福建泉州某个乡下唱戏时，被当地的一个无赖霸占，生下了小仔，并丢到远在浙江的外婆家寄养长大。
那年代的戏子，名声本就低贱。
清朝重戏败国的惨痛教训刻烙在每一个亲眼目睹新中国历经千苦万难才得以成立的国民心里，稍微还能将就着生存的人家，都不会让自己的儿女去唱戏。迫于一大家子生计困难，小仔的外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鄙夷，被人侮辱。
小仔长到八岁那年，他母亲终于熬不过村人对她“未婚先生”的行径进行无节制的羞辱，加上舅舅舅妈他们的漫骂，投河自尽了。对他疼爱有加的外婆只好带着他千里跋涉，找到福建，找到了他的生身父亲。
所幸，国人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还没完全消除，某些大地方的有钱人只要儿子的严重程度并不亚于任何一个偏远山区。所幸，他父亲也正千方百计地寻找着自己的儿子，爷爷奶奶更是如获至宝。
墨善听说小仔父子刚团聚的那些年，小仔的父亲还是痛改前非、好好做人了的。不但对小仔百依百顺，还把小仔的外婆当亲娘一样养着，发誓要替小仔的妈妈孝敬她一辈子，为她养老送终。老人家是个慈怜的人，她见小仔得到了一个好归宿，也就放心的离开了小仔，回家后不久就撒手人寰了。
小仔念完初中时，父亲老毛病又犯了，吃喝嫖赌一概从头来过。爷爷奶奶省吃俭用积攒了一辈子的钱财被他在半年间挥霍一空，并莫名其妙的在村里蒸发不见了。爷爷奶奶气得一口气接不上来，也丢下小仔游离了这个令他们痛苦不堪的世界。举目无亲的小仔流入到广州，在火车站捡废品的时候遇见了他父亲的一个朋友，就跟着进了那个贩卖团伙。
小仔没有学到“什么都卖”的本领，他一心专注于贩卖假发票、倒卖火车票，倒也赚了不少钱。后来有一天，多年未见的舅舅突然找到了他，说想找人合伙在广州做大生意，叫他也入个股，等着赚钱。小仔没心机，把所有的积蓄都交给了舅舅，没到一年，也是血本无归，他只得又安安心心地重操旧业。
亏得一塌糊涂的舅舅后来又眼红小仔的生意，自己分了小仔一杯羹不说，还把老婆、儿子、儿媳、邻里乡亲等人一并带到广州，跟着他做起了倒卖火车票、贩卖各类假发票的生意。
没想到没过几久，他精明的舅妈搭上了小仔上级的上级，小仔倒成了他们的跟班，连贩卖增值税发票的大宗生意都被舅妈她们给抢走了。他只好做做倒卖火车票、出租车票和客车票这类不存在有假、但也赚不了多少的小生意，日子过得了无生息。
墨善原本打算挑唆起小仔和他舅妈的关系，让他们发生内讧，她可以乘机逃之夭夭，但后来发现，天性善良却懦弱可欺的小仔对他这些亲戚们的态度，就像对待自己不死不活的日子一样，既谈不上苦大仇深，也谈不上心灰意冷。
眼看做不成这一挑拨离间的“坏人”角色，墨善就选择了另一个“更坏”的角色。她骗小仔说：“只要你能帮我逃出你舅妈的手掌心，我就能死心塌地地嫁给你。我会在家等着你来向我父母亲提亲。”
结果呢？
小仔冒着被发现会处以“行规酷刑”的危险，瞒着他姨妈一干人等，把墨善送上了到杭州的火车，墨善却在杭州来个急转弯，绕道厦门回到广州，在一家服装厂里呆了半年后，才回到鹿城进了一家化工厂，一干就干了好多年，从就没有回家去等过小仔一天。
若干年后，在墨善厌烦了化工辗转到福建厦门另谋发展的路上，居然碰上了这位被她糊弄蒙骗过、且甘愿承受团伙内部酷刑处罚都要帮她逃出生天的好人。只是再见时，他再不是当初那个脸上无毛的青涩小伙了，而是胡子拉碴、皮肤黝黑、形象邋遢的中年男人一个。
尽管墨善也在十多年的岁月变迁中换成了另一个模样，但他们是曾经“同床共枕”的“小夫妻”，像心有灵犀一样，街头偶遇时，几乎没花多少吃力的眼神就认出了对方。小仔还是原先的小仔，腼腆、内向、不敢主动张开怀抱迎接任何人。墨善也还是原来的墨善，大大咧咧，迎上去就在他胸前用力捶了一拳，大声叫道：“小仔，你还活着呀？”
小仔捂着隐隐作痛地胸口，唏嘘不已而又无可奈何地说：“还活着，还活着……”
“你不在广州吗？怎么混到厦门来了？”
“嗯嗯，家离这里近些，方便点，方便点……”
“方便你个头，你老家在浙江呢？”
“不，你记错了，那是外婆家，我爷爷家在泉州。”
“是哦，你看我这记性，”墨善拍拍自己脑门，不好意思地问道，“泉州到这里也不是很方便呀？你在这里做什么？”
“唔……”
“难道还是老本行？”
“是的，”小仔黝黑的脸就更黑了，“主要在这里，泉州带着做。”
“我临走的时候不跟你说过让你尽早改行吗？凭你的性格，在这个定会越来越规范的行业里，你是赚不来钱的，你咋就不听话呢？”
“我知道，”小仔撸撸蓬乱的头发，讪讪笑道，“我已经改了，没有在广州时危险了，现在很安全。”
“怎么个安全法，说给我听听。”
于是，他们在厦门火车站的候车棚里坐了两个多小时，墨善听小仔说起了那些年的光景。让墨善稍感欣慰的是，小仔说那个广州的贩卖团伙，在她逃离后的当年年底，就被当地公安联合武警部队给剿灭了。小仔为了掩护他舅妈一家人脱险，承认了他自己就是他这个小团队的小头目被捕。他被抓去西北修了两年铁路，后又被遣送回福建泉州，因为他的户籍入在了这边。
广州不能回，浙江又没脸回，舅妈他们这些亲戚两年来也是音讯全无，好像从来没有过他这个外甥似的。感悟了人情冷暖之后、也没有什么专长的小仔只得又溜达到厦门站干回了老本行。
“你这也叫改行啊？”墨善听了小仔的回忆后，吃吃地捂着嘴笑，“你这叫换汤不换药，有什么用？”
“没用也没办法，活着就不这样有用没用的凑合着过呗。”岁到中年的小仔的脸上并没有半点自卑自怜的神情，他垂下头难为情地说，“我，我已经成家了。她，她离过婚，一个人带着孩子很辛苦……对不住，没等到你……”
墨善心头一热，用力按了按小仔结实的肩膀，说：“是我对不住你，还一直没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当年帮我逃出广州，救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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