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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裸的灵魂》之2004:一个人的旅行

《赤裸的灵魂》之2004:一个人的旅行

作者: 茱莉媛 | 来源:发表于2018-12-09 22:47 被阅读22次

2004:一个人的旅行


一、狼狈的娱记

我继续为《大众电影》写稿子,每两周采访一位一线大明星,内容都是聊他们的八卦故事。我作为一个喜欢八卦的人,对明星们的故事渐渐有些审美疲惫了,萌生了辞职的念头。但是又有几分不舍,首先因为单位给我的薪水不低,又不用坐班,另外,《大众电影》是我年轻时代最爱看的杂志,当时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为这本杂志工作,虽然此时的杂志发行量不能与从前相比了,但感情上还是很怀旧的。

在《大众电影》的采访工作进行的并不是很顺利,一线大明星们都很忙,他们不太依赖于文字宣传,所以约见起来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就算是约到了,我作为一个穷记者,没有自己的车,需要坐公交或者打出租赴约,而北京的路况永远是那么堵,所以会出现迟到的情况。

有一次,采访完一个中年男明星之后,另约时间取照片。那位中年男明星在电话里不耐烦的说:“你到哪里,我只能等你10分钟。”我说:“我不敢确定十分钟能不能到。”

电话那边啪的一声,好像手机摔了。我准备挂电话,电话那边又响起了声音,是男明星在和别人说话:“我最讨厌这些傻逼文字记者了,不如图片记者有效率。”

显然,男明星忘记了关电话,也或者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我“喂喂”了几声,电话挂了。十分钟之内我赶到了,取了照片,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和他说了再见。

还有一个中年男明星,在采访的过程里,一脸的不悦,反复的说自己是“戏子”,我百思不得其解,反复的强调他是演员是表演艺术家,可他还是反复说自己是“戏子”。后来我想明白了,他不开心可能是因为我对他直呼其名,而没有称呼“老师”吧。

据我猜测,这位中年男性很可能是想用虚假的自嘲来让我明白“失礼”这件事情,可我一直到采访结束都没反应过来,说再见的时候仍然是直呼其名,他冷漠又无奈地看着我,心里应该是在飙脏字吧。

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娱乐圈里互相称呼“老师”,我很反感这个称呼,既不愿意这样称呼别人,也不愿意被别人这样称呼。那位中年男明星比我大不了几岁,尊为师长未免太牵强了。

在社交称呼上,我有自己的判断标准,从小就比较认死理。

大概六七岁的时候,我经常被母亲指使去村外的菜园子买菜,看园子的是维明先生,他60多岁,辈分比我小,应该叫我姑,可我一见维明就喊:“爷爷,我来买菜。”

维明说:“你不要叫我爷爷,你是我小姑。”

我不解的问:“你都长胡子了,我为什么不能叫你爷爷?”然后固执的喊着“爷爷”。

维明笑了,他拿起镰刀给我割了韭菜,称好,放进菜篮子里,说道:“拿得动篮子吗?小姑?”

“你不能叫我小姑,你是我爷爷。”我拎起篮子,执拗地说。

后来,维明见到我母亲,特意说了这件事。母亲在家里嘱咐:“以后别管维明叫爷爷了,他辈分小,你叫他大哥就行。”

我固执的说:“你们大人说的不对,长胡子的人都是爷爷。”

母亲对我失去了耐心,懒得再理我。后来又让我去买韭菜,我拎着篮子去了园子里,远处的维明看见了我,大老远的就喊:“小姑来啦!”

我假装没听见,不吭声,走近维明的时候,维明笑着说:“小姑,这次要买几斤韭菜?”

“你不要叫我小姑,我买二斤韭菜。”

“你就是小姑,小姑,!”

“你再叫我小姑我不答应!”

维明笑着为我割了韭菜,装进篮子里。

“够了吗?小姑!”

 “我不答应!

“小姑!”

“我不答应!

……

我生气的拎起篮子就走,维明还在后面喊我,我双手捂着耳朵,拎着篮子的胳膊抬不起来,一用力,人和篮子都滚落在沟里,韭菜撒了一片。维明见状,跑了过来,说:“小姑跌倒了,我给你收起来!”

我从地上爬起来说:“都是被你叫坏的。”

维明一叠声地说:“好好好,我不叫了,但是,以后你也不能管我叫爷爷了。我不能充大辈啊!”

 “可是你都长胡子啦!” 我固执地说。

维明笑着抹着下巴,说:“那也不能叫爷爷,你啥都别叫我了。”

我说:“行!”

从那以后,我见到维明不再叫爷爷,长到十几岁以后,才改口叫维明为“大哥”,他也开始叫我“小姑”。虽然我顺应了辈分伦理,但是直到现在我都觉得一个孩子叫一位老人为“大哥”都很不合适。

我甚至觉得一个女人结婚后,向公婆称呼爸爸妈妈就很不合适。本来是陌生人,怎么就突然成了爸爸妈妈了呢,太假了。还是西方人那种直呼其名比较好,大家都是平等的,相处起来也是有分寸的。中国伦理里,在称呼上很亲热,实质关系里却暗藏着刀光剑影。

记得刚到北京在一个食品厂打工的时候,看门的老头姓黄,70岁了,女工们都叫他黄老师。有一次我和同事们在浴室洗澡,发现黄老师扒着窗户往里看,我穿上衣服出来怒斥他,黄老师恬不知耻地说:“窑子我都逛过,看看你们洗澡值得这么大惊小怪么!”

从那以后,我不再叫他黄老师了,直呼老黄,这让他对我很不爽。

“老师”这个称呼已经烂大街了,在娱乐圈里尤其盛行。我和演员们的生活环境不同,知识结构不同,叫“老师”当然不合适。直呼其名被中年男星当成了一种冒犯,可笑的是他不会直接纠正我,而是用曲里拐弯的方式不配合采访。

我采访的很多中年男星都是编辑辛加宝的朋友,他们之间有一些交情。辛加宝是个厚道人,虽然不向我抱怨什么,但是我知道我给他得罪了不少人,为此心怀歉意。

较之中年男星们的高傲,年轻的明星们对记者的工作更有同理心,更容易沟通也更愿意配合,聊起天来也愿意多说话,这样可以让记者好写一些。有一次在电话里采访一个女明星,她侃侃而谈,最后问道:“我说的够了吗?你要写多少字?不够我再和你说一些。”遇到这样的明星,简直让人心暖。

不同的是,年轻明星的状态多变。记得有一次采访一个当红女星,访谈内容包含了她和男朋友的近况,篇幅还不算小,当我整理完录音写完稿子的时候,她和男朋友分手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我不得不连夜改稿,删除了她和她男朋友恩爱的内容。

在采访明星的过程里,会不经意地得知一些隐私,但我从不把明星不愿意披露的隐私写在稿件里。我喜欢八卦,但我不喜欢写八卦文章,再加上我耿直执拗的性格,所以我是一个狼狈的娱乐记者,当不成一个称职的狗仔。

娱乐记者只是我的一份差事,并不是我的理想。我羡慕那些时政记者,或者是调查记者,他们能探究真相,铁肩担道义,但在当下的新闻环境里,做那样的记者很不容易,更何况我欠缺那方面的专业素养。至于辞职后何去何从,让我一时颇费踌躇。

二、断断续续文学梦

2004的春夏之间,我陆续接到了五个广西瑶族女孩子们的电话和来信,其中一个女孩子成功考入了幼师,她要我不用再寄学费了;另外的四个女孩子,已经陆续离开了学校。她们说,她们所缺的不仅仅是学费,而是全家的温饱都成问题,她们要离开学校干活养家,让我不要再寄学费了。我对她们的困境无能为力,对她们的选择表示理解,对她们的资助停了下来。

我开始盘算自己的状况,如果我辞掉了《大众电影》的撰稿工作,所有的积蓄够我潜心写作一年的开销,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我打算把我酝酿的长篇小说写出来。写作的计划让我很兴奋,因为写作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方式。

我从小的理想是想当一个作家,可我的学历是北京大学成教院艺术学系广告学专业,这是为了拿文凭才报考的,并不是理想专业。我的文学梦源自小学,记得在五年级的时候,我的作文经常得到汤玉坤老师的称赞,汤老师无意之间在我的心里埋下了文学的种子。

宝贝,说到这儿,我想起一件旧事,那是在和你父亲结婚之前,你的父亲想要移民加拿大,被我断然拒绝了。我说要走你自己走,我不愿意离开中国的理由是我要当作家,去了加拿大就离开了母语环境,也离开了环境带给我的“疼痛感”,没有“疼痛感”的刺激,我还如何当作家?你父亲不甘心,带我见了移民的律师,试图让律师说服我,我固执己见。因为我的坚持,你的父亲也放弃了移民的打算。后来想起这件事,觉得自己当时的脑子真是进水了。

我固执地认为不如意的环境会刺激我的“疼痛感”,而这种感觉会刺激我写出作品来。而现实是残酷的生活一直试探我的“疼痛感”,而我却一直挣扎着解决温饱,根本没有时间和条件写出像样的东西来。

我的文学梦和幼稚连累了自己,也连累了你的父亲,他放弃了移民,选择和我结婚。我做过很多蠢事,很少后悔过,唯独移民这件事,觉得很对不起你父亲。每念及此,就深感悔恨和愧疚。

我这半生,在通往文学的路上走了太多的弯路。12岁那年,我被父母逼迫辍学,她们把我强行送到了明泊洼农场的戏校学习京剧,我早年的文学梦无情地断裂。我讨厌戏曲,任何剧种都不喜欢,更不愿意当一个戏曲演员。但是,因为年龄太小,无力违抗父母之命。

记得在明泊洼戏校里的日子里,我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先是到旷野里去练嗓子,然后回到排练厅压腿,踢腿,最后是和学员们排着队转着圈儿的走台步。老师站在队伍中间,拿着根棒子,随时会打人。不是所有的学员都有资格挨打,老师只打那些他看重的徒弟或者是亲戚,所以,挨打是学员们一件很得意的事情,那说明老师在意自己。我是通过大姨夫的关系进到戏校的,有了这一层关系,我才有机会偶尔被打。

进入戏校不久,老师就安排我唱小生,当时的我开始爱美了,并极度热爱自己的性别,以至于我无法进入男性角色。但是,剧团里要你演什么你就得演什么,自己没有选择的机会。

在学戏的这段时间里,我接触到了邓丽君的歌曲,并瞬间为之倾倒。接着,台湾的校园歌曲在悄悄流行。当时我还没见过录音机,只是听同伴口口相传。在剧团里的锣鼓喧天中,我偷偷地抄录《外婆的澎湖湾》、《乡间小路》、《童年》等歌词。也是在这个时候,我的心中又埋下了歌星梦。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所有我接触到的台湾歌曲都被我抄录下来,并唱得滚瓜溜熟,而对于京剧,我总是忘词。

有一次,我跟随剧团到齐家务演出,第一晚演出的是《春秋配》,老师安排我上台。《春秋配》讲述了一对才子佳人在郊外相识,后历经磨难终成眷属的爱情故事。我饰演的是公子李春华。这个角色的戏份并不重,我的台词也不多。平常排练,老师主要集中在女主角身上,我只是走过几次台,从来没有彩排过。我因为不喜欢小生的角色,私下也不演练,当我被老师安排出场的时候,脑子就开始晕了。上场之后,面对台下黑压压的观众,紧张地唱完了“穷住闹市无人问,富住深山有远亲”之后,在念白的时候,大脑突然断电——忘词了。女主角等我的话,而我愣在台上想不起来,冷场大概8秒之久,我觉得那简直是八年。扮演乳母的演员快速接话,终于让演出继续下去。

我下台之后,老师训斥了我几句,后来几天的演出中,我的角色被别人替代了,我一点也不遗憾,甚至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戏校的两年时间里,我从来没有爱上京剧,甚至是厌恶——厌恶锣鼓,厌恶京胡。在我看来,京剧是一种陈旧的、腐朽的艺术,让孩子学习这样的艺术是不人道的。直到现在,每每看到儿童表演京剧我都会惋惜,那是大人们把自己的爱好强加给孩子却美其名曰——传承京剧艺术。

学戏的两年,是我的人生被父母偷走的两年,这段经历对我整个人生没有什么意义。

14岁离开戏曲学校后,我回到家里,又萌生了回学校上学的愿望。父亲无奈,陪着我去赵毛陶找到了孙校长说情。我是带着绝望去的,因为我不信任父亲的办事能力,他在家里对待自己的孩子们很暴戾,但是在家庭之外胆小怕事,办事能力极差。

父亲找到孙校长后,笨拙地转达了我想继续上学的想法,孙校长傲慢地拒绝说:“你把学校当什么地方了?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父亲唯唯诺诺地说了几句没用的话,孙校长依然是拒绝的态度。当时的我,因为被父母严厉管教到不敢主动说话,也因为懦弱的性格耽误了这次争取的机会。就这样,窝囊的父女臊眉搭眼地回家了。

求学之路走不通,我在家里务农干活,没事的时候,跟着收音机自学英语。我经常躲在爷爷的房子里看书学习,糟糕的是,母亲很讨厌我看书,有好几次把我堵在屋子里,歇斯底里地呵斥,后来我每每看书的时候,心里都伴随着恐惧感和罪恶感。

我找机会借阅小说,有幸读到了当时流行的一些伤痕文学。直到后来到北京打工,才有机会借阅到更多的文学书籍,我的文学之梦,才又在谋生的曲折过程里,断断续续地做了起来。

我决定辞掉《大众电影》的撰稿工作了,开始酝酿小说的构思,同时,也要整理写给你的忏悔录,否则,我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你,都难以释怀。

三、一个人的旅行

初秋时节,我搬到了通州区宋庄的一个平房里居住,院子里可以种菜,我买了很多菜种子,摩拳擦掌地准备过乡村写作生活了。我看着院子里的野草,也是满心欢喜,我喜欢一切绿色的植物,喜欢一切生机勃勃的野景。

突然有一天,我门口的树枝上飞来一只漂亮的野鸡,拖着颜色的大尾巴,漂亮的羽毛在阳光下闪耀着光泽。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野鸡,我受宠若惊地屏住呼吸,仔细打量它,这时,手机响了,野鸡拖着大尾巴飞走了。

电话是《大众电影》的编辑辛加宝打来的,他安排我去宁夏出差,参加在银川举办的金鸡百花电影节颁奖晚会,让我写个跟踪报道。我没去过西北,便愉快地答应了。我打算在进入写作状态之前,给自己放个假出去旅行一阵子。

我飞到银川之后,心情飞扬了起来。在采访的过程里,我要参加各种集体活动,一位我叫不出名字的老年阿姨看到我,突然赞美我说:“记者姑娘,你的眼睛可真美,怎么长的?”

“哈哈谢谢您。”我欢心地笑着,不知道如何作答。

“你像年轻时代的陶玉玲,笑起来两个酒窝,又甜美又朴实,和春妮一样一样的。”阿姨继续赞美我。为此,我特别留意了一下旁边的陶玉玲,她虽然青春不再,可笑容依然甜美。

我记住了那位阿姨的赞美,后来每当我想对一个人表达善意时,便有小心机地先奉上“甜美”的笑容。

这一届的颁奖晚会上,电影《手机》成百花奖最大的赢家,葛优和范冰冰分别摘得百花奖影帝、影后桂冠。颁奖活动结束后,我在酒店里连夜赶写稿件,又连夜发到编辑辛加宝的电子邮箱。

翌日,我收拾起简单的行囊,去了一趟美丽的沙湖。游荡了一天,回到银川,买了去武威的票。我要一路向西,放飞流浪去了。

去武威的大巴车里乌烟瘴气,男人们的烟味和脚臭味混杂在一起。我趴在窗户上贪婪地看窗外的风景,好不容易到了站,我下车游荡了半天,又买了去酒泉的票。

大巴车在山丘里穿行,窗外的景色越发壮美和苍凉起来。夕阳西下时分,大地铺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车子到了酒泉,我直接换车继续西行,迫切地要去敦煌。车子越往西行,路途越来越平坦,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展现在眼前,我的心越发地敞亮了起来。

敦煌的天空很蓝,白云压得很低,空气透彻而干燥,这里几乎常年不下雨,就算压下来一片云彩,下一阵太阳雨很快就结束,地皮都没湿过来。

我在敦煌汽车站附近的小旅馆里住下,一晚上20块钱,门窗都关不严,我没敢把行李放下,背着包去吃饭了。

在一个面馆里,带着围裙的厨师给我端来了一碗面,坐在旁边看着我吃,他问:“你从哪里来?住在哪里?”

我低头吃面不吭声,厨师点了一支烟,抽着烟不再说话。我吃完面,掏出六块钱递过去,他没接。

“不要了。”他说。

我把钱放在桌上就起身离开了,走出门口的时候,厨师跟出来,再次追问:“你住哪里?”

“没住哪里。”我说罢,快速离开,走出一百多米后回头看去,发现厨师在远处尾随。我撒丫子就往人多的地方跑,然后又七拐八拐,终于把厨师给甩掉了,然而,我自己也迷路了。只好快速拦住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你去哪里?”司机问。

 “去百货商场。”我毫不犹豫地说。

“哪一个百货商场?”司机又问。

“最大的那个。”我假装自己对此地很熟地说。

“你是说阳关中路那个吗?”司机问。

“对!是的!”我笃定地回答。

到了百货商场,我确定把面馆里的厨师甩掉了,然后在市区游逛了一会儿,又辗转回到汽车站的小旅馆安顿下来。睡觉得时候,我用凳子抵住门,胆战心惊地过了一夜。

翌日,我去了向往已久的莫高窟,领略了艳丽多彩的古代壁画艺术。我在十五岁的时候学过一年的绘画,也是当年班上的佼佼者,可惜我不懂的规划人生,离开绘画班后才艺就荒废了,有同学考入了美术院校,我则继续在家务农。那一段的绘画经历,让我具备了一点美术审美。莫高窟的壁画让我流连忘返,我想象自己是一个唐朝的画匠,站在梯子上,心无旁骛地描绘那婀娜多姿的飞仙图案。

莫高窟又称为千佛洞,是佛教圣地,然而,当初云游至此的王道士想把此地改造成道观,所以在94窟的佛像前又塑造了一尊太上老君,不禁让人哑然失笑。

除了莫高窟之外,敦煌第二个令我慕名之地是阳关。“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诗里的苍凉悲切令我着迷。阳关距离敦煌挺远,没有去那里的旅游车,我问了出租车司机,他们说走一趟需要200元。

在敦煌的一个小餐馆里,我看到邻桌是两个外地的中年男人,听他们聊天的内容好像也是来旅游的。我见机搭讪:“你们去过阳关吗?”

“没去过,没有去那边的车。”其中的眼镜男回答。

“想去吗?”我问。

“想去啊。”另一个寸头男说。

“我们合伙包个出租车吧,一共200元,我出100元,你们俩各50元,怎么样?”我问。

 “好啊!”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地说。

两个男人介绍说,他们是来自湖北黄岗的教师;我说我来自北京,是记者。就这样,我们寒暄了几句,就出门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阳关。

阳关位于敦煌市的西南角,离市区两百多里。“西出阳关无故人”,我们西出敦煌,便一副“无故人”的情境了。去阳关的道路在平坦的戈壁摊上蜿蜒着,两旁没有绿色的植物,路上只有我们一辆车,景象苍凉,但很自由,像是在荒无人烟中流浪。到了阳关遗址,更感到了荒凉。残存的烽火台以西,是无尽的沙丘,向西南望去,是白雪皑皑的昆仑山脉。

我下了出租车,顺着下坡的土路疯狂暴走,路上有一条一条的车辙,和新鲜的马粪,还有遗落在地上的葡萄。我捡起葡萄擦拭着,放在嘴里,就这么顺着车辙,一路捡着葡萄,走进了一片绿洲。

同车而来的眼镜男话不多,一直紧紧跟在我身旁,我站定,严肃地说:“请你离我远一点。”

“一起玩不好吗?”他说。

“不好。我们只是一起拼车,不是一起旅行,你别再跟着我,我想一个人享受风景。”我的话把眼镜男镇住了,他乖乖的走向一边,不再跟在我的身边。

我独自走到泉水旁,欣赏郁郁葱葱的葡萄园。能在荒凉的戈壁里看到绿色,似乎看到了生机勃勃的希望。我的心情大好起来,好想放声歌唱,看了看远处的眼镜男,我忍住了。眼镜男喊话过来:“你那边的景色我也想过去看一看,可以吗?”

我笑了,喊道:“我看完了,你来看吧。”

阳关值得看的景点并不多,但是那里的苍凉是值得沉醉其中的。黄昏的时候,我们一行离开阳关,回到了敦煌,我和两个拼车男友好道别。

第二天,我背着包独自游荡在敦煌市区,心情渐渐狂野了起来——去格尔木!然后从那里去西藏!说走就走,我到车站买了票,上了去格尔木的大巴车。

风景在路上,大巴车路过一片片白色盐滩,土丘里会有羊群,啃着枯黄色的植被。沿途没有绿色,景色荒凉,我的心情也被感染得荒凉起来了。车子穿过一个又一个的荒凉村庄,在村子里,看到街头摆放的台球案子,旁边围着穿着臃肿棉袄的男人,他们缓慢笨拙的弯腰,架杆,瞄准,摆动,出杆。围观的人把手揣进袖筒里,在桌子旁转悠着。

大巴车到了格尔木,刚一停下,一些胡子拉碴的沧桑脸庞凑了过来,纷纷问:“去西藏吗?”他们的冷峻的表情让我心生恐惧,我不停地摇头。

9月底的格尔木已经很冷了,我带少了衣服,在一家小旅馆里,我冻得打起了喷嚏,我觉得需要吃一顿热乎饭了。在旅馆楼下黑黢黢的街道上,我找到一家餐厅,当我点了菜并吃到一半的时候,进来几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在离我挺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他们点完餐后,服务员却给我端来了一盆汤。

“我没有点汤。”我说。

“是旁边的那位男的点的。”服务员说。

“为什么?他为什么给我点汤?我不认识他。”

“不知道,他一定要给你点汤。”服务员说。

我看向那位男士,他一直在和朋友们说话,根本就没看我。我是个谨慎小心的人,那碗汤一口都没喝,趁那男人不注意的时候,我快速溜出了餐厅,一路七拐八拐回到了小旅馆。

旅馆里的被子很薄,我想找服务员加一床被子,却找不见人,整个旅馆好像只有我一个客人。我感觉很冷,不停地打喷嚏流鼻涕,我蜷缩在床上,想起刚才的那碗热汤。也许那个男人是一番好意,但我一个人出门在外,宁可辜负了好意也不能落入危险……这样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的身体还没有复原,看来西藏是去不了啦。我直奔格尔木火车站,买上了回北京的车票。

火车一路往东开,一直到了西宁,才看见了绿色的植物。看见了绿色,就看见了生机勃勃的希望。待火车到了北京站,我的感冒不治自愈了。

当我回到宋庄,坐在绿油油的院子里,我的身体满血复活,开始筹划写作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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