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励志】老屋魂｜「四」夜半哭声
夜半哭声
龚复生躺在大门口的石板上想了好久，也不明白这天生和狗娃到底是怎么发现了地窖里面居然隐藏着这天大的秘密的？还有那些人知道这个秘密呢？这地窖里究竟藏有多少金银财宝？从这地窖里挖出来的宝藏价值多少？
想到这里，龚复生心里猛然想起，飞黄腾达的大哥萌生是不是也知道这个秘密？或者大哥早就从这个地窖里拿出宝藏去了，要不然本来一无所有的大哥几年之后怎么就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龚复生的大哥龚萌生是所有人都津津乐道的一个传奇。
大哥萌生是十里八村公认的帅小伙:高高的个子,皮肤白皙，脸正头大，龚家人特有的挺鼻浓眉，一双眼睛亮而有神。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哥聪慧机敏，对任何人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一举手一投足莫不显示出特别的气质，惹得大姑娘小媳妇都以能和他说上几句话为荣。
大哥萌生自读书时起就是所有人的中心，不但是外表生得英俊潇洒，学习成绩也好，特别是语文成绩，无论是在班级还是学校，都是永远的第一名，作文更是无人能比。在读小学三年级时，老师布置写一篇三百字的短文，萌生可以洋洋洒洒引经据典写一两千字，就是老师也惊为天才。
不幸的是，萌生读到小学五年级，却被传染上了七十年代末特有的“流行型脑膜炎”，被送到医院去整整治疗了两个月，后来还是学医的大表哥通过关系才买来稀缺的“青霉素”针药，萌生才得以起死回天。
突如其来的病患不仅挖空了本就积贫如洗的家庭，而且还让萌生休学了两年。本来就个子高高的萌生，在被迫留级后在同学中更是鹤立鸡群。但年龄、个子都比同学大的萌生，更加成熟稳重，为人处事尤显老道。
在学校和老师们同吃同住，和许多老师们都结下了深厚情谊，这为萌生离开学校走上社会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帮助。
初中毕业的萌生，因为考试发挥失常，最终还是没有能够继续升学。回到家里，却不愿意下地种田，整天沉迷于文学创作之中。饱经风霜的父亲人到中年，拖家带口养家育子已是精疲力尽，看长得牛高马大的长子读书无成，离开学校放下书包后又捧起书本，一点也没有耕田犁地的心思，自己虽然也识文断字，但知道“书中自有黄金屋”是骗人的鬼话，长大成人不事农耕，将来何以立业成家？！劝说数次，萌生依然读读写写，而且夜以继日通宵达旦，被沉重的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父亲便恶毒地咒骂萌生，后来甚至强硬控制了萌生夜间点灯照明的煤油。
被逼得走投无路的萌生，虽然恼怒，但对暴跳如雷的父亲却不敢有半点反抗，苦闷彷徨之际只好去学校找寻老师倾诉。
和萌生亦师亦友的老师们综合分析了萌生的情况，一致觉得萌生目前走文学创作这条路很不现实:一个穿衣吃饭都还没解决的人，怎么能去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呢？！老师们建议，萌生最好能够去参军！以萌生的条件，到部队去接受锻炼，或许更容易出人头地！
正好到了招兵的时候，萌生意气风发地来到区政府所在地，也是离家有三十里地的的一个大镇，信心百倍地接受新兵体检。
不幸得很，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萌生，却在初检时就被刷下来了！淘汰的理由是:萌生肛门有痣！还不知“痣”为何物的萌生，讶异地询问医生，才知道“肛门有痣的人当兵，跑步时屁眼磨出血了咋打仗？”
萌生知道当兵无望，这回家去不种庄稼，再埋头苦读要去做自己心心念念的作家梦是万万不可能的了！但是自己十七八岁的年纪，又没有兴趣去学习可以谋生的一技之长，想要去部队这个大熔炉里去历练的机会又没有了，真的如山里孩童们唱的那样:“……初中读毕业，回家搞农业；发粪担不起，屁眼挣出血……”？自己不但不能出人头地了，还要日日被父亲责骂、被乡邻嘲笑，就是硬撑着活下去，也是丢人现眼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懊丧至极的萌生，万念俱灰，纵使自己貌比潘安，可苦了囊中羞涩，如果不靠出卖劳力就只有饿死！但是自己像父辈一样做一辈子老实巴交靠天吃饭的农民，也只是磨了肋巴（肋骨）养肠子啊！
既然要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一辈子，不如就此死了算了！
萌生避开众人，来到场镇上一个卖耗子药的摊位，谎说自己家里老鼠多，要多买点耗子药回家闹（药）耗子。卖耗子药的摊主是个脏兮兮的老头，见有“大生意”上门自然喜上眉梢，可着劲吹嘘，看萌生掏出身上的钱币买了好多耗子药，便又舀了一调羹粉末搅拌在一大包耗子药里，得意洋洋地对萌生说:“你拿回去保证把你家里、你隔壁邻居家里的耗子都闹（药）死完！就是大水牛吃了这包耗子药，也要死得梆硬！”
萌生又到卖肉的地方，买了七两猪肝，装在随身背着的挎包里，垂头丧气地回家去了。
母亲见萌生脸色不好看，问了萌生，才知道去体检当兵的事情不顺利，柔声安慰了几句，也无计可施，下地干活去了。
晚上一家人围着灶台吃饭，萌生倒在床上蒙着头，任凭谁去喊也不理。全家都没有一个人肯吭声了，死气沉沉地吃了晚饭，收拾了睡了。
半夜里，母亲忽然听到用稻草做顶几堵石块垒起来和着泥巴搭建起来的灶房里传来声响，心想可能是晚上未吃饭的萌生饿了，在灶房里找吃的。听了半响，正要倒头去睡，忽然鼻子里闻到一股炒焦了的肉味中夹杂着一股异味，觉得怪怪的:这萌生从小就从不偷吃，今天夜里怎么会在半夜三更一个人偷偷起床炒肉吃？再说家里也没有肉啊！正奇怪时，灶房里竟然传来“嘤嘤”的哭泣声，立即翻身起床。等来到灶房时，却看见萌生端着半碗奇怪颜色的炒得硬梆梆的猪肝，正犹豫着用筷子夹起往嘴里送，眼泪鼻子一起线样地流下来，也顾不得去擦，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悲声……
母亲一瞬间明白了一切:原来萌生参军体检没过关，伤心欲绝，认为自己再无出头之日，要一死了之！
不等萌生抬头，母亲就吃惊地大喝一声:“背时娃儿，你要爪子动哦!”话音未落，便猛扑过去，夺过了萌生手里的碗。
萌生被突然出现的母亲夺去了碗，泪眼婆娑中见自己的母亲赤脚站在眼前，知道母亲看破了自己的心思，想起自己就要和母亲从此生离死别，更加悲痛起来，放声大哭:“妈，你把碗给我吧……我走了你们少了一个人吃饭……也少了一个负担……”说罢就想从母亲手里夺碗。
母亲见状，刹那间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你如果真的忍得下丢下我，那我就陪你一起走！”
萌生见母亲就要用手去抓吃碗里拌和了耗子药的猪肝，急忙去拦，“嘭”的一声，萌生夺过来的碗掉落在地上，碎了。
简陋的四面透风的灶房里，传来母子俩撕心裂肺的痛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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