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翻了夹在书里的纸，一页未少。
读完这封信，背后的故事，将我整个人都吊了起来，我整夜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凌晨四点多钟我打电话给许诺，无人接听。
我又给许叔打了过去，顺便问了关于信的事情，许叔沉默良久。
“昨天许诺让我送他送去答舍。”
值得一提的是许叔和婶婶对许诺向来都是直呼其名，却总是叫我的乳名，在外人看来不免显得有些古怪，但我早就习惯了。
聊了一会，许叔说，他那五张纸现在还在书里夹着呢。
挂了电话后许叔手机上发给我一张图片，五张素纸被排的整整齐齐，除了漫漶在纸上的时光之外我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痕迹，旁边摆着一本老旧到整书卷泛，字迹模糊的《水浒》。
我裹了夹克下楼，才发现天上淅沥的飘着毛毛雨，没有风，这股凉意却直沁透到心里。
在楼下小仓库里取了长伞，却突然发现雨丝洒在身上的冰凉让我既清醒又舒服，所以不想打开，干脆夹着伞跑步去向南关。
南关是和阳亭的老城区，那里一样有商场店铺超市银行，不过大多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停止运营了，剩下一片片零零散散的住宅区，居住的也几乎都是老人和儿童。
鲜有的几个青壮年等待着走出这块土地的日子，儿童们等待着真正长大的日子，老人们等待着自己能与这片旧城旧景旧街旧楼，和着一段旧时光一同安详的消逝的日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是因为此情此景，才如此喜欢木心，以及他的那首《从前慢》。
自从我有关于南关的记忆以来，答舍就一直开在这个位置，我不知道它是用来做什么的，里面工作的是些什么人，为大家做出了什么贡献，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可它确实一直都在这儿。
我站在门前怔住了，心里有些迟疑。
以前从来没有认真观察过答舍的样貌，现在注意到才发现南关竟留存一个这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建筑，它通体巧妙的利用了欧式民居的红木色调，细看却是坚固的砖石建筑，从上至下让人觉得齐全齐美，没有一丝冗余。
吓住我的都不是这些，我看了看手机，现在是凌晨五点十七分，整片老城区才刚刚能偶闻几声鸡鸣犬吠。
答舍所有的窗子内都亮着灯，突兀的像沉夜是一盏荒野中的灯塔。
不知道为什么，我此刻觉得有人应该在我身后，正从旧银行旁边的路里拐角过来，好像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本能让我想回头，理智却告诉我，宁知，你有点滑稽了。
“宁知。”
身后兀的有个女声叫我，我心里没有怕，竟仍觉得事情理所当然的发生了，我回头看她。
我高中时代的同学，赵梓雨。
“是梓雨啊，你走路没声音的吗？真的吓到我了。”我冲她笑，心口不一的说。
她身着正装，穿着黑色的高跟鞋，站姿标准，脸上挂着久别重逢该有的笑，不冷淡也不夸张一分，十分漂亮。
她上身向前微倾，脸上的笑容深了一分，戏谑的看着我：“我可没有吓到你，什么东西才能吓到你宁大才子啊。”
我没有反驳，她竟步走过来，拉我要进答舍去，她说，许诺已经等了我许久了，他早知晓我会来看他，这倒是令我有点惊愕。
赵梓雨说她大学修了法律，毕业之后就来答舍这里工作，这个地方虽小，却聚集了很多个领域的精英人才，报酬也很令人满意，只是每次处理的工作都比其他地方棘手很多，她很喜欢这个地方。
“发生在许诺和你身上的事情我已经全部知道了。”她说“不用担心了，只管走下去就好了，不管怎么走都是你自己的路呢。”
我悟不透她话里是否有什么深意，不晓得她嘴里关于我和许诺的事情是什么，但是马里奥·普佐教会我缄默，所以我便闭口不言，不置可否。
我没有把她当做敌人，但是这些现已发生的事情，实在没办法放下警惕，试问什么人才会凌晨五点多钟来南关这样的地方上班？我问她，她告诉我，这就是在答舍工作的特殊性。
赵梓雨说，肯来答舍的人一般不会是要麻烦舍内的人解决问题，而极大多数来是因为有疑惑难以解答，请教专业人士。
“答舍每个工作人员都是有很高薪资，一般人仅仅是咨询就要付出很重的酬劳，基本上没什么工作，所以我日里也很清闲，以后有空可以来找我，答舍不拒绝访客的。”她说。
我说，如果我要答舍帮忙打一场官司，需要多少钱？
“打官司可以找我啊，不必找答舍了，答舍从不自行收费，也从不接寻常生意。”她抬头看天花板，声音低沉了下来“如果哪一天你真要让答舍帮你打官司，那一定就是很麻烦了，有我们大家你就不会孤立无援的。”
我笑着算是回应，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感动。
许诺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最深处，因为来的急忙，外面的天色才蒙蒙亮起来，我本意想等天亮再敲他的门，赵梓雨却坚持说许诺醒着，早就知道我这个时间要来，一定已经候了我许久了。
我硬着头皮上了二楼，惊讶的发现答舍内部的装潢很是奢华，砖石建筑内部却用了全木制的内设，就连楼梯都是用红木搭造，所有木品表面都涂上了一层不知名的防火涂料，整间房子都散发着淡淡的令人神迷的古木沉香。
暖色调的着色和醉人的香味容易让初至此地的人不由自主的想放松下疲惫的身体，安稳踏实的睡上一觉。
我敲了敲房间的门，没有反应，等了片刻，门自己开了。
许诺在靠近床的桌子前坐着抽烟，烟气缭绕，地上放着渍纸篓，满满一篓纸巾，有些散落到地上，中间夹杂着已经凝固血迹。
“你来了。”他说，“把东西给我看看。”
我把信从怀里掏出来，放到桌子上，说：“这信是你写的？”
他说不是。
我心里气愤：“这样就不能算玩儿乐了，你得实话实说。”
他把信展开，说：“宁子，我昨天见到了一个该见到的人。”
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现在当然不明白我什么意思。”他试图用手堵住将要来的咳嗽，说，“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
我犹豫了一下，继续问：“什么时候？”
许诺又咳嗽起来，这次比上次更加用力，咳完之后缓了半天才有力气抬起头来。
我不忍心问下去，把桌上的香烟和打火机塞到了自己口袋里。他看到后摇了摇头很久没有说话。
“那个人说他见过你，告诉你的比我只多不少，他把你说的很了不得呢。”
我一头雾水，问他：“他跟你说什么了？”
许诺躺在长椅上，细微的声音从他嘴里冒出来：“那东西告诉我这条路只通向终点，任凭谁也走不出。”
我察觉到话里有其他意味，却不记得在哪里听过，于是问许诺是否知道什么时候我见过那人。
许诺说：“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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