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愛玲|承受灿烂夺目的喧闹与极度的孤寂

文|素心绿叶

知晓张愛玲源于她和胡兰成的倾城之恋，不仅在上海轰动一时，更在每个女孩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原来，愛情可以让一个女子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然后开出一朵花。

那时，我在百度上找了张愛玲的照片。她身穿一件旗袍，因为是黑白照片看不出旗袍的颜色，但明显有些褶皱，想必是她常穿的一件。她一手背过去，一手插腰，扬着头，抬起下巴，嘴唇紧闭，孤傲的不可一世。我那时不明白，这样的女子怎会为了愛情甘愿低到尘埃里去。

或许，每个女子都有自己的软肋，可以同张愛玲一样傲然地看待俗世里的男女，可以对追求者不屑一顾。可是在遇到令自己心动的人时，所有的孤傲便荡然无存，只低眉给一人，这样的愛才足够倾城。

对张愛玲而言，胡兰成之所以令她心动，是因为他足够懂她。懂她的谦逊而放恣、懂她调子的阴暗而明亮、懂她慌张的天真、懂她骨子里的虔诚与倔强、甚至懂她内心的孤独。这样懂得自己的一个男人打开了她的心门，并一直住了进去。世人皆知她的高傲冷漠，唯有胡兰成知她心底对安稳的渴望，她即使为他低到尘埃里，但心却是欢喜的。

遇见一个愛自己的人不难，难的是遇见一个既懂得自己，又深愛自己的人。一旦遇到，任谁都会倾尽全力去愛。张愛玲亦不能避免，她在知晓胡兰成有家室后，依然选择愛他，不问结果，不理世俗。纵然她如此深愛他，但她是张愛玲，她可以不理世俗的眼光，却不会如飞蛾扑火般不管不顾，她亦有她自己的骄傲。

她曾在信中这样写道:“我想过，你将来就只是我这里来来去去亦可以。”对于这份感情，她从一开始就料到不会长久，但她依旧愛的深沉、愛的热烈、愛的卑微。她似乎更注重两个人相愛的过程，因为那个过程让她的心欢喜，她愿意为了这份欢喜，和这个懂她的男人相恋一场。

张愛玲如此卑微的去愛他，而他终究还是负了她。他在与别的女人欢愛时，恐怕早已忘了曾在婚书上写给她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他不仅没有带给她足够的安稳，还让她疼痛悲伤。我常常想起张愛玲穿着旗袍在偌大的公寓里，满怀惆怅的样子。

她在名声最盛时，独自承受着灿烂的喧闹和极度的孤寂，除了几个要好的朋友，她不与人来往，更不与人亲近。她童年时，父母离异，她与父亲和继母生活，曾被父亲囚禁了一段时间。她从小就极度缺乏安全感，怕别人走近，又渴望别人走进。而胡兰成走进了她的心里，却最终又离开了她的生活。

她品尝了与胡兰成热恋时的甜蜜，也尝尽了与胡兰成分别时的苦楚。她终于在挣扎中选择了放手，写了诀别信，与他一刀两断：“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的了。这次的决心，是我经过一年半长时间考虑的，彼惟时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

她的放手其实是对胡兰成的成全，她知晓他早已不喜欢她了。她没有闹，没有纠缠，她想留最后的一点骄傲给自己，也想在他心里保留最初的美好回忆。她用一年半的时间考虑，这当中多少苦涩与痛苦她都独自承受，亦独自消化。

当初她与他相恋时有多幸福，分离后就会有多不舍和难过。然而她是张愛玲，写去诀别信后她就搬离了住处，不再和他有一丝瓜葛。最初，她与他一见如故。后来，她与他从此是陌路。愛时，她可以卑微到尘埃里，不愛时，她亦可以高傲到云端之上。极致地绽放，也极致地消散，她像夜色里的烟花，璀璨过后只剩一地荒凉。

张爱玲在温州时对胡兰成说过：“我倘若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再愛别人，我将自是萎谢了！

离开胡兰成后，她的确是萎谢了。我一直在想，倘若她没有遇到胡兰成，或者她遇到的是一个惜她，愛她的男子，她定不会这么快就萎谢。但于她而言，与胡兰成的倾城之恋她亦是无悔的。她像一朵花，尽情地绽放过后势必会走向枯萎。

未遇见他之前，她就是孤寂的，不与人来往，离开他以后这种孤寂将会更加极致吧！

后来张愛玲辗转到美国，认识了大她29岁的赖雅。赖雅去世后，张愛玲把自己封闭在一座孤岛上，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我想她是看透了人世的冷暖，两个人的结合终不如独自一人的好。富足过，深愛过，穷困过，对她而言已足够精彩。她终是孤独到老，悄然去世。我不知道当她望着异乡的月色时，可曾想起胡兰成，也许有过片刻的想起，也许他一直在她心里从未离去，也许想不想起已经不重要。她曾涉足红尘，却不沉迷，她是来去自由的。她去世前应该穿了喜欢的旗袍，梳理了白发，安静地躺在床上。她是那样孤傲的女子，哪怕死前也绝不允许自己邋遢。

皇冠版《张愛玲全集》衬页上有这样一段评述：“只有张愛玲才可以同时承受灿烂夺目的喧闹及极度的孤寂”。

纵观她的一生跌宕起伏，承受过灿烂夺目的喧闹，也承受过极度的孤寂。灿烂夺目的喧闹给了文字，极度的孤寂给了自己。正是她这种极度的孤寂在很大程度上带给她文字上的成就，她的孤独老去不是因为被胡兰成伤透心，也不会因为红尘中的任何一个人。孤寂是她的故人，一直不离不弃的陪伴着她，直到去世。

很多时候，我对她的记忆始终停留在那张黑白照片，穿一身旗袍，一手插腰，高傲的仰着头，抬起下巴。高傲是真的，内心里不为人知的孤寂也是真的，但我喜欢她的高傲，也只有她的高傲让人不愿远离，哪怕在不远处望着她也是好的。

青春时，我曾羡慕她与胡兰成的倾城之恋，一辈子能那样愛过也是值得了。而今，我更佩服她极度的孤寂，漫长的岁月里，她与自己相依相偎，哪怕她死去时身边没有一个人相陪，我亦不为她感到可怜。她一生活得高傲坦然，走时亦不会有任何眷恋，她只是睡着了，永远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