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城
01
人生洒满遗憾和回忆,当我们随岁月老去,谁还记得那句“姑娘,假如30岁时,你还未嫁,我还未娶,我们在一起,可好?”
陪女儿看年轻时的照片,一副精致玲珑的面孔映入眼帘,回忆如牵住风筝的棉线,摇曳着飘向遥远的天际。
和诺汐相恋在20岁的尾巴上,那时的我们还在为逃离这座县城而埋头苦读。
当时,诺汐是班里的学霸,虽为女孩,却将数理化学的,让全校男生汗颜。都说10个女学霸9.9个恐龙。诺汐恰好相反,精致的面貌宛如昭君转世。
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诺汐是我们所有男生的梦中情人。表白的情书像是腊月天里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一汪温泉里没了影踪。
我想,如果和诺汐家不是邻居,如果我们不是都生活在单亲家庭。即便,我像仲夏夜里躁动的蛤蟆,拼劲全力鼓唇弄舌,也难博得黑天鹅抬眼瞧上一眼。然而,世界拥有太多意外,偶尔也会出现黑天鹅倒追癞蛤蟆,最后被癞蛤蟆抛弃的古怪事。
那些,我从未说起,写在我和诺汐记忆中的恋恋青春。
02
和诺汐的恋情,源自于一场家庭纠纷。诺汐的父亲是我们县城里一家小餐馆的老板兼厨师,典型特点是文化不高爱喝大酒。我想诺汐母亲在她不满周岁时与人私奔,也源于她父亲嗜酒如命的陋习吧。
那晚,诺汐家的争吵再次透过掉了墙皮的老墙传了过来,这样的争吵从半年前诺汐家搬过来就从未停止过。诺汐父亲每次酒醉,一定会发酒疯数落诺汐,将她母亲的罪责归咎在她身上,用以发泄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的愤恨。
诺汐懂事,一般很少顶撞,有时我都佩服她庵中老尼,两耳不闻世俗事,一心只念往生经的定性。只是偶尔佛也会怒,比如那天。
躲在墙边偷听的我,亲耳听到了那句“臭娘们,你他妈的跟人跑就跑了,还他妈留下个不知是谁种的赔钱货给我养,我他妈被戴了绿帽子还得养野种,啊……”
然后,是震耳的摔门声,我赶紧跑出去。因为我已猜到那个门声来自于我心中的女神诺汐。
那句“野种”,那个不知她父亲从哪个酒友那听来的胡乱猜疑,彻底扰乱了她内心的平静,激起了她的抗争。
北方的深冬,凛冽的寒风中夹杂片片落雪。在路边枯黄的灯光下瑟瑟发抖,那个只穿着毛衣的纤弱身影孤单的让人心疼。
我脱下身上的羽绒服,快步跟了上去,轻轻披在她的身上。
她回头,看我一眼,惨淡地声音说:“你都听见了。”
我回:“嗯!”淡如蚊蝇。
“你爸爸也爱喝酒嘛?”
“我没见过他。”
“我也没见过我妈。”
“我知道。”
“哦。”
我们像两只离群的雁,落寞地站在路灯下,路上已没有行人,有的只是两道长长的影。
“你觉得这世上有真爱嘛?”诺汐突然问我。
“或许有吧”
“那我妈为什么不爱我爸?”
“他们也许爱过,后来不爱了。”
“若是真爱,为什么不能永恒?”
“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生活也不只有爱情”
“或许吧,那你会爱我嘛?”
“我,我…”
“我知道你喜欢我,你不用否认。”
“我,是的,我喜欢你,班里的所有男生都喜欢你。”我鼓起所有勇气承认道。
“他们只是喜欢漂亮姑娘,算不得喜欢。你不是。你说,为什么每天下晚自习你都跟在我后面,为什么你从不敢走到我身边来,为什么你喜欢我却不肯告诉我?”诺汐梨花带雨的质问。
“我,我…”
“做我男朋友吧,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给我依靠,求你做我的依靠好吗?我真的好怕后面的路,一个人走不到头。”
一个颤抖的身体,猛然撞进我的怀里,我只感到喉间有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流进心里。
我心中的女神诺汐,此刻正安静地靠在我的胸口,好似梦中…
3
冰山美人恋上泰坦尼克,即便是简单的亲密一吻,也足以让不大的小镇彻底震惊。在我们那个年代,早恋无异于打折商品上贴上标签,没问题也成了有问题。
“杨毅,你认识到你的错误没有,你和许诺汐没羞没臊地天天挽着胳膊招摇过市,你们把学校当公园了,天天晒天天秀,你也就算啦,许诺汐学习这么好的孩子,你说你给人家耽误了,你得多没良心,谈恋爱就谈恋爱,你们就不能等等,等跨过这临门一脚,等到上了大学,你们爱怎么爱就怎么爱,我才懒得管呢,你说你们……”
“班主任又找你啦?”
“没有,我有道题不会,去办公室问问她。”
“她下次再找你,你就说是我引诱的你,你是受害者,”诺汐的性格像是数学题,直来直去只有一个答案,而我的性格更像是语文题,总在模棱两可间徘徊。
“万一她要问你是怎么引诱我的,我怎么回答。”
“你想我怎么引诱的你,我可以现在满足你。”
我脸红,保持缄默。
和诺汐的唇枪舌战中,我从没赢过,或许这就是学霸和学渣的本质区别。
对于我和诺汐谈恋爱,诺汐爸爸懒得管她的事,他也管不了。在他们家,诺汐更像是家长,她爸是那个喜欢闹脾气的孩子。我们早恋,她爸爸只会愤恨地说一句“和她那不要脸的妈一样”。
而我妈没有时间管我,她要拼命工作,养活我和她自己。她得知我和诺汐在谈恋爱,只淡淡对我说了一句“诺汐是个好孩子,别耽误人家。”
班主任屡次找我,是因为对她而言,我算是个比较正常的人,起码不会像诺汐爸爸,一见到班主任就没完没了讲诺汐她妈,完全是另一个祥林嫂。而我妈只会对她说“抱歉老师,杨毅他现在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干涉”。最后是诺汐,她会问班主任“吴老师,您家多多今年12岁了吧,那您是18岁结婚呢,还是19岁结婚?你别和我说那个年代,现在是新社会,倡导自由民主……”
4
漂亮女人像猫,你是陌生人时,她高冷,待你如蝼蚁,总视而不见;你是她爱的人时,她柔弱,待你如姨妈巾,总也离不开。
整个高三对我而言就像过山车,历经暗恋屌丝尾随的人生低谷,艳遇美女以身相许的逆袭高峰,然后是夏天的离别之殇。
诺汐被保送北大,她想我和她一起报考北京的院校。然而,我最终却屈服于生活,报考了南方一所没有学费的军校。
志愿填完后,我再没见过诺汐,仿佛她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仿佛我们的爱恋只是一场短暂的梦。
直到我走的前一天,诺汐的爸爸,突然敲开我家的门,说是诺汐有东西给我,然后递给我一个小盒子,悻悻离开。
我解开彩带,打开包装,诺基亚3100的手机盒和一封信整齐的放在里面。我拆开信,一字一句轻声读出来,眼泪随着呜咽声,缓缓漫过眼睑,淹没了双眼。
信和手机都是诺汐给我的,她用了整个暑假在饭店端盘子赚的,诺汐说,她理解我的难处,也不希望我妈太辛苦,她说她会等我,直到地老天荒。
南去的火车像是一条漫游在绿野里的花皮蛇,道路婉转曲折,似是永远没有尽头,我烦乱的思绪像一只断线的风筝,漫无目的等待坠落。
5
我爱你时,你还在原地,青春韶华挂在眉梢;你爱我时,我已在他乡,深思熟虑愁上心头。
和诺汐的异地恋,我们过的都很辛苦,我在军校管理严苛,总是无法在合适的时间接到诺汐诉苦的电话,她的拐棍不在她身边,所有一切都只能一个人面对。
大一时,诺汐说:“体育系的一个男生,最近总在我们宿舍楼下搞那种没意义的表白,烦死了。”
我问:“那男的有我帅嘛?”
诺汐回:“没法比较,即便你没他帅,我也喜欢你。”
大二时,诺汐生病,呜咽着打电话给我“别人也有男朋友,我也我也有男朋友,别人的男朋友在身边,我的男朋友在天边。”
我回:“对不起,委屈你了。”
诺汐不语,哭泣…
大三时,诺汐说“我们寝室的姐妹都有男朋我啦,那天我们聚会,男友帮还说起你,他们说想见见让我死心塌地的男人长什么样,他们好无聊哈!”
我回:“他们见了我,一定会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诺汐回:“你也很无聊。”
距离太远,感情渐渐变淡,我们能聊到一起的话题越来越少,3年中我们因各种原因没有一起回过家,牵住感情的红线,只有那年冬天路灯下两条彼此依偎的影儿。
大四时,诺汐拿到保送出国留学的名额。寒假,我们坐在公园里破旧的木椅上。
诺汐说:“我不想去,我不想离开你,更不想回来时,看到你已经娶了别的女人。”
我回:“30岁前,我不会结婚。等你30岁时,你若未嫁,我若未娶,我一定娶你,绝不食言。”
诺汐回:“我们拉勾,一百年不许变。”
诺汐走了,带着我的承诺。
2年后,诺汐爸因为醉酒被一辆大货车撞倒在路边,被发现时,已经没了呼吸。诺汐虽然不喜欢她爸,但血浓于水,得知消息的匆忙往回赶,却不巧赶上台风,耽误了整整3天的行程。
诺汐到家时,她爸已经下葬,我以准女婿的身份帮忙料理。当晚,诺汐在她爸爸的遗像前跪了整整一夜,我想陪她,被她拒绝。
又是两年未见,一股陌生感悠然爬上心头,心里明明想去抱她,脚步却质疑着没有动。
前后5年的分离,我清楚知道我们再回不到从前,却不忍心将她从忠贞的梦里叫醒。
诺汐走了,没有再提起回来嫁我的事,我把她送去机场,默默看她离开。
6
大学毕业后,母亲身体不好,我申请回到了老家预备役部队,工作清闲却也没了指挥千军万马的机会,人生嘛有所得必有所失。
和诺汐分别两年后,我遇到现在的老婆,平淡而顺利的结婚生子。结婚前夜,我给诺汐写了一封信,将它邮寄去遥远的国度。我希望用最传统的方式结束这场爱恋,在诺汐30岁生日的当天。
我不知道诺汐能不能收到信,她毕业后就满世界跑,拍摄世界各地的美景,我曾看到她的作品登上知名的摄影周刊。
我知道诺汐不想自己成为她爸口中像她妈那样的女人,所以她一直没有和我提分手,我们在用光阴偿还诺言的债。我希望这封信,能成为她解脱的借口,这是我送她最后的礼物。
信的末尾,我写到“只想在茫茫人海中,偷偷望你一眼,然后随着熙攘的人流,走向与你相反的方向。30岁,你还未嫁,那你继续老着吧,我结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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