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风筝情缘

作者: 平原雪 | 来源:发表于2023-01-20 07:57 被阅读0次

    文/平原雪原创

    本文参与桃花帮第9期主题征文文

    我本是平县县令的一个庶女,任凭我再有才华,再容貌出众又如何,依旧改变不了庶出的身份。

    因此,我重来没有奢望过自己能嫁个好夫家,更没有奢望自己能嫁一个两情相悦的男人。

    直到那一天,遇见了他……

    已经九月了,今年父亲要回京述职,听姨娘说他已经跟上头打点好了,述职之后就可以调往京城附近的县城继续任县令。虽然只是平调,可是比在这偏远贫困的平县当县令要强太多了,而且接触大人物的机会更多,自然升迁的机会也就更多了。

    于是,父亲和嫡母、嫡兄嫡姐先行回京,剩下三房姨娘和我们这些庶子庶女在后头,由几名护卫护送回京城。没有了嫡字辈的欺压,一路倒是悠闲自在,我也终于可以不用涂摸那令人倒胃的脂粉了,真希望一直这样自在下去。

    我们到达京城的第二日早上,嫡母便让人送了一套嫡姐的旧衣衫过来给我,说是让我姨娘给我改改,让我两天后穿了陪嫡姐去参加宴会。

    我自是知道宴无好宴,很有可能是劳什子鸿门宴吧。因为如果是正经的重要宴会,嫡母是不会让我们这些个庶子庶女去参加的。

    待嫡母的大丫环走后,姨娘就高兴地拉着我让试衣服,“雪儿,赶明儿去参加宴会,可要仔细看着,千万别冲撞了贵人。”

    “知道了,姨娘。”

    这套衣裙,里面是件红色长衫,下面是白色衣裙,外面套件蓝灰色外衫,并不是我喜欢的颜色。

    我将整套衣裙穿上,姨娘围着我转了一圈,“我的雪儿长大了,真美!”姨娘笑着笑着,突然就落泪了,声音哽咽。

    “只是可惜了这副容貌!都怪姨娘是个妾氏,让你成了庶出的女儿。呜呜呜……”

    “姨娘,我不在乎的。”我违心地劝慰亲娘。

    谁不想嫡出?

    谁愿意庶出?

    谁不想做正妻?

    谁愿意去给人当妾氏?

    我知道亲娘的委屈与难处,也知道自己庶出的身份无法改变,所以,我从不对自己的婚事抱有幻望。

    好在父亲对庶子还是比较看重的,我一母同胞的弟弟与嫡兄在一个学堂念书,我一直托弟弟帮我从学堂借来各种书籍阅读。

    我通过看书了解外面的世道,了解为人处世之道,学习经营之道等等。

    我必须为自己以后的生活做谋划。


    今天是陪嫡姐去参加宴会的日子,我换上了姨娘改好的衣裙,长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姨娘在一旁看了叹息,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

    我微微一笑,从她裁剩的布料中挑出一根红布条,随手系在了发髻上,倒也别具一格,与上衣相得益彰了。

    姨娘拿出一盒彩粉,看着我欲言又止。

    “姨娘,我知道该怎么做。给我吧。”

    我接过粉盒,用粉饼沾了粉,对着铜镜,轻轻地涂摸在脸上,刚刚还白里透红的肌肤,瞬间就暗黄无光了。

    “雪儿,姨娘这样做是为了你好,如果,如果夫人知道你的容貌定不会让你陪嫡姐出席宴会的,说不定还会招来她们的忌恨与算计。”

    看着姨娘眼角滑落的泪,我心中刺痛,酸涩。

    “我知道的,姨娘别伤心。”我将眼中的泪倒逼回去。

    “女儿走了。”

    我的贴身丫环青儿陪着我去往嫡母的院子。

    嫡母和嫡姐看到盛装的我,满意地点点头,嫡母叮嘱我凡事要听嫡姐的话,我乖巧地应是。

    我跟在嫡姐身后上了马车。

    “雪儿,这衣裳穿在你身上倒也合适。”嫡姐微笑着,将我打量了一番。

    “妹妹谢谢姐姐赏赐。”

    “妹妹,无须多谢,待会到了尚书府,跟紧我,记住少说多看。”

    “妹妹谨遵姐姐教诲。”

    ……

    很快马车到了目标地。

    尚书府坐落在京城东门的福井巷,这是两条紧邻皇宫的街道之一,这条街上住的几乎都是朝中一二品大员。

    尚书府的府邸自是气派的。大门的门口左右两边各蹲着一只石狮子,高大的府门紧闭,门头上悬挂着“尚书府”三个鎏金大字。

    送人来参加宴会的马车都在门口的空地停下,待主人们下车后,有些直接回去了,想必就住在附近不远;也有些找了个地儿停下,就地等着的。

    嫡姐和我下了马车,她让车夫就在附近等着,因为我们住得远,一来一回花费的时间太长了。

    嫡姐拿出邀请的贴子给门卫察验后,她就径直走了进去,我也赶紧跟了进去。

    姐姐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头上梳了个美人髻,一边一只金步摇,一袭鹅黄色拖地长裙,她本就长得不错,此刻竟显得有些美艳夺目了。

    很快姐姐就看到了在京城新结交的朋友,她欢快地朝她们走过去,热情地与她们打招呼,互相闲聊了起来。

    我在嫡姐身后不近不远的地方站着,能大致听清她们谈话的内容。


    我一分都不敢分散注意力,害怕一不留神就找不到嫡姐了。

    其实,我一直都是害怕陪嫡姐参加宴会的,以前在平县还好点,反正县城就那么几条街,生活了十几年,自己随随便便都知道回家的。

    况且,我从来不会主动去得罪别人,别人也犯不着来踩我这个庶女,毕竟打狗还是要看主人的,我就算是个庶女,老爹也是当地的最高长官。

    可是,京城就不一样了,这里随随便便拎出来一个人,说不定就是达官贵人的子女、亲戚,稍不小心行差踏错就可能小命不保。

    我虽然是第一次来京城,杂书看多了,自然也是知道天子脚下繁华的背后是危机四伏。

    如果可以由自己选择生活的居处,我是不愿意进京的,可惜我一未出阁的闺中女子,如何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活。

    宴席的时间还没有到,越来越多的千金小姐来了,她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光鲜亮丽,欢聚一起,招呼着,谈笑着,热热闹闹的。

    我被人群隔得离嫡姐越来越远,只得远远地望着她,时不时给人滕位置。这时,我有些羡慕起自己的丫环青儿来,可以不用像我这样,提着一颗心,担惊受怕地孤零零站着,还有万分的尴尬。

    丫环是不能带进来的,青儿与车夫一起在外面等着。嫡姐说,贴子上说了两个人参加宴会。

    我已经听不清那帮子小姐们在说些什么,不过瞧着姐姐的表情好像有些生气似的,她回头张望,似乎在寻我。我赶紧从人群挤了过去,“麻烦让一让,家姐在前头呼我。”“谢谢!”

    我一路请人礼让终于到达姐姐面前。这时,有小丫环捧来一只风筝,递给我嫡姐。

    嫡姐见到我如获大敕,恢复了以往的端庄,她清了清嗓音,有些欣喜道:“各位姐姐这是我庶妹,她从小就喜欢像男子一样野,不过她风筝放得倒是不错。”

    “今日难得大家想看放风筝,不妨就让她表演一番。我对放风筝确实是不知该如何放法,不敢扫了姐姐们的雅兴。”

    我听得一头雾水,嫡姐已经从丫环手中接过风筝,递向我。我只得硬着头皮接过,跟在带路的小丫环后面来到了尚书府的花园。一群小姐们尾随其后,都来看我表演放风筝,或者是来看我出丑吧。

    我几时放过风筝?几时野过?自己怎么不知道,我无法去反驳嫡姐,只能快速转动脑子,回忆看过的书籍中,有没有关于放风筝的记忆。


    我故意放慢脚步,一边在头脑中搜寻放风筝的方法技巧,一边寻找合适的地方。

    来到花园的一片空地上时,我也终于想起了放风筝的决窍,虽然没有放过,但是有方法照着去做总是好的,我也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书上说的放风筝之法大致是这样的:

    首先,放风筝前要先掌握风向和风速,要让风筝顺风飞,迎风跑。

    其次,跑的时候还要注意风筝飞升的状况,感觉风劲够,风筝向上爬升时,就可以停下来,慢慢放线了。

    最后,风力不足时,快速向后收线;譬如感觉风筝线有拉力时,就要把握时机放线;若风筝有下降的趋势,须迅速收回一部分风筝线,直到风筝能在天空挺住不坠。

    另外需要注意的是,放风筝的好去处是空旷之地,要远离房屋,树木,以免不小心架住了风筝。还有要注意穿着,要方便奔走。

    还好,今日我不似那些闺秀小姐们穿着华丽的拖地长裙,只是普通的日常罗裙。我先观察了一会儿树枝的摇曳方向,摸清楚此时的风向。然后,在空旷的草坪上我将风筝平放地面上,一边走,一边放线,当线放到一定长度时,我迈开步子轻跑了起来。

    这是一只画着大鸟的风筝,我顺着风在草地上奔跑,风筝顺着风徐徐升起,飞向天空,仿佛一只彩色的大鸟在天空遨翔,美丽,自在。

    我牵着线在下面跑着,笑着,竟然忘记了矜持,忘记了旁人,忘记了所有……

    就这样,一个人,一只风筝在蓝天白云下,肆意地奔跑着,飞腾着,说不出的惬意,说不出的舒心,说不出欢愉。

    我先是微微地笑着,而后忍不住轻笑出声,再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不禁欢快大笑,银铃般地笑声在风中飘荡。

    当我满头大汗,疲惫地将风筝从空中拽下来时,发现,周围的小姐们不知何时已悄然不见了。

    我顿觉惶恐,刚才自己太过放肆了,竟忘了她们只是来看热闹的,可不是真的来看自己放风筝表演的。

    我郁闷死了,不知嫡姐会如何看我,回去会不会收拾自己。我急急收起风筝,顺着花园的长廊往前院跑去,不成想手中的风筝突然飞了出去,我着急一扯,线竟自断了。

    我自长廊探出头,寻找风筝,却见一个青袍男子,白发,蓝瞳,手里拿着一本书正欲从屋檐上跳下来。

    我吓了一跳。


    我怔怔地望着他,一只手还停在半空中。

    “你不怕我?”他微微一笑,笑得妖娆。

    他那雪白的长发用一个与衣袍同色的玉冠扎着;蓝色的眼瞳,如旋涡深不可测,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似的;俊朗的五官线条分明,硬朗,整个人看上去清冷,而眼底那一丝微不可察的忧伤,凭添几分凄美。

    “我为什么要怕你?”我有些不解地问道。

    “因为你的少年白发?还是你漂亮的蓝瞳?”

    “你真的觉得蓝瞳漂亮吗?”他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欣喜。

    “当然啊。如果可以,我倒是愿意跟你的。你不喜欢吗?这么漂亮,与众不同。”

    我如实回答:“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不过之前只是在杂书上看到有写过。”

    “树上卡着的是你的风筝吧?”

    “嗯。”

    “刚才,你风筝放的不错。我看见了。”

    “谢谢夸奖!我也不过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我当时心里也没底,没想到会放得这么顺当。”

    突然想到自己刚才在外人面前玩得忘形了,而且还被陌生男子看到,我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了,感觉脸上火烧似的,只想快点拿了风筝离开。

    “可以麻烦你帮我把风筝取下来吗?”

    “我为什么要帮你?”他的脸瞬间拉了下来,语气也冷了几分。

    “你心里是不是也害怕我?刚才是故意装的?”

    “我没有!”

    “有!”

    “没有!”

    “有!”

    “我真的没有!”

    “有!”

    我有些生气了。

    “你自己长什么样子是你自己的事儿,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呢?自己喜欢不就得了吗?”

    “别人喜不喜欢是别人的事儿了,你既然控制不了,又何须在意呢?”

    “一个人连自己都厌恶自己的长相,别人又凭什么要喜欢于你呢?”

    “况且,一个男子有必要这么在意自己的外貌么?有这精力还不如想想如何建功立业,为自己博个锦绣前程,让家人过上幸福,无忧的生活。”

    ……

    我自顾自地吧啦吧啦说了一通。他竟然没有反驳我,看着我的表情由开始的气愤,到惊讶,到陷入了沉思。

    训人的时候确实很解气,可是现实情形比人低,况且,我还是挺担心被人看到自己与外男独处,到时候风言风语,只得堆起假笑,硬着头皮开头请他帮忙。

    “那个,我并不是骂你,只是说了我自己的想法而已。”

    “那个,可以麻烦你取下那个风筝给我么?”

    我换上了一副小女人的模样,好像刚才咄咄逼人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爬上去,取下风筝,返回,从屋檐上跳了下来,递给我。

    我接过风筝,道了声谢谢,火急火燎地跑开。

    “我又不是猛兽,跑这么快做什么?”身后转来他戏谑的声音。


    我回到前院时,宴席已经开始,我找了一个偏僻角落里的桌子坐下,正好这桌还有位置。

    “这位妹妹,怎么没见过?”

    桌上的几个女子看着我,其中一人问我道。

    “前几天刚从平县回京,之前一直随家父在他任职的县城生活。”

    “怪不得,这般面生。”

    “你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我随嫡姐一起来的。”

    “哦,看来我们几个是相同的。”

    ……

    大家互相自我介绍了一下,相约以后找机会相互聚聚,一起出去玩耍。

    我们都早早离席,到门口等待各自的嫡姐。

    嫡姐看到我,立马脸色阴沉,我朝她叫了声:“嫡姐,”便跟在她身后,一起寻找自家的马车。

    马车上,她始终不曾言语,然而,我分明感觉到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恨不得在我身上戳上几个窟窿。我自然不敢触她的霉头,蜷缩在一角,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回到府里,下马车的时候,她幽幽地瞥了一眼我。待她走了,我才从马车上下来,回到姨娘的院子。

    姨娘见我平安回来,认真地朝着房子的四个方向拜了拜,口口还振振有词。

    我不敢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她,怕她担心。到京城后,嫡母安京城的规矩我们这些庶女也分配了院子。

    我的院子不大,正屋三间,中间一间是待客的厅,左边一间前头是书房,后头隔了一间盥室;右边一间前头是卧房,后头是间库房。

    靠着正屋的左右两边各两间厢房,供丫环下人居住,我与两个庶妹一样,各配了两个贴身丫环,一个粗使婆子,一个打杂的小丫环。

    还好青儿是我在平县捡的,值得信任。那时我年幼,有一次与姨娘在街上闲逛,看到四五岁的青儿在街头乞讨被人欺负,就收养了她。

    姨娘让青儿跟在我身边,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照顾我。

    因为心中担心白天的事,我没了看书的心思,早早洗好澡回卧房,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通。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突然间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我一个激灵吓醒了。我睁开眼睛,对上一对瞪大的眼睛。

    “啊……唔……”

    一只手迅速捂住了我的嘴巴。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的月光,我看到了那一头白发,也看清了那双蓝色的眼睛。

    我惊恐地望向外间的客厅,两个贴身丫环轮流在外间值守,今晚是青儿,她一向睡得浅,听到声响不可能不过来呀。


    “你那丫环没事,舒舒服服睡一觉,明天早上就会醒过来。”

    他似看透了我的心思。

    “你不叫,我才松手。”

    “嗯,嗯……”,我嘴里含糊不清地应着,乖巧地点头,看到胸前的那只咸猪手,眼角却不争气地有泪流了出来。

    恐惧?抑或是委屈?

    “别哭,别哭,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心理难受,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唔……唔……”

    我恼怒叫着,用力瞪他,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顺着我的目光,看到他那只压在我胸前高峰上的咸猪手。

    他尴尬地将手拉开,声音中有些许不自然:“呵,那个,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又再次确认道:“你不叫,不哭,我就松手,好吗?”

    我点点头,他迟疑了一下,才松开手。

    恢复自由,我立马火了。然而,我还没有来得及行动,他又在我身上乱点几下。我无法动弹,却可以说话。

    “你干什么?”

    他讪讪一笑,伸手从我枕头下摸出了一排银针。“我这也是情非得已。”

    “谁叫你不老实了。”

    “这样子,我们就可以好好说话了。”

    说罢,他径自将我往床里面挪动。我心头警铃大作,大声呵斥:“你做什么?”

    他直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会儿,轻笑道:“瞧你这容貌虽然比不上我,貌似潘安,却也还算姿色尚可。但是,还不至于让我猴急得没成婚就动你。”

    我顿觉舒了口气,续而又气恼,什么叫姿色尚可,我自然知道自己长得不说倾国倾城,却也容貌上乘,要不然,姨娘也不会怕我招人嫉妒,每每人前扮丑了。

    他疑惑地问我:“今天宴会的时候为什么扮成那副鬼样子?”

    “你难道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吗?”

    我可没有忘记自己想要知道的。“你怎么知道我有银针的?”

    “就是感觉你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刚刚有过一闪而过的笑容,快到让人无法捕捉,那是一种气极而笑,也是一种极危险的信号。”

    “我说的可对?”他似在问我,又似在自言自语,竟然自顾自地在我身侧合衣躺了下来,无视我想杀人的目光。

    我生闷气,不吱声。他也沉默了,不再在说话,就在我以为他睡着了时,却又开口讲话了。

    “你是第一个不怕我,敢跟我说的女子,要知道,我家里的那些个庶弟庶妹看到我,都是远远地绕行的。”

    “你走后,我想了许多,觉得你说的那番话很有道理。”

    “所以,晚上睡不着,就想来找你了。”


    听他如此说,我不雅地朝他翻了个白眼,特么的半夜三更扰人清梦,还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你睡不着就可以惊扰她人吗?况且,你这夜闯闺房,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我的语气极为不善。

    “怎么?炸毛了?”

    他斜瞥一眼我,幽幽道:“我就是找不出其他人,只觉得你适合,才来找你的。”

    “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只是……”他似自言自语,又似给我承诺,我感觉到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落寞,一种莫名的忧伤。

    他的话停了下来,像是望着帐顶在发呆。

    许久,见他还沉浸在忧伤中,我终于不忍,轻声问道:“你怎么啦?需要我帮忙吗?”

    “你是在关心我吗?”他侧过头,定定地看着我道:“让我抱会儿就好。”

    我动不了,只能由他抱着,不知过了多久,身侧响起了他的打鼾声。我无语气笑,还说睡不着,这才多久,就响起了鼾声。

    也许,每个人看似光鲜亮丽的背后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吧。胡思乱想间,我的两眼皮直打架,实在撑不住也睡了过去。

    “小姐,你醒了吗?”

    早上迷迷糊糊醒来,听见外间客厅里青儿在卧房门边轻声叫唤,我后知后觉得想起身侧还睡有一个男子,吓得一个激灵坐起来,却没有看到那人的身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我伸出手摸了摸旁边的被褥已经冰冷,仿佛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如一场梦。

    我起床,在青儿的服侍下,洗漱了,用过早饭,跟姨娘打了个招呼,就急急去给嫡母嫡姐请安。

    刚到嫡母院子门口就听见,嫡姐在里面发脾气,说什么怪物,说什么死也不嫁之类的。随后来的几个庶妹面面相觑,都看向我这个二姐,用眼神询问我该怎么办。

    我故意在院门口高叫喊:“三妹,四妹,好巧啊,没想到我们今天竟然同一时间来给母亲请安。”

    “嗯,二姐,真的很巧哦。”四妹鬼机灵地配合我大声应和着。

    此时,屋里的人听见声音,立马歇菜了。我们相视抿嘴一笑,有序地进了院子,在正屋门口喊了声:“母亲起了吗?原雪来向母亲请安。”

    “原芳,来向母亲请安。”

    “原梅,来向母亲请安。”

    “我今日身体微恙,你们都回吧。”嫡母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夹杂着疲惫。

    “是,雪儿愿母亲早日康复!”

    “芳儿愿母亲早日康复!”

    “梅儿愿母亲早日康复!”

    我本以为嫡母与嫡姐会在请安的时候给自己难堪,没有想到就这么轻易过关了。

    我微微蹙眉,只是不知嫡姐为何事大动肝火。


    与妹妹们分别后,我又到姨娘院子里坐了会回,就回自己院子。我仔细观察了院子的布局,叫将丫环、婆子几个人一起动手,将两边厢房旁边靠围墙的空地整理出来。

    辛苦一天,空地全部安我要求的翻开了,并平整成一陇一陇的,只等买来种子就可以种下了,或者是买些小苗栽种也可以。

    我将要种植的药草列了单子,并让青儿拿了些银钱,去找管家看看能不能给采买了。

    晚上,我早早就洗了澡,拿本书斜靠着床头,边看书边等头发干,谁知不知不觉睡着了。

    朦胧之间感觉自己腾空了,吓得“啊”的一声,抓向身边的东西。睁眼一看,自己竟然被尚书府那个白发男子抱着,自己的双手正挂在他脖子上。

    “你吓死我了!”

    “不对,你怎么又来了?”看看门外的丫环没有动静,我就知道又是这家伙的杰作。

    “怎么?我不能来吗?”

    “你不知道我是待嫁闺中的女子吗?”

    我郁闷死了,却又拿这个人没办法,只怪自己技不如人,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跟师傅认真学习武功了。

    他一边将我放到梳妆台前的凳子上,一边托起我的长发。

    “都快要嫁人的人了,怎么头发还绞干就睡着了?”

    “别动,坐好,我帮你用内力烘干。”

    “谁说我要嫁人了?你可别坏我名声,我还未订亲了。”

    我顿觉脸上火辣辣的,恐怕没有哪个未出阁的女子会跟一个陌生男子谈嫁人的事吧。

    他顿了一下,手上的功夫倒是没停下。

    “你院子里的空地是准备栽种东西吗?”

    “废话。”

    “你准备种些什么呀?”

    “嗯,三七,白术,何首乌,常春藤,忍冬……”

    “好像这些都是常用的药材吧。”

    “嗯,我正打算种几种常用的药材,名贵药材一时之间很难买到,而且我也没有银钱买呀。”

    “我倒是可以弄到些名贵药材种子,你怎么感谢我?”

    “我真的很穷啊,没有钱,反正钱是拿不出来的。”

    我条件反射道,“要怎么感谢呢?”

    我一边用手轻敲自己的腮帮子,一边思索着,突然,他凑近我,一张俊脸在我眼前放大,蓝瞳,白发映入眼帘。

    “有了。”

    我突然从凳子上兴奋地站了起来,两人的唇不期而遇,两人都瞪大了眼睛。

    呆了数秒,我快速转身,脸上再度烧红。


    我转过身,不敢再看他,也忘记了自己要说啥。

    “嗯哼,嗯哼,”他清了清嗓子,显然也觉得尴尬吧。

    “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我忘了,”我懊恼道。

    “你,”他走到我面前,看见我驼鸟的样子,笑了起来。他的笑容虽然快要亮瞎我的狗眼,可是却也让人感觉可恶。

    我一跺脚,转身,爬上床,用被子盖住,与他隔绝。

    过了一会儿,我好像听见窗台旁有响声,以为他走了,掀开被子,却对上他笑盈盈地眼睛,呼地又羞恼地盖上被子。

    他伸手将我头上的被子拉了下来,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要盖了,会闷坏的。”

    说罢,又要在我身侧躺下,这回我可不干了。我伸手去推他,不让他睡,被他抓住,又动弹不得,他一把把我圈入怀中,哄我道:“乖,别动,我躺会儿就走。”

    不一会儿,他的鼾声又起,我在他的带动下竟然也很快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他人已经不见了,不过枕头上却留下一块白色玉佩。玉的质地温润细腻,观之犹如脂肪、油润纯净,抚之犹如婴儿的肌肤细腻光滑。上面雕刻了个川字,应该是他的名字吧。

    梳妆台上也留有一张字条,上面写道:雪儿,今日留下玉佩当信物,不日迎娶,记住夫名顾子川。

    我又羞又恼,这个登徒子,谁说要嫁给他了,赶紧将字条折叠收起来,怕外人看了去。

    用罢早饭,我踩着点去向嫡母请安,巧遇嫡姐原琴,她竟破天荒地朝我笑了笑,尽管心里一头雾水,我还是匆忙行礼。

    我们进去的时候嫡母已经用完早饭,女儿们一一向她请安,她都微笑应着。罢了,嫡母转头看向我,那笑容很是慈爱,可我却被看得心里发毛,有些后怕。

    “雪儿,今年也该十六了,都是今年家中的事儿太多了,还没来得及给你定门合适的亲事。”

    “女儿不嫁,愿意终生陪伴母亲。”我顺溜地拍嫡母的马屁。

    “胡说,哪有女人不嫁人的?”她笑着轻声呵斥。

    “你今日开始就不必来我这请安了,在院子里好好给自己绣嫁衣吧,安心待嫁。晚点啊,我会让人送布料过去。有什么缺少了支个丫环过来跟我说一声就行。”

    “母亲会抓紧时间给你张罗着。”嫡母柳氏一锤定音,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人哪能说嫁就嫁,连亲家在哪都还是没边儿没影的。

    看到柳氏与原琴眼神的互动,我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


    十一

    我忐忑不安,回去时只到姨娘院子打了个招呼,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刚进屋就听见嫡母的奶娘林麽麽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二小姐,二小姐在吗?”

    “在的,”我从屋里迎了出来,轻笑道:“不知今儿刮得什么风呀,把麽麽给刮来了。”

    “麽麽快请进屋喝杯茶,”我亲昵地扶她进屋。

    我话刚落,青儿就很有眼力劲地给林麽麽上了茶。她伸手接过茶,呷了一口,脸上也和蔼了几分。

    林麽麽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但是,一直呆在夫人身边,保养得当,并不显老,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看着人畜无害,只有熟知她的人才知道,她的手段可多着了。要不然,她也不可能一直在夫人面前有着这样的体面,与其说下人,还不如说是半人主子,我们这些庶女庶子哪个敢不巴结讨好她。

    “二小姐,我是奉夫人之命,给你送做嫁衣的布料来的。”

    林麽麽说罢,将茶杯放桌上,示意捧着布料的小丫环将东西呈上来。她将布料一一展示给我看,不过是些普通人家婚嫁用的礼服用料而已。

    这边我正旁欲敲侧击地向林麽麽打探嫡母对我的亲事的想法,门口又传来丫环寻林麽麽的声音。

    “麽麽,快,夫人催您快过去前厅。”

    “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林麽麽听说夫人这么快找她,心下狐疑,又有些担心。

    “是,尚书府来人了,说是过来下聘。”

    “红姐姐可知道,这尚书府给谁下聘呀?”

    “我来的时候听到,好像是给尚书府的大公子下聘,求娶大小姐呢。”

    我突然一怔,尚书府的大公子不就是陆子川吗?这个骗子,昨晚才给我留下信物,今日却来求娶我的嫡姐,还好,还好我并未完全相信他的话。

    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还不至于疼痛难忍。林麽麽走后,我拿了本书,坐在桌前,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一页,脑袋空空的,心也空空的,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看不进书,那就弹弹琴吧。

    我洗手焚香,坐到古琴前,抬手,挥指,琴音倾泻而出。我随手弹起了最喜的《高山流水》,时而似小溪流水潺潺,时而似又有大江东去气势磅礴,时而又似瀑布倾斜奔腾,偶而也有山泉丁冬水花轻溅……

    曲子弹奏了一遍又一遍,心境依旧无法平恢。

    “嘣”,突然一根琴弦断裂,划过手指,血顷刻而出。

    “小姐!”

    “无碍。”

    一旁的青儿惊叫,赶紧找来了止血的药粉和帕子,帮我上药包扎。

    明明才见两次,为何有这样反应?

    明明说过的,随便嫁谁,反正以后自己要独自生活的;

    明明说过的,只当出嫁是跳板,跳出这个牢笼……


    十二

    父亲是不敢开罪尚书府的,且是高攀,自然是欣然同意这门婚事,将嫡女许配给尚书府大公子,并且接下了聘礼,婚礼就订在腊月十九。

    虽然时间有些匆忙,不过好在还有半月的时间准备,应该是来得及的。府中喜气洋洋,人人都替我的嫡姐琴儿高兴,能嫁入高门,且是长媳,这以后当家主母是铁板钉钉的了。只是晚上全家一起吃饭庆贺时,我感觉她并没不开心,隐隐有些气恼。

    我已经平恢心情,不再胡思乱想,那个凭空冒出来的陆子川就当陌生人吧,我还把那块玉佩和那张字条一起丢进了一个空匣子里,准备哪天有缘再见还给他。

    第二日,我便带着院子里的丫环婆子们一起栽种刚刚买回来的药材苗儿,播种药材种子。

    用过晚饭,我便在院子里走动走动,消消食。青儿突然神秘兮兮地凑到我前面,轻声道:“小姐,听说大小姐院子里昨天晚上砸了好几个瓷瓶了,好像是不满意这门亲事。”

    见我没有阻止,青儿就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她听来的消息一一讲给我听。

    “听说先前尚书府传出有与我们府上结亲的风声时,夫人就差人去打听了,说是这位公子白发、蓝眼是个怪物,大小姐就不乐意。”

    “亲事定下后,夫人缠着老爷差人去详细打探,这下才知道,尚书府那位公子虽然生得俊美,却是真的生得白发蓝眼似怪物,且还是个命短的,听说已经有好几位太医断言,他活不过二十五岁。”

    “听说是过了年就要满二十五了,大小姐这婚事,不明摆着嫁过去不久就要守寡吗?”

    “还听说京城里高门大户家的小姐们几乎都拒绝了尚书府的提亲。眼看儿子即将二十五了还没留下一儿半女的,尚书夫人着急就降格以求。传言前些日子尚书府的宴席主要是宴请五品以下官员的女儿,给儿子挑媳妇儿呢。”

    青儿皱着小脸道:“小姐,怪不得订亲当日大小姐的脸色不好,昨天晚上定是全打听清楚了,才会大发脾气的。”

    “唉,这要是嫁了,年纪轻轻就……”

    “小姐,你说老爷和夫人会给大小姐退亲吗?”

    青儿一脸认真地问我。

    “不知道,长辈的心思岂是我们能猜到的。”我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明镜似的,以我对父亲的了解,他肯定是不会退亲的。如果退亲,一来会得罪尚书大人,二来会引来闲言碎语,这是有碍他的前途和名声的。

    “大家都私下里议论,觉得大小姐这门婚事合该退了……”

    我立马打断青儿的话,严厉道:“青儿,往后这种事非听听就好,切不可去参与讨论,免招事非。记住,告戒院子里的人不可乱议人是非。”

    “是,小姐。”

    青儿吐吐舌头,乖巧地应下。

    这一夜,我竟然是一觉好眠,也无梦来也无他,直到辰时三刻才醒来,就听到青儿惊慌的喊叫声。

    “完了,完了,小姐,奴婢该死,竟然睡得这么沉。小姐,怎么办?错过了给夫人请安的时辰。”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毛躁,忘记了,前日夫人已经让我不要请安,在闺房安心绣嫁衣待嫁就行。”

    “唉呀,奴婢还真忘了。”青儿说罢,一阵嘻笑。

    我摆摆手,示意她赶紧去打水来给自己洗漱,心中却也暗自奇怪,自己怎会睡得如此沉,这是从未有过的,青儿也是。


    十三

    时间在一日三餐中飞逝,在绣棚子上下飞穿的绣花针上飞逝,在人们的议论中飞逝。

    明日嫡姐就要出嫁了,我刚带着青儿出了院子,准备去给姐姐送祝福,还带了一对自己绣的鸳鸯枕。

    天阴沉了,风呼呼咋响,路旁树儿已经掉光了叶子,灰褐色的枝干光秃秃的,在寒风中瑟瑟擅抖,好不荒凉!

    “小姐,不会是要下雪了吧?”

    闻言,我停下脚步,伫立风中,抬头望天,天空灰蒙蒙一片,竟然已有雪粒子飘落脸上,一片冰凉。

    “已经在下雪了,我们走快点,快去快回。”

    我话音未落,却见转角处林麽麽与几个丫环正快步向这边过来。

    “二小姐,这是要往哪去?”

    “正要去给大姐添妆。”我回道,复狐疑地看向她,问道:“麽麽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

    “老奴先恭喜二小姐了。”

    “麽麽就会打趣我,我何来的喜事?”

    “我们正是来迎你的,老爷和夫人正在前厅等姑娘,去了自然知晓。”

    “可是……”

    “大小姐也在。”林麽麽看到青儿端着的东西,眼神闪了闪,又道“这礼物还是先收回去吧。”

    我朝青儿点点头头,让她放回去,再去前厅找我,自己则随林麽麽先走。

    我一走进去,就看到家中众人都在,父亲和母亲端坐上首,几位姨娘站在他们身后,一众兄弟姐妹分两旁依次坐着。

    我飞快扫视了一下自己亲娘和弟弟,姨娘眼中含泪,弟弟面色苍白,对我欲言又止。

    “二姑娘终于来了,就等你这主角了。”

    站在母亲身后的李姨笑着开了囗,我只觉那笑有点不怀好意。她原本是嫡母身边的大丫环,长得倒也有几分姿色,只是后来父亲纳了我娘作妾室,甚是宠爱,嫡母便作主让父亲将她也收了房,与我娘争宠,因此,她一向唯嫡母是瞻。

    我和她平日里并不亲近,今日突然这样,我脑中立马冒出一句,事出反常,必有妖。

    “雪儿,过来,给你母亲敬茶。”父亲开口叫我。

    待我走到跟前,父亲又再度开口:“我与你母亲商量好了,今日将你过到你母亲名下,今日起你便是府中嫡二女。”

    “是。”

    我乖巧应下,又真诚道谢:“谢谢父亲!谢谢母亲!父亲、母亲的恩宠雪儿定会是铭记于心。”

    我跪下连磕三个头,举起双手接过丫环递上来的茶,恭恭敬敬地给父亲和母亲敬茶。


    十四

    父亲喝了茶,就将茶盏放丫环端过来的托盘里,回头嘱咐我道:“今日开始,你便是府中嫡女,等会散了,让你母亲带你去置办几套像样的首饰和新衣服吧。”

    “是,谢谢父亲。”

    柳氏喝了茶,笑盈盈的拉过我的手道:“雪丫头,平日里看你就是个乖巧懂事,今儿天将你过到我名义,我自是高兴的。”

    说罢,她朝一旁站着的她院子里的二等丫环翠竹喊道:“翠竹把东西拿上来。”

    翠竹闻言双手托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上身粉色对襟袄,下身同色系襦裙,少女十七、八岁的年纪,全新的衣裙衬托得她粉嫩的脸儿凭添几分俏皮与美好。

    托盘中摆放着一套黄金头面和一套银头面。

    “雪丫头,明天你就要出嫁了,这两套首饰算是母亲给你的陪嫁吧。刚才你父亲也说了,等会我再带你去挑两套你自己中意的。”

    “翠竹这丫头可是我身边得力的人儿,想着你要嫁的是尚书房,高门大户的,我只得忍痛割爱将她给你,让她给你陪嫁,到时可以帮衬一二。”

    “琴儿,雪儿今后就是你嫡妹了,今后你们可要姐妹同心,互相帮衬。”

    “知道了,娘,等下我陪母亲一起去给妹妹挑首饰和衣服。”

    ……

    明天我嫁入尚书房?嫡姐出嫁换成我出嫁?

    我想到那个白发,蓝瞳的人,一时五味杂陈,但是,想到柳氏母女的算盘,又不由心中冷笑。既然你们想让我去做这个替死鬼,总得付出了点儿代价吧,先恶心恶心她们就算是收的利息吧。

    “夫人,瞧瞧,这丫头,莫不是被这接连的喜事砸昏头了,不知道向夫人道谢,一根木头似的杵着。”李姨娘挤兑道。

    “母亲,这不是姐姐的亲事吗?”我回神,立马揣着明白装糊涂。

    “母亲也说了,我们姐妹要同心,互相帮衬,我怎能抢了姐姐的好姻缘。”

    我看见柳氏母女的脸色立马不好了,却依旧自顾自地说道说:“我本就是庶女出身,虽说今日抬了嫡女,就算是嫁过去,尚书府说不定也会认为我们府上塞搪,倒时怪罪如何是好?”

    我眼角的余光扫向父亲坐的方向,见他听到这句话时,眉头皱了皱,而站在他身后的我的亲娘正悄悄抹眼泪。

    “既然李姨娘中意这亲事,何不让妹妹替姐姐出嫁,这劳么资嫡女也一起给妹妹吧。”

    “大伙听听,这,这,不是一只白眼狼吗?”

    “我怎么就成白眼狼了?我不过是恭顺谦让吧,父亲、母亲都还没说什么,李姨娘倒是编排起我来了。”

    “就算我是个庶女,那也是半个主子,况且我今儿还是嫡女了。”

    我嘴唇微微上扬,对她意味深长地一笑:“而姨娘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一个侍候人的奴才罢了。知道的会说我是嫡女尊重孝道,连父亲的姨娘都敬着,不知道的呢,还会以为母亲管家不善,奴大欺主。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


    十五

    “好了,够了,雪丫头,你这张利嘴,有几个说得过的,别跟你李姨娘一般见识。”

    父亲终于开囗,他看了看柳氏母女,又看向我道:“这门亲事退是退不得的。你们姐妹都是我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略沉吟了一会儿,又叹息道:“夫人,既然是雪儿代替琴儿出嫁,那就把给琴儿准备的嫁妆给了雪儿吧。”

    “老爷,我的陪嫁也就那么点儿,一半给琴儿作嫁妆,另一半要给旭儿娶亲,如果琴儿的给了雪儿,那琴儿将来出嫁怎么办?”

    “那就从琴儿嫁妆中分一半出来给雪儿吧。”见父亲拍了板,柳氏不肯再辩了。

    “父亲,女儿有话说。”看到柳氏脸上的不甘转而心痛,再到一脸风轻云淡的假笑,我脱口而出。

    众人纷纷侧目看向我。

    我心中莞尔,却扑通一声跪在父亲跟着,眼泪吧嗒吧嗒往地上掉,好一会才凄凄惨惨开口道:“听说陆尚书家的公子过年就二十五岁,太医们给他推算的时日就快……”

    “我而今才不过十六年华,这,这真要是……,我以后的日子过怎么过呀……呜呜……”

    “我只求出嫁时,父母能为我的今后思量思量。”

    众人听罢,只听见叹息声此起彼伏。

    “二小姐……”

    “老爷……”

    我姨娘终是忍不住,违了家规,扑过来抱住我痛哭出声,虽已年过三十,却容颜不减,绝美的脸上梨花带雨,一双泪眼时不时望向端坐着的我的父亲。弟弟也过来陪着一起默默落泪。

    父亲叹息,半天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有些心疼地交到我手上,叮嘱道:“这是五百两银票,是我所有的私蓄,你以后省着点花,再加上你母亲给你的嫁妆,可保你一生无忧。”

    “谢谢父亲!”我将银票折好,收入怀中,

    又轻声问道:“父亲,可否让母亲将给雪儿的嫁妆,折换成银票或者是银子,这样我以后在府上要用银钱时也方便,免得还要去典卖,被别人骗了。”

    “老爷……”我姨娘极配合地抬头望向她的丈夫,弱弱地叫了一声。

    “这怎么行,没有嫁妆抬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柳氏急急接口反对。

    哎呀,如果换成了真金白银,还如何在嫁妆上做手脚。这死丫头,什么时候这么精明了,还有这只死狐狸精,就惯会仗着美貌挑唆老爷。柳氏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却还是满脸堆笑。

    “这个母亲倒不必担心,只将贵重的折算成金银就可以。”

    “老爷……”姨娘又怯怯地望向父亲。

    “算了,就依二丫头吧。反正以后是她自己用。”

    在众人的见证下,柳氏将给嫡姐准备的嫁妆单子一分为二,然后又将给我的嫁妆单子上的贵重物品折成了银钱四百三十两给了我。

    这样算来我一下子就有了九百三十两银子,三张银票和三十两碎银子。我还去买了两套头面,一套羊脂白玉的和一套翡翠的。


    十六

    我回屋将东西收好后,去了姨娘院子用午饭,弟弟也来了。

    姨娘垂泪叹气,喃喃自责:都是娘不好,如果我没有做妾,就不会累及儿女了……”

    “娘亲不必如此,娘亲当初也是有苦衷的,女儿不怪娘,况且,没有娘哪有女儿呀。”

    我靠过去,轻摇姨娘的胳膊,撒娇。

    “你的心思,娘自是知道的,只是苦了你了。”

    “姐姐,弟弟没用,帮不到你。”弟弟泪眼汪汪,声音哽咽。

    对于这个亲弟弟,我自是亲近的,也很喜欢。“程儿,姐姐嫁后,你要多照顾监娘,你自己上学读书也要注意点身体,别太劳累了。”

    “嗯,知道了,姐姐,我以后可以来看你吗?”

    “当然可以呀。姐姐也会回来看你们的。记住,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太难过。”

    我掏出一张三百两的银票,交到姨娘手里。

    “娘,这个你一定要收好。留着万一哪天要用的时候用。”

    “不行,娘不能要你的嫁妆钱。”姨娘把银票推给我,死活不肯收。

    “娘,我有那么多银钱够用了。弟弟上学要花钱,以后说亲也要钱。这个你收着,留着,以后弟弟要用银钱的地方多着了。”

    “姐,不用,我以后会自己挣钱。等我字练好了,我就去给书店老板抄书。”

    “你抄书,姐不反对,但不能荒废学业。”

    “嗯。”

    “娘,程儿,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好好过日子,向前看,说不定生活会藏有惊喜。”

    “你也要好好的。”

    “姐,我会的。”

    ……

    “小姐,夫人差人送了嫁衣过来,绣娘正等着你回去试衣服。”

    我听见自家院子里的小环过来报信,只得起身回去。

    看着折叠整齐的大红嫁衣,我心静如水,似乎没有半分出嫁的喜悦,有的只是一场交易,一场逃离吧。

    几个人将繁杂的嫁衣抖开,拉扯起来,套在我身上。

    “小姐,好美啊!”青儿的眼睛冒着闪闪星光。看到我无悲无喜的脸,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用小手捂着嘴巴,可爱得紧。


    十七

    绣娘仔仔细细地拉巴了我身上的喜服,并给我量了尺寸,说是不合身的地方会改过来,另外她们绣坊会给我赶制几套新衣,晚上子时之前会送过来。

    我笑笑道了谢,让青儿送她出府。

    天还未亮,我就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了,只听见林麽麽的大嗓门在院子外面喊人开门。

    一小会儿,有人开了门,林麽麽一行人进了院子。

    “今日要出嫁,二小姐院子里怎么冷冷清清?”

    “你们都是怎么当差的?”

    她的声音很是不满,继而对着我卧室的窗子叫了起来,“二小姐,二小姐,起了吗?”

    “夫人让我带了人过来给你梳妆。”

    “小姐还没起。”青儿清脆的声音传了进来。

    “你这丫头,二小姐今日出嫁,也不知道提醒着她。”

    “二小姐,二小姐,该起了,要不然来不及了,会误了吉时的。”

    林麽麽又大声叫嚷。

    我只得起床,慵懒地叫了声:“青儿。”

    青儿应声,打了水进来供我洗漱。

    “麽麽,不必着急。简单梳理一下就好,误不了时辰。”我一边在梳妆台前坐下,一边宽慰林麽麽。

    “唉,我的二小姐嘞,嫁人可是大事,宜早不宜晚。”

    “梳妆好后,还要答谢亲友的添妆,还要跪拜父母,总之还很多事情呢。”

    “这可不是平常日子。你看看,盍府上下就算你这新娘子的院里冷清了,哪像是要嫁人。”

    “嫁人?如果可以,我倒是不想嫁。有我这样嫁人的姑娘吗?”

    我明明想笑的,可泪水却不争气地先涌了出来。

    “二小姐,别哭,别哭,总归今日是喜庆日子。”林麽麽见我这样,赶忙劝我。

    “麽麽也是当过娘的人,我这算是哪门子的小姐?哪门子的嫁人?”

    林麽麽被我的话一咽,好半晌才道:“唉,二小姐是吉人,说不定你嫁过去,陆公子的病会好转呢。”

    “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只不过心里难受得紧,向您吐露一二,望麽麽别怪。”

    ……

    也许是我的话触动了她心底的柔软,也许是她心底还保有一分善良吧。林麽麽竟然上前,温柔地将我搂在怀里安慰:“好孩子,想哭就哭吧,这是命。”

    十六岁替嫁,就即将守活寡,这就是我的命吗?我不信,但是我知道家庭和出身是无法选择的,但是我的命由我自己不由天。如果这真的是上天给我安排的命运,我也要扭转自己的命运,不轻意屈服。

    尽管泪流依旧,但我的眼神里有一种叫倔强的东西奔涌而出。


    十八

    天色渐渐大亮,复杂的妆容和发式终于弄好了,我转身看向一屋子人。大家的眼睛里都露出惊讶。

    “没想到,二小姐竟是如此美貌!”

    “哇,二小姐太美了!”

    ……

    众人切切私私地赞叹,绕是林麽麽也惊得张大了嘴巴。

    只有知情的青儿一脸淡定,贴心地端了一些点心上来。

    “小姐,今天不能用餐,你将就着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我刚吃几块糕了,我姨娘就带着弟弟过来了。

    “雪儿。”

    “姐姐。”

    姨娘一手拿过我的手,一手抚摸我的脸颊,仔细端祥着,好像要把我的模样印刻在脑中似的,双眼渐渐蒙上雾水。

    “姨娘,不必难过,今日雪儿可是娇美新娘呢。”

    “对,对,我的雪儿是最美的。”

    “姐姐一定要好好的,我会努力长大,认真跟夫子学习,到时候保护娘和姐姐。”弟弟虽然只有十岁,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嗯,那姐姐先谢过程儿了。”

    “程儿,姐姐走后,把我书房里的书全部用箱子装好,搬到你院子里,帮我好好保管,等有机会,我会让人来拿。”

    “知道了,姐。”他的眼眶红红,声音有些哽咽。

    “记住,不论发生什么你们都要好好的。”

    “二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胡话,你不过是嫁人,想家人了,可以回来看看,又不是永远不回来。”

    我苦涩一笑,不再多言。其他的兄弟姐妹,姨娘都来意思意思添了妆,说了些祝福的话语。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不想去分辨了,此一别,不知能否再相见了。

    很快外面的鞭炮声震天,锣鼓索拉声刺耳,迎庆队伍来了。

    嫡兄原野给我送嫁,在背我上花轿的路上低声叮嘱我:“二妹,如果在婆家有难处,可以让人送信回来,兄长虽能力有限,但会尽力护你周全。”

    我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几乎与自己没有交集的大哥,看起来冷冷的,竟会对我说出这翻话。

    我突然觉得,他这瘦弱的脊背变得伟岸了不少。

    “谢谢大哥!”

    上了轿子,一路晃晃悠悠,大约半个时辰,轿子停了下来,乐队也停了下来,应该到了尚书府。

    我坐在轿中等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许久终于有人来牵引我出轿,往里面走。慢慢地迎亲队伍开始议论纷纷,媒婆进去很久,终于出了,说是陆公子旧疾复发,本人来不了,让他的弟弟代兄拜堂。


    十九

    很快拜堂仪式草草结束,我被送入了婚房。我以为那个人正躺在婚房的床上,忍受着病痛的折磨,然而,进了房间,却发现里面没有人。

    端坐到半夜也没见新郎过来,以青儿为首的几个丫环守在房门外。我感觉自己已经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忍不住自己扯下了红盖头,朝外面叫了青儿进来。

    青儿见我如此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自己掀了头盖呀?快,快盖上。”

    她手忙脚乱地就要给我盖上。

    “停,停,你家小姐我都快饿死了,这么晚了还没来人,肯定不会再来人了。”

    “青儿,你让她们不用守着,到厨房里去找些吃的,吃饱了之后,再去找这个院子里的管事,让管事安排房间休息。”

    “你自己也吃饱了,去休息吧。”

    “那小姐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这里有现成的酒菜,我随便用点就可以了。快去,别磨磨蹭蹭的。”

    待人都走了,我关上门,将头上的首饰一一拔了下来,将头发解散,自然垂下。然后,我就着桌子上已冷了的酒菜,吃了个半饱。

    和衣在床上侧卧着,看今天如此的情景,我是不可能在这里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了,得认真谋划今后的生活了。

    我想着想着,困意阵阵袭来,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拿出个章程,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我才悠悠醒来,看到陆夫人派过来请我的丫环,我忍不住老脸通红。

    “见过,少夫人,婢女是夫人身边的大丫环青梅。老爷和夫人正在前厅等您去敬茶了,派奴婢来请您。”

    我赶紧让青儿打水来,简单洗漱一下,带着青儿跟着青梅,匆匆去见陆子川的父母亲——我的公公婆婆。

    一路跟随在侧,我这才有机会悄悄从侧面打量这丫环,看起来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五官周正,清清瘦瘦的,走起路来麻利、风风火火。

    顺着长廊穿过一个大花园,就到了陆府前厅。虽然已是寒冬,前厅院中松柏依然青翠,靠院角右边围墙旁边有数株红梅正开得热闹,淡淡梅香随风飘送。

    “老爷,夫人,少夫人来了。”

    我环顾了一圈,依旧没有见到陆子川的身影,只得独自硬着头皮走上前。

    “见过陆老爷,陆夫人。”

    “你这孩子,现在已经嫁入陆府了,就是陆府的人了,你要改口叫父亲,母亲了。”

    我飞快扫了一眼上头端坐着的两个人,陆大人看上去四十左右的年纪,温文尔雅,脸上有温和的笑意。陆夫人也是相仿年纪,五官大器,气质优雅,想必年轻时定是个大美人,脸上倒是笑意盈盈,似打趣地纠正我对他们的称呼。

    听说,人当官越大表面看起来越和蔼可亲,但是当不得真,要是当真了哪天自己可能连骨头都被吃得不剩,还不知道原由了。


    二十

    “是,新妇原雪见过父亲,母亲。”我从善如流地改口。

    “你叫原雪,不是叫原琴么?”陆大人和夫人同时皱了眉头,夫人疑惑,低声问我。

    完了,我心中暗道,忍不住心头一紧,掌心冒汗。

    “之前府上提亲的确实是家姐,但是,因为家姐染病在床,不宜挪动,父母无奈,只得让我替姐姐出嫁,以免负了陆府。”

    我低头,忐忑回答,声音不大却字圆腔正,清晰地落入屋子里的每个人耳中。

    听罢我的回话,眼见陆夫人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陆大人也似乎没有责怪的意思。

    旁边却一道凉凉的声音响起:“这道是奇了怪了,一个,两个的都突然间病倒,还下不了床。”

    “知道的只以为是巧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装病了。”

    “唉,要我说,既然当事人都病了,还成劳什子的婚,没的让人塞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来顶包。”

    “唉,这麻雀怎么可能飞上枝头就成了凤凰,庶女就是庶女,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下贱东西。新婚第一天见公婆就让长辈久等,还要派人去请,咯咯咯,真真是笑死人了……”

    “我家小姐不是下贱的庶女,已经过到了府上大夫人的名下,并且已开过宗祠确认为嫡二小姐的,望大人和夫人明见。”

    一向胆小,有些弱懦的青儿“扑通”一声跪在我身后,勇敢地为我辩解。然而,她话音刚落,“啪,啪,啪”,三道抽巴掌的声音响起。

    我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面色有些狰狞的麽麽,正站在青儿身旁,巴掌扇打在青儿的小脸上,倾刻红肿起来。

    “小贱蹄子,我们夫人,你也敢顶撞。”

    我想也没想起身,用头朝那麽麽撞了过去。

    “唉哟……”老家伙跌倒在地,我也顺势一跌压到在她身上,袖中的银针已然一根在手中。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起身太猛,眼一黑,没站稳,不小心撞倒了您。”

    我一边在她身上乱摸,乱扎,一边连连道歉。青儿过来扶我,我故意手上用巧劲一拉,让青儿也跌倒,压在老巫婆身上,三人跌成一堆,我趁机收好银针。

    屋子里的人反应过,立马有几个丫环过来,先将我和青儿拉起来,又将那麽麽扶了起来。

    我这才看清刚才说话的女人,也是四十左右的年纪,虽然容貌不俗,但却有几分尖酸刻薄相,看着就觉此女不好相与。


    二十一

    我忽然感觉有道探究的目光在紧紧盯着自己,我从那妇人身上收回目光,就对上了陆大人威严的眼神,立刻觉得头皮发麻,难道自己刚才的小动作已落入他眼中了?

    与婆家人的初次见面,因为刚才的闹剧,匆匆结束。至于那个说话的美妇人,我知道了她是陆大人的平妻,是平南王的女儿,安平郡主,怪不得如此嚣张跋扈,连身边的下人也敢如此放肆。

    婆婆陆夫人让我不必天天去她院里请安,她不讲这些虚礼,每月逢十去她院里坐坐就行。还说子川身体不好,要我多担待,多照顾他一些,送了一只极品白玉手镯给我,说是见面礼。

    公公陆大人倒是实在,给了我一个红包,事后我打开看了,里面竟有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他叮嘱我,现在是陆家长媳了,说话做事要注意分寸,为人处世要把握好尺度,要与丈夫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好好过日子。

    安平郡主也给了我见面礼,是一支纯金步摇。两位姨娘也随了礼,李姨娘给的是只金簪子,柳姨娘给的是只金镯子,至于陆子川的哪些个弟弟妹妹们,原本应该是我给他(她)们见面礼的,可是我出嫁匆忙,没有准备,我的好嫡母也没有给我准备,看来是诚心想让我出丑了。

    我虽然感觉尴尬,但还是实话实说,告诉他(她)们,今天来的匆忙,忘记带了,回去后再一一给他(她)们补上,到时候让人直接送到他们院子里去。

    这群了小叔子和小姑子,有冷漠的,有无所谓的,只有一个十来岁的漂亮小姑娘,眼睛亮亮地看着我说,没有礼物也没关系的,等我有空了,她过来找我玩。我笑着应好。

    回到昨天住的院子里,我立马为刚刚答应的见面礼头痛了。

    在前厅的时候,我目测过大大小小加起来陆子川的弟妹们有七八个,还有长辈们也需要回礼。

    买礼物,花钱太少的怕人家嫌弃看不上,花钱太多的我自己肉痛,这银钱来之不易,我还有大用处了。思来想去,我决定自己动手制作礼物,这样的话即使不值钱,也显得礼轻情意重,毕竟包含了我的真心实意啊。

    我将制作回礼要用到的材料列出单,让青儿交给陪嫁过来的小斯去采购,又让青儿带上几个人去花园里搜集梅花花瓣。

    忙碌了几天,终于将回礼做好了,男的送一对香囊,女的一个香囊和一瓶美颜膏。这香囊可不是普通的香囊,除了具有提神醒脑,防蚊虫蛇蚁的功效,里面还有一颗可解一般毒物的药丸,贴身佩戴益处良多,关键时候说不定解毒丸还可以保命呢。美颜膏则是我自己一直在用的,可以令肌肤水润光泽,减少皱纹,减缓衰老。

    解决了回礼的事情,我开始琢磨自己的事情来,困在这高高的围墙之内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而陆子川活不过二十五的预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可不想一辈子在高门大户与一群女人为一个男人争锋吃醋,我要的是一世一双人的婚姻。


    二十二

    再过几日就要过年了,我决定快刀斩乱麻,早点离开。成婚多日陆子川从未出现过,我也已经不想再与他这种富家公子有瓜葛了,他不出现正好方便我实施计划。

    这天,红日高照,寒冷的冬日沐浴在暖暖的阳光下,很是舒服。我到陆夫人的院子里坐了会儿,陪她聊了会儿天。她告诉我,她用了我送的美颜膏,脸上确实更水润有光泽了。

    我说,她喜欢,我再做了给她送过来。我告诉她,新年将至,趁着天气好,自己想去一趟城外的灵山寺,烧香拜佛,求神佛保佑夫君早日康复。

    她犹豫了一会儿,夸我有心了,便同意了,并说会让管家派侍卫跟随保护。

    晚上我将要带的东西再次确认了一遍,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是几套我与青儿要穿的男装和几付长短大小不一的银针,银票我可是贴身藏着呢。

    我将陆子川给我的玉佩和信放在了房间的梳妆台上,还有我这些天给他做的药丸,我不知道是否对他的病有效,但是吃了最起码没有坏处的,还可以强身健体。

    将计划在脑海中反复推演了好几遍,确定没问题了,我才放心上床睡觉。

    翌日,我早早起床,用过早饭,就出发了。我拎了一个小包袱,青儿挎了一个篮子。府门外已经停了一辆马车在等,我们先后上了车,车夫一声“驾”,马车缓缓驶出。我挑开车帘,看到马车后面有两个护卫骑马跟随。

    “小姐,真的要这样吗?”青儿有些兴奋,又有些担忧。

    “姨娘和少年会不会很伤心啊?”

    “不要紧,待我安顿好了,再给他们传信报平安。”

    “这次我先离开,记住,你要演得像真的一样,不要露出破绽。”

    “你身上有你的卖身契,待事情平息了,年后,你去找陆夫人,说你不做了,要回老家看看,陆夫人应该不会拦你。”

    “小姐,我到哪里去找您。”

    “嗯,每月逢十那天的午时和未时,我会到城门外的凉亭等你。我给你留下的银两小心保管,出府后生活要用。”

    “知道了,小姐,我就是舍不得您。”

    说罢,青儿竟自红了眼眶,默默垂泪。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这丫头,又不是真的生离死别,你这样让我心里也凉凉的没底了。”

    “扑哧”,青儿被我的话逗乐了。

    “小姐,原来您也会怕呀?”


    二十三

    到了灵山寺,我让护卫与车夫在外面等我,自己与青儿进去。原本是想假装烧香拜佛的,然而,进入寺庙后,受那种严肃气氛的影响,我跪在佛像前虔诚许愿,希望自己能顺利逃离,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许了愿,我与青儿走后门,来到寺院的后山,早就打听到后山有一处山涯。来到此处险地,我解开身上的斗篷,扔了下去,然后将身上的女装脱下,露出男装,青儿帮我把头上的发饰摘下,换上了男子发髻。

    我拎着包袱从另一边小路下山,青儿哭着去找护卫和车夫,说小姐想不开跳崖了。

    我一路下山总感觉有双眸子盯着自己,然,回头去看,又什么也没有,难道是见鬼了。我一刻也不敢停,向着山下飞奔。

    到达山下十字路口,我想着还要接青儿,就往京城的方向走去。从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我的腿和脚掌生痛,从路边寻了根断枝柱着,一瘸一拐地走着。

    突然听见身后有马匹疾驰的声音,我赶忙低头贮立路沿,给跑马的人让道。

    然而,来人并不打算放过我,挥手一鞭向我抽了过来,面对突如其来的鞭子,我吓得“啊”声大叫,鞭近在咫尺,躲避不及了,我干脆闭上眼晴,准备挨着。

    “吁吁……”只听见男子约束马的声音,鞭子未如期而至,我不由睁开了眼睛。一白衣白发之人不知何时挡在了我面前,用手握住了鞭稍,与马上之人对峙。

    陆子川怎么在这?

    “臭小子,老子的闲事也敢管,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兄弟们上。”

    持鞭的大块头一声令下,后面四个人立马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两人持刀,两人持剑朝陆子川杀了过来。

    “臭丫头,呆愣着干吗?还不帮忙,难道真想守寡吗?”

    陆子川嘴角噙笑,简直就是一妖孽,吐出的话却让我恨不得将那张嘴给缝上。看到他应付吃力,险险躲过一剑,我的心也揪了起来。

    “怪不得,走起路来娘娘腔,原来是个母的。我刚才还奇怪了,一鞭抽下去,竟然不知道还手。”大块头惚然大悟般,说罢五人一起哈哈大笑。其中一个光头淫笑道,“老大,我们躲避了这么多天,难得碰上一个小娘子,先把这白发小子收拾了,兄弟们再轮流乐呵乐呵吧。”

    “好,兄弟们动作麻利点。”

    见他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悄悄移动脚步,手心已经捏住了银针,寻着机会一根针飞了出去,没入和尚的后颈,和尚没吭一声倒下了。

    其他四人吓了一跳。趁他们慌乱,我又飞出一针,又有一人中针倒下。

    压力骤减陆子川很快将与其他三人打成了平手。我过去从晕死者身上取出自己的银针,然后飞针刺晕了两人,剩下一人,让他与陆子川缠斗。

    “陆大公子,大恩不言谢!有缘再会!”我大声朝陆子川说了句,算是打招呼了,拍拍屁股走人。


    二十四

    我继续往京城走,为了不让人认出来,我在脸上动了点手脚,将自己装扮成一个投奔亲戚的落魄少年。衣衫褴褛,黝黑的脸露出半边,另一边用布条包裹住,隐隐有红色的血迹透出。

    天黑时分,我终于到达了京城城外,我决定先找了家干净的客栈住一晚,明日再去附近的镇子找地方安顿。

    吃晚饭时,我向店小二打听京城周围有哪些镇子,各有什么地方特色,治安如何,人情风俗等等。

    翌日,我便按小二说的去驿站,搭马车去安县,听说那里民风淳朴,离京城也不远,两个时辰的路,一天可以来回。

    手头有钱好办事。我在安县花了两天时间,就把自己安顿好了。我在县城买了一个铺子,开了一家药铺。铺子里面有一个两进的院子,里面的院子住人,外面的院子用来存放药材、晒药和招待客人。

    因为铺子原来也是开药铺的,所以,我聘用了原来的太夫和伙计,他们熟悉业务。我自己也坐堂出诊。

    我给太夫和伙计都放了假,并发了红包,因为今天是除夕,告诉他们初六上工。忙乎了几天,我将药铺按我的想法整理了一遍。

    虽然我一个人孤单地守着自己的铺子,心里却乐开了花,终于可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了,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了。我摸摸这里,瞧瞧那里,时不时傻笑出声。

    躺在床上,我计划着自己的未来生活,想着等挣到钱了,争取把娘和弟弟也接过来。

    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当我早上微笑着睁开眼睛,准备享受自由自在的美好一天时,却吓了一大跳,一双眼睛正笑盈盈地盯着我,近在咫尺。

    “奇怪,我怎么又做梦了,还梦见他,那就再睡一会儿吧。”我嘟嚷一句,又躺下,钻回被窝。不对呀!

    我又爬起来,伸手准备去掐自己的脸,但是-看到那张欠揍的脸,手不小心拐了个弯掐在了一张毫无防备的笑脸上。

    “啊,娘子你要谋杀亲夫呀?”

    “嘿嘿,不是做梦!”我火了。

    “你怎么又懒我床上了,起来,出去。”

    “不起,让我再睡会儿,昨晚上我可是连夜赶过来陪你的。”

    “我可没让你来。”

    “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你起来……”

    “呼,呼……”陆子川竟是圈住我,就打起了呼噜声,看起疲惫至极,眼底乌青,我一时又心软了。


    二十五

    快晌午了,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陆子川终于醒了。“娘子,你饿了?”

    “废话!”我的余怒未消。

    “起来,不准再到我闺房来,不准再懒我的床。”

    “对不起!”这回他竟然破天荒地没有东拉西扯,而是真诚的向我道歉,反而让我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了。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我沉默了一会儿,让他离开。

    他拿出了我还给他的玉佩和字条,还有我留给他的信。我怔怔地看着,没有接,也没有说话。

    “雪儿,我真是个糊涂蛋,只想着自己不乐意娶别人,就跑到灵山寺躲避。没有想到嫁过来的却是你,害你难堪,对不起!”

    “现在,我都知道了。嘿嘿,你是名正言顺的妻子了,就算我做点什么,也不会有辱你名声的。”

    “打住,一我并未与你拜堂,所以还不是你的妻;二我要的是一世一双人的婚姻,我不会与别人共享丈夫;三我不是原雪,她已跳崖身死了。”

    “你说的三条我都答应,一今天我们就重新成亲,重新举办婚礼;二我发誓,我会一辈子不纳妾;三我不管原雪是否已死,你都是我合法的妻子,县衙已经备过案的,我要的只是你这个人,你叫什么名字无所谓,女人婚后都是要随夫姓的,你现在只能姓陆。”

    陆子川一脸的严肃,认真道,“你不愿意在陆家生活,我也同意,我们可以一起在此地生活。”

    我心杂乱,无言以对。

    “娘子,你的丫环青儿可是死活不肯出卖你,不过还好你我有缘,让我在后山看到了你。”

    “当日为了救你,我可是身负重伤的,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倒好,脚底抹油独自溜了。”

    “胡说,我是看到你可以打赢那个人才走的。”

    “不信,你看我身上的疤。”说罢,他真的解开衣服了,胸前包裹着纱布,他双手轻轻解开赫然一道红红的长疤。”

    “怎么会事,你怎么受伤的?明明当时我看到你能取胜才走的。”

    “他趁我不注意,向我撒了蒙汉药……”

    听了他的讲述,我深深自责,还好,还好他没事,还好他还活着。

    “无需自责,今后我们好好生活。”

    “嗯。”

    “你的活不过二十五的预言是真的吗?”

    “有你在身边,自然可以长命百岁,我还等着你给我生一堆娃了。”

    “贫嘴。”

    “以后,我们就在这安家,你坐堂,我抓药;你出诊,我提药箱;你采药,我背箩筐。娘子,好不好?”

    “不告诉你。”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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