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生机
九月夏日未过,一场雨打湿了大地,紧接着大地张开渴望的嘴,拼命地吮吸着这久别的大雨。断桥村里的人儿忙着收屋顶上晒着的谷子。雷声阵阵,雨哗啦啦地落下来,仿佛敲击着她的心一样。
她正在用麦秆练习数数,那是爸爸教给她的技能,好让她不再羡慕那些读书的孩子。她就是润芽,瘦小的身体上有一颗圆圆的脑袋,留着当时村里“流行”的刘三姐头,因为她瘦了,所以她好像一颗棒棒糖。今天她还在家里练习数数,可是明天就不同了,她可以去上学了。爸爸在工地上工作了很久终于凑足了她的学费。
雨停了,她的外公准备去放牛了,外公把她一同叫上,不是为了让她做农活而是为了第一时间把熟透的李子摘给她吃。
“外公,我明天就要去上学了,每天我在盼望着盼望着,和那些小朋友一样,听他们讲起学校的事情,我好生羡慕,希望我也有一天能有这样的欢喜。”润芽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一样的光芒。
“芽芽,到学校了要好好学习,要是有人欺负你的话,你来给外公说,我去收拾那个小兔崽子。”外公一边把牛儿拴在树干上一边说。
“不会有人欺负芽芽的,这么大的牛儿不是也听芽芽的话嘛。他们不会比牛儿更大了吧!”芽芽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稚气说。
外公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哈哈大笑。牛儿吃着雨后的嫩草甍甍地叫着。外公摘下成熟不久的李子,放在润芽的小手上。于是,山坡上回荡着润芽,外公,牛儿的笑声。那时候的李子,是润芽吃过的最好吃的水果了,不过也许是因为她没有吃过其他水果吧。毕竟家里的经济不好,但是贫穷是不会影响一个人的幸福感的。
盼望的日子终于到了,润芽牵着妈妈的手,来到了村里仅有的小学。学校传来了恢宏的广播声,像一股复苏的力量呼唤着孩子的心灵。妈妈领着润芽到具体的班主任那里报名。大家排着队,通过前面的人的缝隙,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钢笔,嘴里不停询问孩子们的情况。她微微胖,有一口小龅牙,虽然三十多岁了,但是皱纹并没有爬上她的脸庞,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蔼。她就是未来润芽的班主任,陈秀容老师。
“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几岁啦?”陈秀容老师温柔地问润芽。
“我叫陆润芽,今年八岁了。”那时候同龄的孩子七岁就可以上小学了,润芽多待了一年,仅仅是一年。因为她知道爸爸是不会让她待太久的。
陈秀容老师示意让润芽妈妈填写报名表。一边说道,“这娃太瘦了,得多吃点饭才行呀。”她说这话的语气像一个慈祥的老母亲。
“您看,陈老师,从小家里不太富裕,给芽儿呢没有补充上什么营养,以后在学校老师就麻烦您监督她多多吃饭了。”润芽妈妈说。
“当然啦,孩子不吃饭怎么可以呢?”陈秀容老师微笑着回答,她望着润芽说道“我想她是个好孩子。”
那时候的润芽还不太懂好孩子坏孩子的定义。2001年,她只知道她终于去到了她向往已久的学校。微风吹过她干瘦的脸庞,亲吻着她的脸。她看着教室,看着同学,看着讲台桌上将要发下来的书本,心里涌现出一种激烈的情感,仿佛万物打开了身体,被赋予了能量,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充满生机,充满力量……
第二节 眼泪
可是,一切并没有像润芽想象得那么美好。教室里坐着各种各样的孩子,有干部家庭的,也有普通家庭的,更有像润芽这样贫困家庭的。当然孩子们从来不分三六九等,都会玩在一起,可老师可就不一样了。陈秀容老师应该是对润芽最好的老师了。她每天都会监督同学们有没有认真吃饭。学校的伙食也还好,不像阶级统治那样分为三六九等,都是把菜煮成一锅,把它们盛在一个大盆子里面。孩子们到了中午的时候,就排好长队,等着打饭。饭菜合起来是一块钱一份。星期二和星期四有肉,其余时间就是食用当季的蔬菜了。
有陈秀容老师这样的人,世界上,也有与她完全相反的人。她就是冉华老师,她是润芽的数学老师。只要上她的课,学生有半点吵闹都会遭到她的破口大骂。当然对于干部子女,她的态度会好很多。她还兼受另外一个职务就是这个班的美术老师,的确这个学校的其他“无关考试”科目都是由其他老师教的。比如音乐课是语文老师教,体育课是数学老师教等等等。拿学校教导主任的话说就是“学啥艺术啊,这艺术都是城里人学的玩意儿,把考试搞好就行了”。
润芽虽然很怕冉华老师,但是一直都很安分守己,没有做出惹她生气的事情。可是冉华老师却很不喜欢她,因为她的数学成绩跟语文成绩简直是天壤之别。直到那天,冉华老师讲完课还剩半节课,突然叫大家拿本子画起画来。是的,这是一节美术课,每次美术课冉华老师都会用来讲数学题,这次她居然“大发慈悲”让大家画起画来,还给每幅作品打分,那时候的她看起来多么像个好老师啊。直到润芽拿着她的画站在冉华老师的面前,她战战兢兢地把画交给了老师。为什么这么害怕,或许是天赋问题,润芽不会画画,她想画她爱戴的陈老师,可是她只知道把圆圈当头,方块当身体,至于眼睛和鼻子嘴巴,画得更不像了。更像一个“新人类”。冉华老师看了一眼这个东西,本想划上一个不及格的分数。她却随口问了一句“这画的是什么?”润芽如实地回答她画得是陈秀容老师,因为她很喜欢很喜欢陈老师。怎知冉华老师突然睁大双眼大发雷霆,把画丢出很远,并抛出一句.‘这是什么狗东西?’冉华老师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评优都是陈秀容老师,而不是自己。为什么学生喜欢的永远是陈秀容老师而不是自己。
润芽被吓到了,不过她更困惑地是为什么在冉老师的口中,自己画的陈老师会是个狗东西。她羞红了脸,周围传来了一阵笑声,当然那只是有些孩子的笑声。她慢慢走过去捡起本子,她很难过,但是她没有哭。因为自从懂事以来她从来没有哭过。
临近放学,冉华老师让学生把作业做好了再走。由于上午被吓到了,再加上自己的数学本来就不好。当冉华走到润芽身边的时候,润芽突然卡住了,面对面前这道题突然摸不着头脑了。不知道是上午的怨气还是怎样,冉华突然一个巴掌扇过去打了润芽的脸。她恶狠狠地说:“上课听的是什么,这道题都做不来”周围的同学都惊呆了。一个二个却不敢说话,他们能说什么呢?他们也只是小孩子啊,怎么去和大人对抗呢。不过润芽没有哭,只是觉得脸上有点火辣辣地疼,她揉了揉脸蛋,继续做题,她的心很难过,但还是强忍着,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又似乎不明白。只是绞尽脑汁做题,当然那天她做到很晚才做好题。
在放学的路上,天阴沉沉的,花儿都好像在掉眼泪一样。不过润芽没有还是没有哭,她只是问一同回家的俊生‘俊生,我的脸还红不红。’俊生不是跟润芽一个班的,所以他并不知道润芽被打了,但是这他们是一个院子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每天都要相约一起回家。他认识的润芽还是和往常一样,谈论着老师今天讲的汉字,说出一大堆可爱的言辞。
“不红啊,怎么了,哦,不,你的脸有点像小苹果”俊生笑着说。
“小苹果,我没吃过小苹果呢?”润芽一脸稚气地说。
回到家,爸爸还在务工,妈妈也还在坡上没有回来,只有外公坐在门口编竹篱笆。见到润芽回来,外公大大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
“外公,”润芽大叫道。
‘芽芽回来啦,外公给你看一个好东西。’外公把润芽拉到屋子里面,从一个小袋子里面拿出了一个苹果。说道“今儿外公去给村书记家耕田,他给我了我十斤大米,还给了我一个苹果,我心里那个乐呵啊,想到芽芽要回来了,我就可以把苹果给她吃了。”芽芽用她稚嫩的小手接过苹果,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那眼泪仿佛是咸的也仿佛是甜的。她和外公把苹果分成几块,剩下的留给爸爸妈妈外婆吃。一家人吃一个苹果可真甜啊。
第三节 冉华
冉华回到家,看着空荡的房间,放下包坐在破旧的椅子上。她虽然表面上是个光鲜亮丽的教师。似乎在那个时候,教师是一份很受人尊敬和羡慕的工作。可是她的生活一点也不像别人想象地那么光鲜。她的父亲因为赌博欠下了一大笔债,丈夫又酗酒,本来在城里生活的她只有回到老家这个地方,一人守着这个屋子,一个人生活一个人睡觉。由于自己的性格原因,她没有什么朋友,唯一可以算得上朋友的就是她的学生了吧。那些孩子虽然特别怕她可是极其听她的话,她虽然很凶,但是她以前从来没有打过学生。她打润芽,那是她第一次打学生。她坐在椅子上回想起那个被她打过的孩子,“她为什么不哭呢?才一年级的孩子,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从她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恨意?”她心里想。以前和丈夫吵架的时候,丈夫喝醉了一巴掌扇过来,她恨不得十巴掌扇回去。想起她那赌博的父亲,她也恨不得不是他的女儿。想到这里,她不禁为润芽担心起来,虽然不哭不闹好像是坚强,但是却总觉得缺乏一种情绪。就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一样,听话不哭。“我不该打那个孩子的啊”冉华一个在屋子里自言自语道。没有人和她交流,她只能自己对自己忏悔。
之后的冉华仿佛格外照顾润芽,对润芽的数学非常上心。润芽的数学成绩上升了非常多。虽然冉华还是那么的严厉,看起来那么的凶。但是,她没有再打过孩子,那一次是她最后一次。
‘润芽,你要学会保护自己,知道吗?虽然你还小可能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但是你记住以后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反抗知道吗?老师跟你说对不起关于那次的事情。你能原谅老师吗?’一次课间上冉华对润芽说。
‘保护自己?冉老师,你不必觉得抱歉。’润芽像大人一样说道。
“只是我的陈老师,不是什么狗东西,她是世界上除了外公 外婆 爸爸妈妈以外最好的人。”
冉华摸摸润芽的头,说:“那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走出农村,成为一个健康快乐的人”
“冉老师,下节课你来看我们接力跑吗?我们和二班的同学一起。”
“好啊,我来。”
清脆的钟声从广播里传来,对孩子们来说是天使的声音。因为这节课是体育课了。因为这节课是让孩子赛跑。所以班主任陈老师也在场,为了孩子们的安全,她必须时刻监督着。孩子们整整齐齐地排成两列。陈秀容老师一个一个检查孩子们的鞋带,如果鞋带是松开的很容易造成孩子在奔跑的时候摔倒。如果孩子们的鞋带是松开的,她就会弓下身为他们系上。
冉华看到这个场景想起曾经自己的妈妈也是这样,只是妈妈已经离开多年。对妈妈的记忆也只停留在小时候。
“预备,跑’
一声哨声传来,打断了冉华的回忆。
只见这些孩子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出去,一个二个像个可爱的小顽猴。
到润芽了,她接过接力棒,刷的一下跑了出去。快到终点了,由于太心急了,啪的一下摔在的地上,还好农村的操场都不是水泥地,而是泥土。不然在那张可爱的脸上可能就留下了疤痕。由于润芽又瘦,突然的摔倒让她来不及反应,脑袋一片空白。只见睁开眼时,第一个跑过来的是俊生,他像个大人一样跑过来。冉华和陈老师也马上跑过来。孩子们也一股脑地涌过来。
‘润芽,’俊生叫到,随后哇哇地哭了起来。那时候的男孩子总是比女孩子爱哭。冉华老师抱起润芽,把她抱到办公室用药酒给她擦了一下。还好,只是个膝盖青了一块。同学们都很关心润芽。
“上课了,孩子们,不要再看了。”陈老师把孩子们引回了教室。只有俊生不肯走,他的脸上还留着鼻涕。
‘俊生,快回去上课。’冉华对俊生说。俊生看了一眼润芽,“润芽你别哭,回家俊生给你糖吃。”
“我不会哭,俊生,润芽一点也不痛。”俊生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自己的小伙伴,回到了教室。
冉华看着这个小女孩,为什么她不哭了,反而笑得那么灿烂,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芽芽”冉华居然像外公叫润芽那样叫她。“回去了,叫你妈妈每天给你擦药酒知道吗?你家有没有药酒,这瓶药酒你拿回去吧。”
“谢谢冉老师。”润芽微笑道。
润芽为什么不哭呢?她自己也不知道,懂事起,除了外公,没有人见过她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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