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和亲

第一章:和亲

“公主你看，他们多高兴啊！”

颖儿看着那些正在忙碌的农民但笑不语，晚风吹起她的衣袂翻飞，与披散的头发丝丝缠绕。

去岁从吐谷混引进的青稞小麦在突厥这片常年寒冷干旱的土地上种活了，还收获了谷粒。

夕阳渐渐消失在天边，最后一缕余晖也淡去。

丽娜催促:“公主，我们该回去了，不然大汗又要担心。”

“随他担心去吧，不让他担心担心，他就从来不会尊重我的选择。”

“公主不见大汗，可是不能不见小王子啊！”

颖儿叹了口气:“好吧，我们回去!”

如今整个突厥能让颖儿挂心的就只有小俨了。

回到了牙帐，小俨果然睡着了。

颖儿坐在床沿，看了小俨许久，丽莎端了饭菜来，走到颖儿身边，小声道在：“公主，晚膳来了，要不要叫醒小殿下？”

颖儿摇摇头，“不必了，多备些糕点，少加糖。”

“是，公主。”

丽莎刚出去，丽娜就进来了。颖儿坐到餐桌旁边，一边吃饭，一边问：“今日王庭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今日，周国求亲的使者又来了，这已经是第五次了。”丽娜故意强调了次数。

“父汗是如何回应的？”

“大汗没有接见他们，就将他们撵去了驿馆，和上次周国被扣押的使者软禁在一起。”丽娜的语气有些急，“公主这次还不嫁吗？”

颖儿轻笑:“你们是怕我嫁不出去吗？”

丽娜一阵沉默。

“其实，嫁不嫁得出去，我已经不在乎了，当心已经支离破碎，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呢？丽娜，你跑一趟驿馆，告诉使者我答应了这门婚事，叫他们等我三年。若是等不起，以后也别再来了，若当真等得起，我绝不食言。”

丽娜一惊：“公主，你这是说真的？”

颖儿点头，脸上露出苦笑。

那些年，懵懂的少年分别之际握着她的手向腾格里发的誓言:“等我，待我功成名就，定以十里红妆来娶你。”

他做到了，红妆十里，来突厥娶了她五次，可是每次都被她拒绝。都说事不过三，他只怕对她已经失望至极了罢。

次日，周国使者捧公主手令，顺利离开了突厥，返回长安。

两个月后，周国使者回到长安，将公主的手令呈给宇文邕。

宇文邕打开那封手令，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却字字珠玑:吾心所属，君若不嫌弃，等三年。

周天和三年（公元568年），宇文邕再次派使者前往突厥求亲，使者为陈国公宇文纯、安南公的杨荐、许国公宇文贵，襄阳长公主驸马窦毅。

这次求亲仗阵巨大，宇文邕是以皇后之礼前去，聘礼较之前几次更为丰厚，迎亲队伍人数多达上千人。

使团出发在即，齐国公宇文宪觐见宇文邕请旨前去迎亲。

宇文宪骑马走在队伍前面，整个人失魂落魄，双目无神。

“五伯，你等等我!”

队伍后面，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骑马追了上来。

“芳儿，你怎么来了，七弟准许你来？”

宇文宪勒马停下等宇文芳。

宇文芳赶上来了，与宇文宪并驾齐驱，扬着嗓子说:“我父亲才没工夫管我，正好我和你们一起去突厥还能长长见识！”

“我看你就是贪玩!”

“其实我就是好奇那公主长什么样，如何值得四伯派使者求了这么多回亲。”

宇文宪有些失神:“你还小，等你长大了自会明白。”

周国这次太过劳师动众，齐国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也派了使者去突厥求亲。

周齐金墉城一役已过四年，宇文邕励精图治，使得周国又恢复了元气，高湛担心周国一旦与突厥联姻，到时周突联手，必是齐国祸患。因此高湛下了死命:求亲不成，即便是杀了和亲公主也要阻止周突联姻。

半年之后，齐国使团也到了王庭，周国使团先他们三日到达却也还是留守驿馆等待木杆可汗宣召。

自从燕都在大婚之日陷害宇文宪那件事情暴露之后，他与爱女之间就有了裂痕。几年前燕都给宇文宪的特权还没撤去，如今依旧生效，故宇文宪利用他的特权进了王庭。

牙帐里，颖儿将小俨按在梳妆台前，亲手为他梳发，梳的是汉人男子及冠后的发髻，而今日小俨穿的也是汉装。小俨如今四岁了，长高了不少，穿着汉服比他舅舅阿史那云陌还有汉人儒生的气质，只不过眉宇间的稚气表明他还只是个孩子。

“姑姑——为什么今天要给我这样打扮呀？”小俨在镜子里照了照，“还挺好看的！”

“小俨穿什么都好看！”颖儿帮他理撑衣服上的褶皱，“小俨，姑姑做的衣服你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只要是姑姑亲手做的，小俨都喜欢！”说完，还在颖儿脸上吧唧了一口。

“那小俨能唤我一声……”颖儿咽了咽喉咙，“能唤我一声娘亲吗？”

颖儿眼睛红了，她曾经痛恨过这个孩子的到来，以至于这么多年，即使她恢复了记忆，还是没有勇气承认这个孩子的身份。自打算将他送回他父亲身边的那一刻起，她就尽心照看了小俨这三年，算是给小俨的补偿。

小俨回头看着颖儿:“姑姑你别哭，小俨叫你娘亲就是！娘亲!娘亲!娘亲!”

颖儿又哭又笑，把小俨搂到怀里揉着他的脑袋。

“姑姑，你怎么了？最近怎么老是哭啊！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让弘舅舅帮你教训他！”

“没有，娘……姑姑这是高兴，小俨答应姑姑，以后长大了，如果小俨当了将军，千万不要与舅舅们为敌好不好？”

“小俨为什么会与舅舅们为敌呢？”孩子眨巴着大眼睛问。

“这个……俨儿长大了就会懂，千万要记住姑姑说的话！”颖儿严肃的对他再次强调。

“嗯！俨儿记住了！”

小俨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又问:“姑姑，今天为何要给我这样打扮?”

颖儿表情变得沉重起来，什么也没有说。

“姑姑，我好像看见臭干爹了。”小俨指着镜子里的另一个身影。

颖儿震了震，声音却哽咽了；“小俨，你肯定看错了，你那臭干爹早在三年前就随着那场爆炸死了，姑姑还为他立了座坟，你是去祭拜过的。”

“不，姑姑，是真的，不信你看身后。”

小俨识趣的跑开了，将空间留给这久别重逢的两人。

颖儿看着镜子里那个不大清晰的人影，一直不敢转身，生怕这只是一场梦。她总是在午夜梦回里忆起，在一起的岁月流光，忆起那十里红妆的婚礼，还有那大爆炸后的一具具尸体。她以为他已经葬身在那场爆炸里。

“阿颖。”他唤她的名字。

颖儿心头顿痛，扶着梳妆台缓缓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走到她面前，她伸手触了触他的脸，皮肤是热的。

“你还活着。”颖儿破涕为笑。

宇文宪握住她放在自己脸上的手，表情亦十分动容:“是的，我还活着。”

三年前，自决定嫁给那个人起，她就决心忘记宇文宪，忘记与他之间的那些荒唐情事。可是如今到了履行承诺之时却突生变故，他活着回来了，而她却即将嫁予他人。

气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终于，宇文宪拿开她的手，退到三步之外。

颖儿欲挽留什么，他却郑重地说:“我此番回来是来和你道别的。”

“道别?”

“阿颖，我们就此道别吧！我在长安这三年想了很多，我们不能自私地在一起。”

“可是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

“可汗不喜欢我，我母妃也无法接受你，更何况皇兄他对你情深意重，我……”

“你不必说了!”她打断他，背过身去，“这次我决定履行对他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