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吃月饼,我一个人在厨房里鼓捣半天,腌了一瓶子咸鸡蛋。
记忆中的秋天是妈妈最忙碌的季节。在那个并没有大棚蔬菜的年代,东北小城里的人们一个冬天能吃到什么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家的主妇能够做出什么水平的腌菜来。
每年的中秋节前后,最先开始的就是腌咸鸡蛋。老家是北方山城,人们基本不养鸭,鸭蛋比鸡蛋贵得多,所以多是拿鸡蛋来腌。事实上我直到上大学之前根本就没见过咸鸭蛋。鸡蛋也是矜贵的,市场里少有买鸡蛋的,通常都是有农村人在村里收了几筐,然后推着车到小区里楼前楼后的边走边吆喝,人们都这么买,因为他卖的便宜。那个时候我常听妈妈念叨:鸡蛋要吃完了,下次买鸡蛋的来再买五十个……五十个鸡蛋,差不多是一家人一两个月的量。不过到了农历八月时,妈妈通常会大方一次,买上一百多个鸡蛋——因为要为腌咸蛋做准备。
等到妈妈休息的日子,看她从仓房里搬出一个大大的铁皮盆和一只陶罐的时候,我就知道,今天是腌咸鸡蛋的日子了。妈妈会先在水龙头上接出一根管子来,用它放水把盆和罐子洗干净,然后就把鸡蛋捡到大盆里,放上水,我们俩每人拿个小刷子开始给鸡蛋洗澡。细细的把鸡蛋外壳涮洗干净,然后晾在篮子里。这时我会先跑去偷拿出爸爸的白酒来,倒上满满的一碗,然后妈妈再在一个盘子里放上精盐,准备好之后,我就会去笔筒里翻出一只粗水笔,开始……往鸡蛋壳上画画!要在所有的鸡蛋上都画上相同的图形,每只都画。这其实是为了如果以后要往坛子里放新鸡蛋的话,不同时间放进去的好区分。不过对于我来说,这差不多就是个游戏环节……连画带玩,百十个鸡蛋我能折腾一个多小时……画完的鸡蛋还要挨个到酒碗里沾满酒,再到盐堆里打个滚,就可以码进坛子里了。那个坛子有膝盖那么高,大肚儿,黑亮亮的,是一对儿,据说是外婆送给妈妈的,一只里面刚好放九十几个鸡蛋,剩下几个……一会儿炒来吃,哈哈。
在我忙着玩鸡蛋的时候,妈妈会在一旁用一口大锅烧一锅开水,趁热把一袋子粗盐倒进去,用筷子沾了尝尝咸淡合适了,就整锅端去外面凉着。等我把鸡蛋都码进坛子了,外面的盐水也凉透了,正好倒进去,最后再把剩下的白酒也倒进去,给坛子盖好盖子,再用一块塑料布封好口。然后我们两个合力把坛子挪到外面的阳台上,塞进一个背阴的角落,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了。
“等着吧,四十五天。”妈妈每次腌完鸡蛋都会对眼巴巴看着坛子的我这么说。
一个半月以后,妈妈打开封口的塑料,揭开盖子,鸡蛋静静的躺在里面,似乎看不出什么变化。可等煮熟了,敲开蛋壳,蛋白不厚的地方就能看到有黄黄的液体在里面晃,用筷子轻轻一戳,金黄色的油就顺着鸡蛋往外流,每到这时候都会忍不住手忙脚乱的伸舌头去舔,真香啊!和咸鸭蛋红色的蛋黄不同,咸鸡蛋的蛋黄是金黄色的,口感特别沙,而且没有鸭蛋的那种腥气,只是香。妈妈腌的总是恰到好处,蛋黄流油却一点不咸,一口塞进去……好满足!
蛋白我也喜欢,咸鸡蛋的蛋白不像鸭蛋白那样硬硬的,反而是软糯的,吃到嘴里一点也不渣,咸滋滋的,配粥最好。还可以把蛋白切碎和蒸过的豆腐拌在一起,放点葱花,咸蛋白的香气和豆香撞在一起一定是起了什么化学反应,那股特别的鲜香让人吃一口就忘不掉……换成咸鸭蛋白就不行,会有股腥味,而且鸭蛋白口感发脆发硬,和豆腐的软糯也不合的很。
新腌好的鸡蛋妈妈会一次捞出一半来,全都煮好,除了留几个给自家吃之外,其余全都要给左邻右居、亲朋好友送送:“今年的鸡蛋腌的不错,送几个给你尝尝。”老家的人们都是这么互相送东西吃的,谁家新炸了丸子、新做了酱、新腌了什么菜……春天包的粽子,冬天蒸的粘豆包,还有回民邻居做的馓子,什么都要送,也算互通有无。
空了一半的坛子会很快被妈妈用新的鸡蛋塞满,这次不用封坛了,因为要随吃随捞——反正鸡蛋上画着标记,捞不错。整个冬天我基本每天都能吃到一颗咸蛋,百十个鸡蛋,刚好吃一个冬天——爸爸妈妈很少吃,他们舍不得,几乎都留给我了。等到过了正月清明,快端午的时候,妈妈就会把坛子里剩下的鸡蛋都捞出来煮了,然后把坛子仔仔细细刷洗干净,收回仓房:“天热了,再不收咸菜坛子该长毛了,等过了中秋再给你腌。”妈妈总是这么对我说。
于是我又眼巴巴等下一个中秋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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