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写出来一横长,二字写出来上短下横长,三字写出来横着好似川模样,四字写出来四角四方……”李寻山手中虚攥一把白沙,微弯着腰,让白沙从掌口均匀地漏在地面上,形成不同的图案。
耳畔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他仍是自顾自地哼唱着,同时一双眼睛数着地上的鞋……
“感谢诸位捧场,今天由我伺候大家一段。”眼见得人来得差不多了,李寻山抬起头,向四周拱了拱手,打眼看去,来的都是些熟客,口味都已经让他摸得差不多了,他微微笑着,正琢磨着今天要使哪一段活,却突然在人群中瞟到了一个生面孔,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女,穿着打扮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姐,生得颇为俏丽。
这让他微微有些犯难,按理说这么多人中只有这一个生客,也没必要太过在意,可是,这样的漂亮小姐之前可从没见过,让一向镇定的他也有点儿不自在。
犹豫了一会儿,他决定保守些,准备使《熬柿子》。
“得便宜处欣欣乐,不过心时闷闷忧,不讨便宜不折本,也无欢乐也无愁。”念罢定场诗,李寻山把醒目一拍,准备开始,不知怎的,今天的状态极差,语调飘忽,口中拌蒜,说了十几句后,他的冷汗已经冒了下来。
四周不断传来沮丧的叹气声,李寻山心知不妙,可越想挽回,嘴里就越不听使唤,他明白这场算是砸了,后面也越说越快。
“吃什么啊,熬柿子!”他有气无力地说完了最后一句,甚至有点儿不敢抬头去看自己的熟客。
有的人来到他面前的纸箱前,投了三五个铜板,大多数人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就悄无声息地走开了。
耳边的声音渐渐停息,李寻山明白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看下一场吧。”他抬起头,准备去看看收了多少钱,目光却突然与一人相撞。
她身着青色罗衣,白色褶裙,正是之前让他感到不自在的富家小姐。
“你很紧张吗?”少女开口问他,眼中透着疑惑。
李寻山一时羞愧难当,不知该如何应答。
少女没有再说什么,轻轻走到纸箱前。
“啪。”一个清澈沉重的声音落在桌子上,李寻山下意识望去,是一小块儿银子,足值三百枚铜板。
“姑娘把银子收起来吧,我今天使的活不值这个价。”李寻山忙说。
少女抿嘴一笑:“我喜欢你的声音。”
李寻山心头一漾,感觉仿佛桃花浸入春水,只觉得馨香袭人,当他从恍惚间恢复过来时,那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李寻山晃了晃头,想把那感觉放下,去准备下一场,可少女的笑意却在脑海中越发蔓延起来,他很苦恼,若以现在的状态进行下去,之后的表演只能越来越糟,他可不想砸了自己好不容易才积累起的招牌。
“许是太累了,这几天确实都没怎么好好歇歇。”心中这样想着,他索性收起了自己的那套行头,这几天赚的钱也够维持一段时间吃喝,就先歇一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师父,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刚踏入院门,徒弟刘毅已经迎了上来。
李寻山皱了皱眉:“今天的生意不大好,对了,昨日交给你的贯口背得怎么样了?”
刘毅一笑:“不劳师父嘱咐,已经背得八九不离十了。”
李寻山点了点头,说道:“刘毅,现在街上很热闹,如果完成了任务就出去转转吧,干我们这一行的,应当多体验社会人情。”
“是。”刘毅正求之不得呢,一边答应着,一边飞也似地窜出了大门。
李寻山叹了口气:“终究是个孩子,玩儿心重。”
庙会的热闹场景自然不会因为李寻山的离去而削减,天桥上依然热闹非凡,耍枪棒卖膏药的,身形矫健,把那根长棒舞得风雨不透,犹如繁花散乱,直赢得一阵又一阵的喝彩。演唱西河大鼓的娇女子,衣着典雅,云鬓梳理得一丝不乱,更衬得容貌清丽出尘,一起腔便引来了大量的目光,那艺人倒也不紧不慢,徐徐唱着,由着那轻盈的气息托着那银铃般的嗓音,飘飘荡荡,却格外清晰地送到每一个观众的耳中,闻者无不感觉清爽透彻,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服帖。
与那天桥上的热闹不同,临近天桥下的一家典当行倒是颇为冷清,除了老板外,只有一位客人,那客人身着一件红褐色缎子长衫,袖口处,用金钱镶边。戴一副眼睛,斯斯文文的样子。
“不过是些平常的玩意儿。”他淡淡地说道。
“我知道金老板眼光高,寻常的东西怎么能入了您的眼呢。”店铺主人满脸堆笑,一副谄媚相。
“不过,”那老板把话一顿,说道:“我以前倒真是见过些稀奇玩意儿。”
金老板被他的话所吸引,抬眼看向他。
“说这话应该是几十年前了,还是我父亲经营着店的时候,有一个青年人满脸愁容地来到我们典当行,要当一副画,名叫风雨归舟图。”
金老板表面沉静,内心却是大大地吃了一惊,这风雨归舟图出自南宋画家苏显祖之手,是当时山水画中的代表,若真能传到现在,绝对算得上是稀世珍宝了。
“小的当时没在店里,是事后听家父说的,他老人家当时大吃了一惊,认出那正是真迹,要说老爷子也是糊涂,直说不能收,要多少钱他可以先行垫付,日后还他即可。”
金老板暗暗点头,这老人也是个仗义之人,心知那典当之人一定是被逼到尽头才会把这么珍贵的画典当,这典当铺能来这么多年,自然有它的道理。
“那人当然是执意不肯,家父被逼无奈,只得说是暂未保管,随后便借了那人几两银子,那人感激不尽,并说一定会来赎,一年过后,他果然带着双倍的钱来赎画。我父亲只肯收之前借的那些钱,推脱了几番后,那人给我父亲连磕了三个头后,便取画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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