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爱人丨白先勇:我永远在流浪,没有归处

作者: 王小麦 | 来源:发表于2017-04-24 11:30 被阅读2021次

白先勇是桂林人,我也是去桂林读书之后,才读的白先勇。这让我往后的许多年,记起白先勇,就记起桂林温柔而阴潮的天气;记起桂林,也顺带想起白先勇那美好而残忍的文字。这两种不断交叉叠加的记忆,经常让我难以分辨,甚至有恍若隔世之感。

(1)

我见过白先勇。那年,他在偌大的音乐厅讲着他和青春版牡丹亭的故事,他笑着,我认真听着,可始终无法融入他的话语中,只是一直望着眼前这个瘦弱的老人,他仿佛孤零零的矗立在这个世界,有些战战兢兢,也像是一支浮萍,在四处流浪。他说,他想借助青春版牡丹亭去弘扬传统文化,其实我更愿意相信的,是他在怀念青春时代的自己。

说来也可笑,我起初并不知道白先勇是同性恋,在读《孽子》时,都没意识到。我甚至忽略了《孽子》是同性恋小说,那些徘徊在黑暗的中央公园的人呐,他们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而我,也与他们一同游离,那是对自由的召唤,那也是另外一种生活的可能。后来,看到白先勇为纪念王国祥写的《树犹如此》,深深感动,无言泪下。那是淳朴的感情,那也是一种带些苍白的质问。可那又怎样呢,就算世界不允许,有你在,一切都好,一切都恰恰好。

只可惜,你不在了。

(2)

有人说,要了解白先勇,得读他的散文;我却固执地觉得,《孽子》是通向白先勇内心世界的钥匙。

“放逐”是《孽子》的中心词。最为直观的是在图书封面上,一九八三年台湾远景出版社的封面是扭曲变形的人体油画,一九八八年香港华汉文化事业出版的封面是沙漠中枯而绿的树根,这些不能不使人想到“放逐”之类的悲凉意蕴。

《孽子》刚一开章,就在“放逐”的标题下讲了李青被父亲放逐出家门的场景。

其实,这些“放逐”不仅是家中父母的“放逐”,更是整个社会的“放逐”。他们被整个的排斥在外,被彻底的抛弃掉,而其根本原因就是“同性恋”。李青是由于猥亵同性被学校“布告”,被父亲赶出家门;小玉因为同性之爱落得有家难回;阿卫则是因同性恋而选择了自杀……

他们都不被外在社会所认同,不被社会道德所接纳。于是,他们给自己设置了一个家园,四处游荡在黑夜里的公园,到最后藏在没有招牌的安乐乡,他们就生活在这样一个“极不合法”“不被承认”“不受尊重”的王国里。

这个王国,是不会被现实社会接纳的王国。

这个王国,也是一个注定解散的,抑或悲剧的王国。

最后,《春申晚报》的记者樊仁,以一篇《游妖窟》将他们苦心经营的生活瞬间捣碎。樊仁将阿青这些同性恋们比为“妖”,并认为自己作为“人”与他们“妖”是异路。

樊仁代表了普遍存在的合乎道德的人类。这里将相对立的世界与道德标准作了明确展示。安乐乡最终只能被迫关闭。这是放逐者必然的命运,可悲的是,连白先勇自己都无法在小说中安上光明的结局。

(3)

放逐。人们轻而易举,就给予同性恋这样的命运。人们似乎从未追问同性恋是怎么来的,只是理所应当地觉得是错的,与世俗相悖的,该杜绝的。但假如,它也是从天性里带来的呢?白先勇说,这是“血里带来的”,是与生俱来的。

其实,很多时候,他们并不是有意要去对抗,而是天生地就要与道德观念相抗衡,他们天性如此,只能去顺应天性。是同性恋倾向主动选择了他们,他们怎么做都是错的,难以被原宥的。

人们似乎总在逃避天性,便只能压抑,无限度的压抑。像《断背山》《春光乍泄》这些电影,并不是在单纯地表达同性恋,而是压抑,关乎整个人性的压抑。

生活是需要秩序,只有合乎一定的秩序,才能有规律可循,也才能井井有序。于是我们大多数就在这样的圈子里过活,我们不仅要求自己,更以自己认为的方式,去要求别人。我们得不到自由,便希望别人也得不到自由;我们不能参与或者理解的生活,就被认为是错的,是有大罪孽的。太多时候,我们自以为是,压抑了自己,也顺便压抑了别人。

我想呵,人该是自由的。人们认为同性恋违背了自然规律,但又是谁规定了人类必须要“传宗接代”的呢?

(4)

王国祥因病去世后,白先勇写道:

“我执着国祥的手,送他走完人生最后一程。刹那间,天人两分,死生契阔,在人间,我向王国祥告了永别……

我花了我所有的精力,所有的心血,来打这场仗,但最后我们还是败了,一败涂地。”

那个瘦弱的老人,他在王国祥身上找到了自己,王国祥去了,他的一部分似乎也跟着去了。他们在现实中失败了,可是在精神里,他们相拥的姿势是那么美丽,晕染了所有悲伤时光。

夏季的芭芭拉,那个白先勇和王国祥居住过的地方,起初一片荒芜,花草都已凋零;但白先勇仍然重建家园,当园中六七十棵茶花竞相开放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他坐在花园中的靠椅上,闭目沉思,嘴角抿出淡淡的微笑……

1958年,白先勇与王国祥摄于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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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 7847e930ee88:额,飘过
  • 9e90f8d45675:首先。我是在初三时遇见白先勇先生的文字的。那是游园惊梦。我从文字里读到了蒋介石那段时期的逃离台湾后的自欺欺人。同时也看出了他对戏曲近乎偏执的喜爱。随后陆陆续续地买下了他的文集《台北人》和《孽子》。适才看到此文深有感觉。因为我身边就好几位同性恋的。我并不排斥同性恋。同样的我也没有勇气为这个社会排斥同性恋的现象做出什么贡献。孽子反应出了愚昧的社会和愚昧的人。里面的顽固把自己所想强加在新人上。这是人性的悲哀
  • 飞鱼不飞:其实不是所有的同性恋都是先天的吧!我们试想一下,如果我们从小到大接受的有关爱情的教育不是异性,而是同性,会不会有不一样的选择?而那些跟我们不一样选择同性的人,有些是性取向驱使,但有些却不是,可能“爱”这个东西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或许之前你喜欢的是异性,但谁又能真的肯定,有生之年你不会爱上同性?其实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只是在于自己有没有过成真正的自己。白先勇的故事我粗略看过些,我觉得可能每个人在没有遇见那个对的人之前都并没有明确的性取向,我们所认为的喜欢异性,也可能是从小接受的爱情观念的驱使。
  • 乔一念:读过《纽约客》,今天才知道原来作者是同性恋,刚开始惊讶,想想觉得其实也正常,人生百态,尊重他
  • 乔桥:有真才华
  • 雅俗儿的手帐:好朋友很喜欢白先勇,而我没去看过他的任何作品😭😭😭,有空会去买来看看
  • 子夜流年:第一次看电视剧《孽子》的时候,完全被里面的故事吸引了!性取向很多是先天的,同性的很多爱情故事让人感动:blush:
  • 云儿飘过:哈,白先勇先生好帅,难怪文笔那么细腻感人👍👍🌹
  • 云儿飘过:刚不久刚拜读了白先勇先生的《细说红楼梦》,真让我感到了名著博大精深的魅力👍🌹🌹
  • 格蕾丝姐:真的美男都是'gay吗:cry:
  • 5465b82a06e8:这样来讲,什么是伤害别人?你觉得我做某些事,又不影响别人,别人凭啥管我?伤害在政治家与管理人员看来分为直接伤害与间接伤害,他们还要考虑影响,正义是什么?大多数人认可的,可以说就是社会的正义,这一点在中国尤为突出,所以民间有些人开始接受同性恋,但法律上,还是很难,不会说有些教授发表了某些科学论文,就马上实施,认清这一点,有时候就好想很多,绝大部分普通人一定会被框在一个大环境里,逃不掉的。中国法律迟迟不肯承认这一点,就是考虑的间接影响
  • 王小麦:我一直觉得,在不伤害他人的情况下,每个人都应当有按照自己方式去生活的自由。
    9e90f8d45675:@王小麦 是的。只是。很难做到。世界上有两个帮派。多数的和少数的。少的那方就是不正确的可怕的愚昧的不值得存在的。以至于会遭到唾弃鄙夷。其实同性之间的恋情本身就是一场打赌。赌什么呢。赌彼此同样深深爱着彼此。很可怕。
  • 简起你的书:同性恋确实是与生俱来的,与先天基因有关,和道德无关。
    王小麦: @简起你的书 嗯嗯,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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