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大逃杀

作者: 茶糖 | 来源:发表于2018-04-25 16:21 被阅读56次

    1

    我拖着椅子在灰色的走廊里奔跑。

    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至少目前还没有。只有我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椅子腿在地上拖过发出的刺耳噪音。

    他们在哪儿?

    也许是楼上的房间里,也许在门外,也许就在拐角处。我知道,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拖着椅子向拐角处走去。

    丁零零——铃声又响了一遍。

    我低声咒骂了一句,我讨厌这个声音。

    前面的教室传来打斗声。我把椅子抬离地面,不出声地走过去,来到了教室的门口。

    教室里有三个。

    一个躲在角落里哭,另外两个撕扯着从讲台上滚下来,刀片划过了年轻的脸庞。地面上殷红的血迹像一朵朵炎夏里的荷花,血腥味侵入鼻腔的时刻,仿佛有凉爽的风携带着湖水的湿气迎面而来。

    她们都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2

    那个躲在角落里的,穿中规中矩的学生装,一脸惊恐;用刀片攻击对手的那个戴着眼镜,剪了男孩式的短发,穿着不修边幅的宽大运动服;被划脸的那个穿短裙和皮衣,非常漂亮——是的,虽然我们全部长得一样,却只有这一个浑身散发着一种张扬的美丽光彩,妩媚近妖。

    “XXX!”她尖声咒骂,使用的词汇令人叹为观止,从言语到打扮都透露出一股浓浓的站街女风格,就姑且称其为站街女吧。

    仔细看去,原来另一个不只是男孩打扮而已——她虽然面容和我们别无二致,却长着喉结,嗓音也十分低沉,根本就是男孩。

    经过一番厮打,男孩将刀片插进了站街女的咽喉,血液喷涌而出,溅湿了他的眼镜。他丢掉刀片,颤抖着想要站起来,视线里下着淅淅沥沥的血雨,肮脏而迷幻。

    站街女躺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画着浓妆的眼睛里终于消失了最后一丝妩媚,只剩下深不可测的悲哀。

    目睹了这一切的我,眼中没有丝毫波动,那个躲在墙角哭泣的却害怕得瑟瑟发抖。

    男孩从地上爬起来,克制着双手的颤抖,捡起刀向墙角走去。

    3

    不知道她们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

    我看着教室窗户上自己的倒影,齐耳短发,冷冽的眼神,不算高大的身躯却能轻而易举地拎起沉重的椅子,然后眼睛也不眨地朝着对手的后脑勺砸下去。

    一下,两下,当时我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神情,直到那个人的血溅上了我的头发。我就这样利落地杀掉了那个话痨。她一直唧唧歪歪地不停重复讲着同一件事,让人听了心烦。

    解决掉话痨之后,我发现自己的右肩也在战斗中受了伤。我撕下衣袖,简单包扎了伤口,然后捡起话痨的剪刀,一刀剪掉自己被血洇染的长发。

    随后,我拖着沉重的椅子一直奔跑,经历了大大小小四五场厮杀,最终来到了这个教室。

    这个教室里的,应该就是最后剩下的人了。

    4

    男孩举起了刀片。

    “不,求求你不要杀我……”落落哭泣着(让我们暂且把角落里的那个称为落落)。

    丁零零——铃声又响了一遍,我感到一阵绝望涌上心头。

    与此同时,一丝杀机从男孩的眼中闪过,他发动了攻击。

    落落吓得紧紧闭上了双眼,但她只听到一声沉重的闷响,预想中的刀却迟迟没有插进她的胸口。

    她睁开眼的时候,看见我气喘吁吁地举着椅子,地下是瘫倒的男孩,已经死去,头部的伤口汩汩地流着血。

    我们就那么沉默地对峙了一会儿。

    “那个……”她虚弱地抬起手指指我,“你受伤了。”

    我这才感觉到肩膀传来的疼痛,刚才的伤口裂开了。

    我放下椅子,靠着墙瘫坐下来,大口地喘着气。

    她慢慢地走过来,手里拿着纱布和棉花,竟然想要给我包扎伤口。

    “离我远一点。”

    她的动作停顿了。

    一缕凝结着血迹的头发滑落下来,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把脸转向一侧:“我迟早要杀掉你的。”

    她颤抖了一下,看着我。

    真该死,这种单纯的眼神。

    “没关系。”她用棉花清洁着我的伤口,然后仔细地用纱布包扎好。在这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上,我看到了我所摈弃的天真,和从来未曾拥有过的温柔。

    该说她愚蠢还是善良呢?在这样的世界里仍然选择付出善意,在我和落落之间,也许她才是比较勇敢的那一个。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杀掉男孩。让他先杀落落,然后我再去攻击已经精疲力竭的他,明显是更好一点的做法不是吗?

    是为了救下角落里那个软弱的家伙吧。

    可是……为什么?

    这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5

    从门口走进来的这一个,拿着弓箭。

    我看看自己手里的椅子:“为什么她的武器好这么多?”再转头看看手无寸铁的落落:“你的武器呢?”

    落落从身后的废墟里翻了翻,掏出一把机关枪:“这个……”

    “我去,你刚才干嘛不拿出来用啊!”

    “我给吓忘了……”

    “……”

    弓箭女一身黑衣,浑身散发着暴戾的气息。我曾亲眼见过她虐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对手,其残忍程度连我都感到心惊。如今她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把弓箭,战斗力更加爆棚。

    见我挡在落落前面,她嘲讽地笑了:“你知道我们中间只能留下一个人吧?”

    我懒得回答,只是冷漠地用枪对准了她,大脑却因失血过多而渐渐昏沉,视线里飞舞着漫天火花,像元宵灯会的盛景。

    冷汗从额头上滑落,我的手在不听使唤地颤抖。

    弓箭女的手渐渐捏紧了那张金色的弓。多漂亮的弓箭啊,它原本应该出现在油画里的,可惜却堕入了地狱。

    “不不不。”她突然放下弓箭,笑嘻嘻地说,“别激动,我不是来决斗的。”

    她将弓箭丢在地上,举起双手慢慢朝我们走过来,“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只能留下一个?”

    “别动。”我冷冷地说。

    弓箭女停住了脚步,环视着教室:“我当然希望“她”能康复,但我们任何一个都不想去死,不是么?”

    她微笑的视线掠过地面上的尸体,掠过昏暗的教室,掠过惊恐的落落,掠过窗户上她自己的倒影,对准了我:“毕竟,我们每一个都是“她”。”

    6

    “只有杀死自己的一部分,“她”才能获得重生。”我面无表情地说。

    “能有什么重生?”她夸张地大笑起来,“我们可都是没救的人啊。”

    铃声响了,铃声又响了。

    窗外的柳絮长出了新芽,我却从来没有拥有过一个真正的春天。

    温煦的风吹拂在我的脸上,只会提醒我内心的冰冷。

    我看着教室角落里悬挂的音箱,它正鼓噪着发出没完没了的铃声,如丧钟哀鸣。

    我提起枪,向着它发动了扫射。枪声震耳欲聋,在整个教室里回荡,我们仿佛置身末日之城的海底,一瞬间山呼海啸。

    当一切安静下来,弓箭女的嘴角浮现意味深长的哂笑:“你也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她看看地面上由站街女和男孩产生的血泊,抬起高跟鞋往旁边站了一点:“我们,全都不应该留下来。”

    我的确让自己成为了一架没有感情的机器,因为没有感情,就不会痛苦。但我是否真的不应该留下来?

    我应该成为“她”最终的人格吗?我有能力让“她”远离分裂,远离仇恨、恐惧、悲伤,远离昔日的噩梦,重新好好生活吗?

    可是,在我麻木的内心里,并没有对生活抱着什么期待啊。

    7

    就在那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弓箭女突然从皮靴中抽出一把手枪,朝着我按下了板机。

    我被她的花言巧语分了心,竟然忘记了提防,胸口被子弹射中,当即倒地,手中的机关枪也掉到了一旁。

    鲜血点燃了她眼中的狂热,她举起手枪走过来,欲发动更加疯狂的攻击。

    然而一阵更为暴烈的轰鸣从我的身后响起,机关枪如雨点般的扫射拂过了弓箭女的全身,像秋风拂过暴雨中的海棠。

    是落落。

    她双手颤抖地举着枪,脸色苍白,看到弓箭女在血泊中倒下的时候,她浑身瘫软,害怕得哭泣起来。

    “不错啊。”我失去血色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微笑。

    我竟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是会开心的。

    落落哭着爬到我的身边,想要用棉花按住我不停流血的伤口,可是无济于事。

    “算了。”我低叹,“一切都结束了。”

    “不……”她紧紧捏着我的手像拉住即将起航弃她而去的诺亚方舟,“你留下,你留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太软弱,没办法生存下去,只有你……只有你这样坚强的人才能让“她”好好活下去。”

    我看着她的眼睛:“不,你已经不再软弱。”

    我终于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不合常理地救下落落。

    是“她”要让落落留下来。

    唯有落落,在经历伤痛之后仍然敢于相信生活。

    最软弱的这一个,却也是最坚强。

    更重要的是,在这一场大逃杀之后,落落终于明白了要如何反抗生活。

    冥冥之中,“她”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8

    医院。

    “她醒了吗?”

    “醒了,也不再说胡话了。”

    “各项指标怎么样?”

    “很好,精神状态正常,分裂症状完全消失了,已经可以出院。”

    “不容易啊。”医生翻看着她的病历,“性侵案之后,很多受害者都很难走出来,尤其像她这种在年幼时遭到侵犯的,犯罪者还是自己曾经信任过的老师。”

    “为了抵御那件事带来的痛苦,她分裂出了多个人格,包括暴戾的杀手,自暴自弃的妓女,甚至还有一个人格变成了男性,但这一切都只是雪上加霜。人格的分裂让她的精神和身体都受到巨大的损伤,如果无法痊愈,恐怕总有一天会走上自杀的道路。”

    “还好,她撑过来了。”

    9

    她醒来的时候觉得很累,好像一个人走过了巨大的沙漠,又好像经过了一场异常惨烈的厮杀。但在疲惫的同时,还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力量在心中的某处出现了,那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变得勇敢。

    当她从医院窗口眺望出去的时候,看到了一树洁白的海棠花。

    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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