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我没有踏出家门,独自去面对生活之前,我对贫穷没什么概念,确切地说,我对很多事物大体都没什么概念。
很年青,对很多事情充满好奇心,对刚长大成人的世界跃跃欲试。生活还没展开,一切都还没形成自己的看法。
2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里,从小到大我几乎是对金钱没概念的。
生于70年代的我,小时候,家里从不缺衣短食,餐桌上爷爷奶奶经常变化着各种菜肴把我们喂养得很好,鸡鸭鱼肉是日常不缺的食材,时不时餐桌上还会出现果子狸、穿山甲、黄羚。
除了有几次因为没准时乖乖吃饭,被母亲惩罚,过点没饭吃,挨饿过一两次,印象中没有深刻的体会过饥饿。
母亲心灵手巧,绣得一手好花缝得一身好衣物,父亲画得一手好画对我们慈爱有加。
奶奶照料我们的日常起居和一日三餐;母亲为我们缝制衣裳做点心、给我们讲故事、教我们唱歌、辅导我们读书认字。
父亲不时拿到作品发表的稿费,给我们带回玩具和我喜欢的小人书、连环画报。小人书、连环画是我童年的秘密花园,我常在里面流连忘返。
机械师的爷爷喜欢摆弄收音机、电唱机、留声机、大挂钟和黑白电视机,全厂我们家第一家拥有黑白电视机的。
爷爷喜欢陪着我在地上用粉笔画各种小动物和车子,陪我养小猫小狗小鱼小鸡。
偶尔爷爷还会露一手,给我们做大菜,爷爷做大菜的时候,一道道的程序在我眼里如同变戏法,他一旦下厨,香气四溢,邻里街坊的馋嘴孩子都被吸引过来了。
爷爷喜欢在给菜肴拌料的时候,边放着电唱机听小曲儿,唱着唱着,黑胶唱片突然发出怪怪的音调,像个上气不接下气的人在吊着一口气咦咦啊啊的唱,这时,爷爷会对我说,上发条。我得了令,开心的去摆弄发条。
要知道,若不是爷爷手上满是调料,那可轮不上我摆弄电唱机,爷爷的各种器械,全是他的宝贝。
3
童年的我们,四姐妹就这样无忧无虑的,在很多小朋友艳羡的目光下,天天盼着快长大。
转眼,到了姐姐们要升学读大学了。
收音机老在播放改革开放,身边出现了个体户、万元户什么。那时我才隐隐约约听到父母私下讨论姐姐们学费、生活费什么,十几岁的我才开始知道钱这个东西在具体生活中的存在。
到我升学时,大学改制,要自己缴纳学费,父母亲第一次在我们面前流露出对钱发愁。他们对我说如果我考上公费名额就读,考不上就去工作。
可是,一个专业只有一个公费名额。
母亲对父亲说:
"你能不能找找当年那个老同学,在艺术学院做系主任的同学或者你当年的老师,看看能不能帮着张罗一下,给我们家的老三争取一下公费名额?"
父亲唉声叹气:
“你这不是叫我走走后门吗?这么多年,我几乎没跟他们来往,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很自然,公费生的名额轮不上我。自费生,家里没法为我交出这笔学费。
向来缺心眼的我,听从安排,先行工作,读书的事情以后再说。
4
没读成书,家里为我争取到一个难得的顶替工机会,到爷爷所任职的工厂的工会里做宣传员。
父母亲对我说:
“争取到这个名额,一旦转正了还有机会当国家干部,工作内容写写画画,这些都是你喜欢的,读艺术学院出来,也一样是写写画画。”
父亲母亲爷爷都是国家干部。
多少有点委屈,毕竟我有一个关于艺术学院的大学梦,我的梦想不是工会的黑板报。
5
一年后,我收到同学海音的电话,她告诉我,她在一个文化站工作,文化站正在招收美工,她觉得我适合,想推荐我,不过意味着我需要离开家,一个人到异地工作。
她一再强调这份工作的收入很不错。
那年,我18岁,我想去,但父母不放心。
一天,晚餐的时候,爷爷喝了一口他每天必备的餐前酒,放下杯子说:
“三丫头,你想去,拿起包就去,好孩儿,志在四方,爷爷支持你。”
不久我背上行囊,独自前往外地,确切的说我将开始独自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谋生。
清楚的记得,离开家那天,爷爷私下塞了500元给我。
6
在文化站的影剧院,我负责画电影海报、写橱窗内容和电影影期招贴。
影剧院效益很好,我的工资竟然比老家应届毕业的大学生高出4倍。
从小对金钱没概念的我,只知道我的收入竟然一下成了全家最高的。我很开心的寄钱回家给爷爷买酒喝。
7
文化站为了创收,把很多场地租给私人老板经营,他们开设了歌舞厅、赌场、录像厅、老虎机室,影剧院大楼成了当地最为热闹的娱乐场所。
介绍我到文化站工作的高中同学海音做了歌舞厅的经理。她天生一副好嗓子,歌唱得好舞跳得好。
在我成长的记忆里,她是第一个跟我说过关于“贫穷”的人,她家在农村,父亲是村小的农办老师,母亲务农。
她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在农村男孩为尊为大,他哥哥从小深得父母宠爱,虽生长在农村,从小啥都不用干。
反而她这个做妹妹的小小就跟着母亲下地务农做家务,农活家务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
海音,天生一副好嗓子和好乐感,文章也写得好,曾经是学校里的文艺委员和语文代表。
高二那年,有一天下午,她对我说:
“我今天不想上课,我陪我一起逃课吧。”
我们俩躲到一片稻谷地中央的草坡,躺在草坡上看蓝天上飘来飘去的云朵,她说:
“我不能读书了……”
“为什么?你可是认定要上音乐学院的,音乐老师都说你的天赋百里挑一。”
她突然放声大哭:
“我家穷,我爸向我下跪,叫我不要读书了,他说就算我考上他也没法给我出学费……我哥哥他欠了很多多的钱,他赌,我爸妈要帮他还赌债,他把我们家的口粮都偷出去卖了,我们家快没饭吃了。”
“你到我家吃饭,我家饭好吃。”
“我爸叫我去打工帮家里还钱,他说我是我家最聪明最能干的一个,一定能帮到家里。”
在那之后,过了几天,教室里她的位子空了出来。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直到突然收到她要给我推荐工作的电话,才知道她在南方一个经济开发区的镇文化站工作。
8
海英能写能跳能唱能说,在文化站做宣传员时,在当地动不动拿奖,青年歌手奖,最感人小说奖,舞蹈创作奖,她说那时是她最开心快乐的时光。
到歌舞厅做经理的她,经常满身酒味的来拍我的门,有时哭、有时大笑、有时拉着我跟她一起放声大唱。
文化站一带也越发变得吵杂起来,形式各异的人越发的多起来。
我工作之余到处跟同事们骑摩托车满世界找美食,吃,吃,吃,我竟然那么的馋,好像尝尽天下美食成了我人生的方向。
顶多偶尔跟毕业于湖北美院的湖北航谈谈绘画技巧,然后我们最大的兴趣还是去探寻各种不同的美食,当然还有关心一下电影院的排期,看看有什么好看的电影。
虽然在同一栋大楼进出,但我的工作跟海音几乎没有交集。
一天,海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找我,说她的一些朋友,来歌舞厅玩,她想让我认识一下他们,以后也多些朋友。
我跟她进了歌舞厅,进了包房,一群男子,在里面喝酒唱歌,我们进门的那一刻,那些男人上下打量我的眼神,突然让我很不安。
我还没回过神,突然,一个男人把我揽入怀里要跟我跳舞,他动作野蛮鲁莽,我毫无准备,吓得叫出声来。
“音姐,”沙发上传来一个清亮的男声:“这个就是你说会画画的,你的同学九九?”他抬起眼看向我。
我望向他,看到一张年轻俊朗英挺的脸。
“杰少,就是她,你叫我音姐,看在你面子上我才叫她来的,你别让人欺负她。”
杰看着我微笑,对那个举止粗暴的男人说:“我约她过来谈画效果图的事情的,你放开她,音姐麻烦你给他另外找个舞伴。”
杰拍拍他身边的沙发,示意我过去,我走到杰身边坐下,他如阳光般微笑,问我: “你会画画?”
“是。”
“我做室内装修,想找人画效果图,你会画吗?”
“只要给我蓝本,我什么都可以画出来。”
他笑了说:“今天这里太吵,我们先唱唱歌,喝点酒,改天我再找你说画画的事情。”
我看了看周边其他放浪的男人,有点想走,杰突然拉着我的手说:“没事,在这里我护你周全。”
那晚,我唱了很多歌,结束的时候,杰拿出200元塞到我手里,我诧异的看着他,没接。
“怎么,嫌少了吗?”他边说边又多加了300百,一共500元再次塞到我手。
“可是,为什么给我钱?”
杰,挑起乌亮的眼睛看着我:
“进包房的规矩,你是音姐叫进来的姑娘,而且是一个会画画的姑娘,这是打赏的钱,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海音她说你们是朋友,她说我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介绍我认识认识她的朋友。”
杰脸上突然玩味的笑起来:“你不在歌舞厅工作?”
“我在影剧院的三楼工作,我是电影院的美工。”
“那以后我找你画画,去三楼找你?”
“对啊。”
“你不在一楼?我在一楼找不到你吗?”
“我上班在三楼阿,在一楼当然找不到我。”
“有点意思,那么以后请你画效果图,我再付酬劳给你。”
杰朝门口走去,又转过身:“你不时下来这里玩,对吗?”
“海音担心我一个人闷,有时会叫我下来玩玩。”
“哦,是吗?" 他走出门,又回过头:"这样,到时我去找你,画效果图。”
我走到歌舞厅的大厅,歌舞厅里有不少跟我年龄相仿的姑娘们,在跳舞,我突然对她们的存在好奇起来。
9
我去问海音,她说那些姑娘跟她一样,因为钱下场子陪人跳舞。
她问我:"你觉得多少钱算有钱?"
"我觉得自己就蛮有钱呀,在90年代中期,我每个月有3000多的工资,是很多同学的8-10倍。"
"改天,我带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纸醉金迷,什么叫花钱如土。"
海音逐渐的向我开敞她的生活,虽然我们在同一栋大楼里工作,可我们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我跟着她见到了一夜豪赌,输掉20万面不改色超少,在赌场输了钱,人进了歌舞厅,一面吃宵夜一面打电话让人立马再送赌资过来。
我看到了在歌厅一下将几千元小费打赏给小姐,然后带她们出去吃宵夜的各种老板。
我认识了一个在歌舞厅兼职做dJ的中学音乐老师DJ强,那天我走进他的DJ室时,他扶扶眼镜对我说:
“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你不知道这里很黑? 我从来只想在阳光下跟人讲话,不喜欢DJ室有人进来,会让我打碟时分神。”
按海音的话说,她一点点让我见识她的生活,见识什么叫花钱如土。
10
杰突然在一个傍晚,夹着一卷图纸来找我。
他请我给他画效果图。交给我一本参考书和几张图纸,告诉我参考什么类型,画出两张效果图。
我第一次画室内设计效果图,抄袭加小改动,勉强完成了两张图。
杰来拿图的那天,给了我3000元的酬劳金。他说:“画得不错,就是让我等了蛮长时间,显然是不熟练吧?”
我无语,点点头:“这次的钱我就不要你的了。”
“为什么不要,这是你应得的,难道这样不比你去楼下兼职夜场好吗?你想不想以后长期画这个?你画着画着,以后说不定可以做设计师。”
“我没有到一楼兼职呀,我就一份工作,文化站影剧院的美工呀。”
“我的朋友超说在一楼经常能见到你。”
“我是有时下去,海音是我这里唯一的同学和老乡,我和她是朋友,我有时去看看她,她喝醉的时候陪伴她。”
“音姐是歌舞厅的妈咪,你知不知道?”
“妈咪是做什么的?我知道她是歌舞厅的经理呀。”
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你们这些从外地来讨生活的姑娘们都缺钱,画图的钱是你应得的,我不找你画,也要找别人画,钱一样要付,我过几天再来找你。”
“可是,这是我第一次画的,我也不知道画得好不好,能不能达到你的要求……”
“能,你画得不错,真的,我不会拿我的生意开玩笑。”
11
妈咪?第二天下午,在歌舞厅我找到DJ强,问他什么是妈咪?
DJ强,托了托眼镜,说:
“明天下午,我想带你去我教书的学校看看,好吗?我会回答你问的所有问题。但现在,在这里,我不想说。”
第二天下午,DJ强跨骑着摩托车,带我到了他教书的学校,他请我进他的办公室,告诉他具体上课的位置,他用开的乐器。
然后,拉着我的手走到操场边的一棵树下,在长椅上座下来: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吗?那天,你从摩托佬的车上下来,站在影剧院的大门口,向我打听说要找海音,你穿着一身米色的衣服站在那里,阳光下,明晃晃的,我觉得你好靓好干净,我其实是你到影剧院大楼的第一天见到的第一个人,你记得吗?”
“我想起来了,可是在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你。”
“是,我每天到那里就进了歌舞厅的DJ室,有时海音带你到歌舞厅来,我从DJ室里能看到你。在我得知你来做的是影剧院的美工,我就一直默默地注视着你,我很庆幸你不是到歌舞厅工作的姑娘。”
“海音说她是歌舞厅的经理,他们说她是妈咪? 妈咪和经理有什么不同?”
“妈咪就是代领小姐的人,她给客人介绍小姐,带姑娘进包房。”
“然后呢?”
“小姐就是在歌舞厅卖笑的姑娘。你没事最好少到歌舞厅找海音。”
“她是我这里唯一的姐妹,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学校。”
“我知道,你们有情谊,但环境变了,你们不是在学校的时候 ,她不是那时的她了。她让你看到了一些歌舞厅里挥金如土的豪客,但还有很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我希望你一直能保持我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模样,干干净净的一个姑娘,安安静静的在某个地方画画,而不是混迹于歌舞厅。”
“我带你来学校,是像让你看看我另一份工作的地方,我,是这所中学的音乐老师,但这份工资还不到我在歌舞厅的收入的三分之一。"
"如今,这个地方大家削尖脑袋,想各种办法找钱,找更多的钱。歌舞厅的胡经理,海音的大姐大,中文系毕业,在镇政府里工作,负责政府的文宣工作,这个歌舞厅是她穿针引线办起来的。"
"九九,你还小,是个纯真的姑娘,跟你说这些就够了,其他的你没必要知道。”
回到影剧院大楼,在楼梯上我遇到了影剧院的老美工,刘老师,他看着我们大声说:
“九九,我跟你说过,没事少进出歌舞厅,人家会把你当成歌舞厅的小姐!”
DJ强转过身,边离开边说:
“九九,刘老师说得对,你多听听他的。”
12
晚上,杰突然来找我,他喝了些酒,有点微醉,对我说他口渴,能不能让他到我的宿舍里喝点水。
我带着他从工作室的后门穿过一条狭长的长廊朝四楼的宿舍走去,他突然一把抱着我,头贴在我胸前,身体一点点的往下滑落,最后半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腰,喃喃地说:
“九九,我妈就我一个儿子,我父亲去世得早,我答应我妈我一定要混出名堂来,做得像模像样,让她骄傲,所以,为了达到目的,我会不择手段,你明白吗?我会不择手段……”
我棒起他英俊如雕刻般的脸,抹去他脸颊上的泪珠:“杰,我知道,我知道,你在为你母亲代替你父亲的存在。”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跟不跟我去?”
“可你喝醉了呀。”
“我没醉,我只是有点累而且突然很想见到你,你在我身后我一定护你安全。”
摩托车一路飞驰,在夜晚安静的街道里,发动机的轰鸣声划破长空,七拐八弯,车子停在一栋老房子前。
“这是我家的老宅子,小时候,我在这里长大,乡下的老房子,我爸他在这里离开我们……那年我6岁。”
他让我倚靠在老屋墙上,把头埋在我胸前,示意我不要说话:
“我想听听你的心跳。”
片刻,他抬起头看着我:
“让我看看你好吗?我想在月光下看看你的身体,我想看看你,就只想看看你。”
我半闭上眼,轻轻地点头。
他仔细地解开我的纽扣,一粒又一粒,然后,他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我裸露在他眼前的上身:“真美,真的好美,我会记得,在老屋的月色下,你让我看到你的美。”
他扣好我的衣扣,在我脸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跨上摩托车,他要我紧紧地抱住他,车飞快的冲了出去。
他大声问我:
“下次我们一路开去海边,你敢不敢跟我去? 我把你扔到海里,再跳下去把你捞上来,你敢不敢?”
“我敢。”
13
半夜,我被巨大的拍门声惊醒,打开门,海音披头散发,抱着胸在哭。
进了屋,她趴在我床上放声大哭,满床的卷发张牙舞爪像只八爪鱼:
“你说,当年如果我哥哥不欠赌债,此刻,我是不是应该在音乐学院里唱歌。”
“我们可以去考,如今,我们可以自己做主,再去读书,海音,我们一起去。”
“你说我们一起去? 好,你先跟我来。”
她拉着往我一楼冲,冲进一楼的歌舞厅,歌舞厅里灯光昏暗,她一把推开DJ室的门:
“你看,这里是我们的密室,我们经常在这里看黄碟,学习各种技巧,DJ强也在,跟我们一起,你看,你过来看啊。”
“DJ强,你按什么暂停键,你打开,你打开,让她看,让她看,她问你什么是妈咪,你给她看,我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带着姑娘们到包房里被认领,认领了随男人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你给她看呀,你不是也跟我们一起操练玩得不亦乐乎?”
“音姐,你们给我出去,出去。”DJ强用力把我们推出DJ室。
“你们个个叫我音姐,”她随手操起一瓶酒,猛灌了一口:“我跟她是同学,不过我读书晚,大她4岁,你们看看她,那清纯的模样,是不是都想保护她?"
“来这里工作大半年了,竟然就她还不知道小姐和妈咪是做什么的,刘老师,马站长,个个提醒她,叫她少跟我来往,我们是同学,就唯一一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姊妹,九九,对不对?”
“DJ强,你去打碟,让她唱那几首歌,她爱唱的《知音》、《橄榄树》、《在水一方》。你知不知道,那天你在这里玩,唱了这几首歌,我们还跳了舞,胡经理,一直叫我问你,她想让我拉你下场子。”
海音边说边喝酒。
“她说,如果你到歌舞厅来,又能唱又能跳又能写又能画画,模样又清纯,一个晚上你挣到的就能抵上你一个月的工资。”
“DJ强,你说就让她干干净净的在那里画画,对吗?说什么她虽然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但我们分属两个世界?"
"九九,你来,我带你看看这间包房,很大,什么都有,在这里打牌,姑娘输了牌,赌的是脱衣服,如果输得脱光光的,不用给钱还有钱拿。"
"哈哈哈,九九,你说,你有没有脱光光给人看过摸过? 我们做的说白了就是皮肉生意!”
DJ强忽然在边上大吼:“海音,够了,不要再说。”
“DJ强,当初,你们说我的声音像大海一样宽广,浑厚,是千里挑一的女中音,说我唱歌的时候全身都在发光……”
我看着又哭又闹喝得醉醺醺的海音,忍不住流下泪:“海音,我们离开这里,我们一起去考学。”
“九九,我对胡经理说,你不会下场子的,如果你下场子,你爸妈一定会打断你的腿,我也不敢去见他们……”
“DJ强,你帮帮我,她喝醉了,我们扶她回我宿舍,让她睡觉。”
14
我们搀扶着海音,三个人好不容易走到四楼,穿越四楼的大露台往宿舍走的时候,天突然下起大暴雨,南方那种说来就来,雨点如豆的大暴雨,肆虐的冲刷着大地。
海音跪在雨里不肯走,伴着雨声狂吼狂叫:
“那个放映室的,你们电影院该死的放映佬钢仔,他说他爱我,可是今晚我去敲他的门,他明明在里面,却死活不开门,我知道里面有我的姑娘……”
呜呜呜呜,海音在暴雨里嚎啕大哭,我跟DJ强怎么都拉不动她。
“我说你猪脑呀,你自己在欢场做妈咪,说什么最看得开,每个男人都一个卵样,你爱啥爱!”DJ强竟然用脚去踢海音。
我抬起头,努力在雨里想睁开眼睛,看向夜空,雨打在脸上刺疼,眼睛很难睁开,我分不清脸上流的是泪还是雨。
15
影剧院大楼,北区的三楼半开了家老虎机室。
我们电影院工作人员的宿舍在北区的四楼,歌舞厅小姐们的宿舍在北区的五楼和六楼。
从东北角的楼梯上楼的男人越发的多起来。
在四楼的露台上我不时能看到废弃的针管,他们告诉我有人在注射药物。
赌徒、小姐、妈咪、镖客、文化官员、政府部门的官员、各色鱼龙混杂的人在这栋大楼出入。
场务的阿娟对我说:
“九九,这个地方越来越乌烟瘴气了,当初招工,我们觉得能到这新建的影剧院大楼上班,很开心,每天穿着漂亮的制服,工作的时间还可以看电影,不用日晒雨淋。"
"可是,再呆下去,人长时间不见太阳,苍白如鬼,天天昏天暗地的,虽说收入比很多工作好,但我不想呆下去了。"
"再呆下去,感觉人在发霉,你还小,你不是说想去读书吗,你应该去,离开这黑沉沉的大楼。”
16
湖北航的办公室改建,他暂时搬到三楼跟我们一起办公。
同一个工作室进出,我们逐渐比之前熟悉起来。
有时下了班我们依旧在工作室里画画或者翻书。
一天,他问我:
“你为什么不去读大学?”
“我家那时交不起我的学费。我们家四个孩子,都要读书。他们说我先工作两年再考虑读书的事情。”
“你想去吗?”
“我不知道,我看你和李霍,一个湖北美院毕业一个南师大毕业,不都在这文化站工作吗。”
“我突然很怀念大学的生活,在学院里,草地上,我弹着吉他,身边很多同学一起唱歌。”
“你会弹吉他? 我还不知道呢。”
“你想不想听?到我宿舍去我谈给你听。”
第一次踏入湖北航的宿舍,他们的宿舍楼在影剧院对面的公园里,环境比我们住在影剧院大楼的宿舍楼好多了。
“你们住得比我们好,环境安静多了。”
“我们属于文化站总部的,你属于文化站旗下的影剧院,不过,这个地方,都差不都,你又不是没看到,公园里每天都有那么多站街妇女,等着陪人进录像厅,做陪看……”
“不好意思,我扯远了,来看看我的吉他。”
湖北航弹起吉他,
唱了一首《风吹来的沙》,我第一次听男生唱这首歌。
唱着唱他突然忧伤起来:
“那时,我弹唱,草地上,一个个如你这般清纯模样的女生围了一圈,如今,也不知道她们在哪儿?”
17
李霍突然推门进来,挤眉弄眼的对湖北航说:
“我听到歌声,没想到九九在你这里,没打搅你们吧?"
"九九,上次跟你说过,联欢会上你就唱《知音》这首歌,不过你要再练练,争取拿个奖。”
“你去他那练歌吧,他那有钢琴,等下我做鸡蛋饼给你们送过去。”
我跟李霍进了他的宿舍,李霍弹起钢琴,在他琴声的引领下,我练唱了两次,他不时给我纠音准:
“你想拿奖,还需要多练习,把节奏点和音准都唱稳为止,你怎么会唱这么一首老电影插曲?”
“我妈妈喜欢,她老听老唱,我听着听着自然就会了。”
“你想不想拿奖?”
“想”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
“过两晚的接待舞会 ,你做我的舞伴吧,比赛前我每天陪你练习半个小时。”
我很不喜欢他油头粉面,挤眉弄眼的模样,可,鬼使神差的,我答应了做他的舞伴。
18
回到宿舍,门缝里塞了一张纸条,杰告诉我他有个工地在外省,等他回来会有一批效果图委托我画,并说他要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喜。
大家开始为招待会忙碌起来,市级、省级文化机构的领导要来考察工作,据说我们这个县级文化站市场创收表现出色,获得了上级的重视。
招待会如期而至。
除了文化站的职员,海音和胡经理从歌舞厅挑了一小批姑娘出来做接待。
入夜,大家聚集在歌舞厅,文化站的文艺份子和指导员上台表演,我和李霍他弹我唱,合演了一曲《知音》。
演出结束,招待舞会开始。DJ强的镜片不时在DJ室里闪烁,我感觉到他眼光的存在。
李霍拉着我跳舞,舞池的灯光越发的暗下来,他不时的用力把我往怀里拉,脸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双手紧紧地揽着我的腰背,我很不喜欢他的气息,不停的用手力抵抗他的进一步靠近:
“是你自己答应做我舞伴的,怎么好像你不太喜欢? 这里每个姑娘都以跟我跳舞为荣。”
“我不会跳你跳的这个舞。”
“你再贴近点,把身子吊在我脖子上你就会了,女人都喜欢我这高高大大的体型,你也会喜欢……”
海音端着酒杯朝我们走过来:
“李霍,市级的陈馆长,有个事情让我转告一下九九,不好意思,要打断你跳舞了。”
李霍放开我说:
“这个场子,谁都知道,音姐你说了算。”
海音把我拉倒一边:
“DJ强让人找我说你被李霍缠上了,这个家伙,别看他平时指导群众排舞练歌,有模有样,为人最是油滑,我们这里的小姐他一个都不放过,全免费睡。”
“海音,我们一起去报考学校,或者是去读成人大学进修什么的,一起离开这里吧。”
“别再跟我说这个,我又吸烟又喝酒,整天在场子里周旋,嗓子早哑掉了,而且我习惯这种生活了,金钱,玩乐,酒,男人,我离不开。”
她喝了口酒:
“对了,我刚才听说,文化站今年有两个转正名额,转正后,就是国家干部待遇,今年多半是从你、李霍、湖北航三人当中评出两个,你好好争取一下,明天早上,市局的陈馆长要见你。”
“他们俩都有文凭,我没有。”
“文凭只是张纸,你文艺工作能力出色,大家看在眼里呢,到时在市里拿个奖什么的,这方面胡经理会帮你搭线。”
“对了,超少知道你今晚在这里,但文化站内部包场,他不好出来,我让他小包房等你,你去见见好不好? 他说,如果你要跟了他,他就戒赌,把用来赌的钱花在你身上。”
“不过他知道杰仔时常来找你,他们俩生意场上有交集,他到是讲规矩。说真,胡经理看好你,如果下场子准红,我手下不少小姐轮模样长得比你漂亮有的是,但这些个男人,是不是喜欢你这脱俗的模样,这么多个惦记着你的。"
“海音,你是不是又喝醉了?”
“哈好,你应该知道,我每晚都喝醉,醉了好办事情。”
19
第二天早上,我去见陈馆长。
他对我说:
“九九,你们影剧院的马幅站长和文化站的张站长都说你工作能力不错,表现也不错,你考虑一下申请转正吧。”
他手在我的大腿上拍了拍:
“我们市文化馆私人有一个摄影群和人体绘画班,我想请你去做人体模特,我们付费的,拍一次3千-5千,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呀? ”
20
第二天,上班时在楼梯碰到湖北航,他冲我挤眉弄眼,吹了个口哨,油腔滑调对我说:
“听说市里的馆长和我们的正站长都单独跟你谈话了,看来你有望转正了,转正后你有望申请公费进修,据说当年的胡经理就是这么混进镇政府当上领导的。”
跟在他身后的放映员阿钢走上来在我耳边说:
“大家私下议论,说看你这朵花最终折在谁手里,据说有一天你独自跟正站长在他办公室呆了一个多小时,办公室不时传来依依呀呀的声音。”
“那天他找我看我画的画,叫我多画速写,他给我看他的速写,他说告诉我,他平常练习速写的一个好办法,是看着电视里的舞蹈频道练习人物动态速写,他那天打开电视给我做示范,在教我画。”
“总之,都说今年的转正名额其中一个一定是你,你靓女嘛,有性~~别优势。”
我座在工作室,盯着窗外发呆,刘老师走进来,看看我说:
“后生女,发什么呆,是不是有心事?”
“刘老师,我想去读书。”
“读什么书?夜大函授还是脱产进修?还有,你想学什么专业? 如果是涂涂画画主要是多练习,你看他们读书出来还不是在这里工作?你不如好好工作,争取转正名额,当上国家干部,以后在这里找个婆家,结婚生仔。”
“我想脱产学室内设计,或者函授学国语文学。”
“小姑娘就是心思思多,是不是听到不少流言蜚语啦?你们这些外来妹,一个人出门在外,是要比常人多经历些,不过我和马站长都是你父辈的年纪,一直把你当晚辈看, 你不要被他们干扰,自己身正不怕人说。"
"你现在明白我们为何劝你少跟海音来往了吧?你们以前再怎么姊妹情深,如今各自的路不同,当初,胡经理撩拨她,但最终选择在她自己,她下场子混,没人逼她的。”
刘老师的话让我想起,当年父母亲劝我做接替工时说的话,争取转正做国家干部,说得几乎一模一样。
21
影剧院大楼越发的灯红酒绿。夜晚宿舍区的楼梯上经常能见到各色男人。
一日,我从公共浴室洗完澡出来,要进宿舍区时,发现忘记拿走廊的铁门钥匙,进不了宿舍区。而场务们都在南区上班,影院夜场第二场的播映时间刚开始。
我穿着贴身的小背心和齐膝的紧身裤,站在走廊的铁门前惶恐不安,除了冒险穿越东北区的楼梯和通道跑到南区找她们拿钥匙,我没别的选择。
我双手环胸,跑到三楼半的楼梯口,突然一个浑身酒味的男人冲过来,一把把我抱住,紧跟着,喷着酒气的嘴往我的脖子窝上凑,双手胡乱的拉扯我的衣服。
我吓得大叫,赌场里的保安闻声赶来,拉开喝醉的男人,被保安制止的男人嘴里一直叫嚷:
“我给她钱的,我又不是不给钱,我有钱,我从不赖小姐的钱。”
保安说我:
“你又不是不知道,夜晚这里什么人都有,你没事别在这里跑来跑去,还穿这么少的衣服。”
“我刚洗完澡,忘记带铁门钥匙,我进不了宿舍。”
我惊魂未定。
“九九,你在这干嘛?你怎么穿成这样子在这里?”
楼梯拐角处突然传来杰的声音。
保安看看杰说:
“你陪她上四楼等我,我去南区帮她找场务拿钥匙,随带将这个酒鬼丟出去。”
杰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到四楼,恶狠狠地说:
“你果真如超少所说,白天打一份工,晚上兼职做三陪?”
“我没有……”
“你没有,你没有,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是在歌舞厅的包房!”
“那天你明明了解情况,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我了解什么情况?超少经常能在歌舞厅见到你。那天你一定是假装清纯,故意不接我给的坐台费,好引起我的关注。”
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杰,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海音说你们是朋友……”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说想带你到海边,把你扔到水里再把你捞上来,你到底是不是向外表这般干干净净? 是不是?"
" 我做生意,为了生意我跟你说过,我不择手段,我17岁就跟着我叔管工地,20岁他们就要我自己学着接生意,今年我不到22岁,学着不择手段。"
"但你不同,你是女孩,你不可以……你不可以。”
“杰,我没有我不是你说的那样……”
“我第一次见到你,你走进包房,一双如小鹿般的眼看向我,眼神清澈干净,略带羞涩,我突然很想保护你,不被那些人欺负,才让你座到我身边来……”
杰边说边摇晃我的双肩,我的长发彻底凌乱,我无力分辨,无语的看着他转身离去。
22
刺耳的警笛声划破夜空将影剧院大楼包围时,我正在三楼的工作室瞎涂瞎抹,力图让自己不要再想杰这个人。
忽然场务娟面色苍白冲进来死命拉着我:
“死人了,死人了,我负责的区域,楼座情侣卡死人了。保安报警了,警察来,场地要封锁,我怕。”
我陪着场务娟在楼座门口配合警察调查,死者是一个老头,当晚在情侣卡座陪他看电影的是在文化站食堂打杂的阿姨。
我们都认识打杂阿姨,也都知道她的故事,她家在四川一个山区里,老家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她嫁的男人赌钱,输了钱回来就打她,她跑出来打工,拼死拼活供两个孩子读着初中,她说她自己不识字,只能做粗活,她希望她的女儿读书,以后出来可以像我一样,找一份能座办公室的工作。
她工作之余,穿很暴露的衣服,涂上猩红色的口红,站公园,等客人要她陪看电影或者录像,给她30元,包门票和买上一大包零食,看片子的过程,那些男人可以在她身上上下其手,摸她。
打杂阿姨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对我说:
“九九,我知道你心肠好,求求你继续帮我写信回家,帮我寄零食回家好不好? 我又存了一大包零食在售票处,帮我寄回家给孩子们,别告诉孩子们我进了局子,站长他们都对你好,你帮向他们求求情,让派出所早点放我出来,我不打工,家里孩子就没人管没人养……卡座的那个老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说心脏疼,突然心就不跳了。求求你记得帮我寄东西和写信回家。”
23
那晚,注定是一个不详之夜。
电影院楼座死了个老头,午夜,一楼歌舞厅死了一个16岁的小姐。
整个晚上,影剧院大楼人声嘈杂。人人不得安宁无法入睡。
我跑去一楼歌舞厅找海音,她窝在一号包房的沙发上喝得烂醉,烟一支接一支的吸,边吸边呜呜的哭,DJ强陪着她。
我问DJ强:“发生了什么事?”
“新来一个姑娘燕子,16岁,下场子不到一个月,就被人用药控制了,今晚注射过量,在包房里挂了。”
“16岁,才16岁,海音,海音你竟然接受16岁的姑娘下场子,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你不知情对不对? 不是你,一定不是你!”
“你最傻,你来到影剧院工作快一年了,你还这么傻,天下最傻的傻子。”
“你知不知道,那几次,我叫你下来玩,说给你介绍我的朋友认识认识,其实是,小姐不够了,或者是他们想要清纯模样的有点与众不同的姑娘坐台,我把你叫下来充数,我对他们说,你能歌善舞还会画画,每次客人一看到你就接受。”
“而你,傻乎乎的座在那里,唱唱歌,或者瞎画点小玩意,客人离开塞坐台费给你,你还傻傻地问为什么要给你钱,人家说这是这里的规矩,你却对他们说什么在老家,大家到舞厅邀请跳舞相互认识,是一个讲礼节的社交生活,不需要给钱。”
“你不要,事后他们转身塞给我,介绍费嘛,我要了,来这里,男人掏出来的钱是不能收回去的。”
“你记得那个台湾男人吗?整个晚上,你拿开心果的壳画上不同表情,套在手指上,说演场手指戏,那个男人给你200元,你没收,他以为你嫌少,跑来找我,给了我三百,让我问你,你愿不愿意长期陪他,他要我跟你说清楚,他在台湾有老婆,过来开工厂,之前也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看到你想把你长期带在身边,你想去画画读书他出钱给你去。”
“超少,每次从赌场出来,到我们这里点面吃,每次都想见见你。我以老同学的交情叫你下来。你下来,听他说说话,在他身边坐着,等他把面吃完,他就很满足,事后他会给我钱。他让我问你,愿不愿意跟他,如果你愿意陪他,他把花在赌场的钱花在你身上。每次,他见到你,他的马仔就会放风给杰,杰就会听到,超少老能在场子里见到你。”
“九九,你恨不恨我?我利用了你的傻和天真,你竟然可以在这栋大楼出入半年,还不知道什么是三陪小姐,我已经不是那个跟你一起躺在草坡上看蓝天白云的海音了。”
“16岁的燕子是我带她进场子的。”
“九九,你走吧,离开这里,去圆你的求学梦,这里,从上到下,都一般的黑,到处都是金钱和荷尔蒙的味道。”
“你走,离开这里。”
“海音,我们一起走一起走,你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属于这个世界,我天生是混场子的,读书对我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了,你看看,DJ强,湖北航,油腔滑调的李霍,谁不是从艺术学校出来的?还有胡经理,中文系出来的笔杆子,他们都在这里,属于这里的自然会属于这里,不属于这里的就不会属于这里,这里是一个大染缸,而且会叫人上瘾,在你没被染上之前走, 离开。”
“免得我老想把你拉下水,他们说得对,当初我自己选择了下场子,而你没有,所以,这些个装模作样的人,都想在你面前维持自己干净的一面。”
25
在我即将满20岁的时候,我报了一家职业大学,学室内装潢。
我自己攒的钱只够交学费,打电话告知父母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们对我说:
“你两个姐姐分别还要一年两年后才能毕业出来工作,而你妹妹明年就要面临升学了,我们要给她出学费和生活费,你知道她的学费是要自费的。我们不会做生意,以前拿国家的工资觉得可以衣食无忧,国家管读书管分配工作和房子,现在不行了,学费要自己交,家里这么多孩子,爸妈力不从心,要不你读书的事情再缓缓?”
“妈,我一定要去读,那怕借钱我也要去,借的钱以后我自己还。”
妈妈犹豫再三,向我三舅开了口,三舅借钱给我做生活费,我给他写了欠条,等我工作后还给他。
在我20岁那年,我离开了影剧院大楼,步入了一所大学的大门,影剧院那段日子我要把它抛到身后。
结束语:
在影剧院工作的日子,我人生当中第一次直面金钱,小时候家里的教育,让我对日常的油盐柴米和家用开销等一无所知,对于金钱,是我人生当中严重缺乏知识。
独自面对生活,才逐步面对金钱这个事物。
贫穷很多时候,在我们出身的时候,往往取决于出身的家庭,就好比出生的地域性区别,会造成地域性自卑,贫穷想必也是这样。
但随着人生阅历的丰富,关于贫穷的认知,我认为包含了两个方面: 一是物质上的贫穷,还有一个是精神上的贫穷。
影剧院大楼的岁月,是我青春期很重要的一段过往,写下来献给那段岁月和那段岁月的朋友们。
如今回头观看,觉得那是一段闪闪发光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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