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知:
展信若晤。很高兴我终于能对你写下这些文字,我俩阔别已久,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彼此,期间这段日子我努力的想把信寄到你的地方,却始终未能得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且不要感到疑惑或者惊慌。我知道我说这些徒劳无用,但是有时候过去决定了现在,一旦施手去干涉,路便再也无法选择了。
之后的日子发生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不全是欢喜,也不尽是悲伤。反正日子始终是这样,大起大落都有应得的代价和补偿。可是大家经常被得失蒙蔽,年岁长了自己就慢慢清楚,生活就是顾此失彼啊。
意料之中的是,我终于还是没能走出这路,果然只能在今日把信交于你,心情难以平复,之前构思好的整张信于我坐在桌前的这一刻如滴墨入水一般全部溃散了。但慌乱中提笔却只能想到一句话对你说,我真想念年青时的那段时光。
印象里在这个年历的时候,你那里应该刚刚入秋。我记忆里和阳亭,立秋的上下的梧桐还绿的正当时节,青草秋英还没意识到秋的来临,气候却一下子凉下来了。我没记错的话,现在你那里窗外还下着雨吧。
我这里的气候一日不如一日了,一切都在苟延残喘,每一天我都觉得是最后一天,前几日与朋友在七里湖钓鱼,和往常一样,除了那些无法食用的异种之外什么都没有,天上忽然就飘起雪花了,我和他都还只穿着短袖短裤,只好驱车回赶。
我自己看着事情一点点到了这个地步,心里反而平静下来了。这几天夜里我频繁的梦到收到第一封信时那天晚上的雨。我甚至能感受到那种冰凉的触感,我莫名其妙的觉得美好,醒来后枕头已经浸湿一片,喉咙也干的很,鼻子还堵塞着。
从那时起这一切才开始,我真想回去。
可能这对你来说有点残酷,那段日子是多艰涩的时光啊,我怎么能希望消费你的痛苦。其实那段时间之后好久我和你一样无法释怀,我们一样体会了那种心情。
也许是因为你我都从来不懂得珍惜当下,我也依旧觉得,事情不能比我现在更糟,可是地球仍在转动,竟然真的一天比一天糟了。知晓了反正明天要接受更坏的事实,不如享受今天,保证日后不会再后悔。
我长久的思考为什么我想回去那个时候,得出一个结论,至少你那时候一切都还在。可我现在也不是一无所有,至少我现在有些东西都还在,这些都是支撑我们继续活着继续走下去的理由。还记得父亲在我们小时候教导我们的时常说,我们念书是为了自己,努力是为了自己,我们不是在为他们活着,而是为自己而活。
现在想想,莫把那个奉作人生信条了,且撇下那些自私的想法吧。你才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活,看到外面逐渐挺拔起来的梧桐了吗?对某些人来说,它们在被种下延续生命的时候就已经具备了某种意义,这些梧桐有义务努力的生长,挺拔,他们被希冀能成为凤凰的良栖,而它们正在做到。
你亦是一颗梧桐。一些人在你身上付出了那些足够多的代价,就注定了你不能仅仅为自己而活。
此刻我屋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这里的人都要比我惊慌的多,毕竟我才是罪魁祸首,我也知道最后的结局。我告之他们我的所作所为之后这些人也从未怪罪过我。这让我突然看到了。
有些事情,你肆意的放手便并不是结束。
我至今和你一样喜欢史铁生的书。老先生在书里有一句话你可能印象不大,可是在后来几年间刻到了我的心里。他说,上帝为锤炼生命,将布设一个残酷的谜语。
我后来读完,不自觉的后添:这谜语一旦答错,就是永恒的劫难。
上帝公正且残忍,这个谜语没有改错的机会,代价高昂,总有人不小心答错。你没有办法违抗上帝,可是为什么你也不肯原谅这些做过错事却没有任何机会改错的人呢?至少给他们一次机会,替上帝施以援手,表示一点点人间友善的不屈。
我也要告诉你,你就快要碰到他了,那个改变一切的东西,在改变许诺之后改变了你,他告诉你的东西会让你学习很久。他会颠覆你,会让你理解,会让你重生。而到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很多事情,就会逐渐发现,我们从学习中知道唯一的东西,就是知道自己一无所知。
所以不要代替许诺或者其他任何人去思考,许诺知晓的东西向来比我们多,也希望你能宽恕他,纵容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许诺永远都比你我聪明,他怎么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近日我这里的气候变得更加不可控制,却丝毫没有影响动植物的生长,地面适应了这种极端变化的气候之后,又有新的不知名的生物从土地里钻出来。
我喜欢等温度稍暖的时候,裹了外套出门在几日里新长出来的树林间散步,这些树木我从来没有见过,叶子大的出奇,等白日升起来,阳光便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斑驳撒下来,照到我的身上。我席地而坐享受片刻的惬意,疲惫却不敢睡着。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想念,想念以前的时光。太阳,梧桐,白杨,秋英春柳,草长莺飞,有二十四节气,有爸妈,有许诺,有乏味和惊奇,有我熟悉的一切,可是也回不去了。
所以我希望你珍惜这段年生,珍惜景色,珍惜身边的人,珍惜无聊的明天,珍重。盼回信。
我就是你
宁知
2048.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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