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山花开
当烽烟如同节日的焰火,燃遍海角天涯,人生就像蓬草那样,随风飘飞而不知所止。生死离别,也像每日午餐桌上的那几道菜肴,司空见惯。
但也有值得高兴,或以为幸运的时候,渴望到某名胜久矣,一直未能成行,可就在逃难途中,不期而至,就像喜欢阴差阳错的命运那样,不知何故就突然撞上了。一头扑入胜迹的怀抱,不用想象,美梦成真,热泪盈眶,悲喜交集。
就像有些朋友,一旦分离,从此天涯海角,以为如同参与商那样,再无重逢的可能,可就在冥冥之中,无缘无故地到了某个地方,无缘无故地遇上了,甚至能到家里一坐。比如遇到卫老八就是如此。
二十年前,青葱岁月,情投意合,谈诗论文,深结同学之谊;二十年来,各奔东西,杳无消息;二十年后,全无征兆,忽然相逢。尽管鬓发都已苍白,时间雕刻于脸上的痕迹明显,将模样改变,但声音、动作、姿态,似乎停滞不前,而身体的大致轮廓,也部分凝固,像化石一般,保留着基本的信息。
一旦相遇,刹那之间,现实就与历史重合,曾经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与而今的带着沧桑苍老的脸庞,似乎并无差别,就像翻书,前一页与后一页,不是同一页是自然而然的,但书还是同一本书,不管翻到第几页,不管保藏到第几年,还是原来的那本书。
和年轻时不同的是,这次重逢,感到分外激动。在时间的长河里,沉淀很久之后,经过发酵,情感会愈加浓烈。况且,战争让生命变得脆弱,人生变得无常,所谓的理想与价值变得轻如鸿毛,瘟疫可以带走整个村子的生灵,屠杀或纵火留下的是残骸或灰烬,活着就是稀有,还在喘着气算得上是珍奇。稀有与珍奇,在二十年后,历经仕宦的波涛、战火的洗礼,还能在某个算得上平安与安静的角落握手,那份颤抖,那声唏嘘,简直是一首绝唱。
当老卫的儿女以儒家的礼节致以最诚挚的问候时,诗人感慨万千:那时的老卫也是这样的年纪,相似的模样,而今儿女成行,皆已成人,岁月在无声无息中书写着属于自己的诗篇。
拿出自己所酿的酒,新剪雨中的韭,烧来米伴着黄粱的饭。在简陋与艰苦中,包含着热情与殷勤。
饭菜中深藏了遗失很久的家的温暖,旧醅牵引出如烟往事的线索和家国情仇的心绪,一夜交谈,酣畅淋漓,桌上堆积下流淌了二十年的烛油渍痕。
第二天的鸡鸣声中,挥手一别,从此千山万水远隔,从此如参与商那样相隔天涯,消息茫茫。
但有这一次相遇便已足够了,哪怕它只有一天一夜,也是命运之神的额外恩赐,是无常人生的偶然观照,是变乱天地间的不变之义,是无情世道里的款款深情。
赠卫八处士(杜甫)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问答乃未已,儿女罗酒浆。夜雨翦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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