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人生关键字】系列征文第二期【镜】主题征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夫人，时辰已不早，您且安歇吧！”玲珑小心翼翼地劝。
幽幽一声叹息，宛华语带哽咽：“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当初的许诺，全都不作数了吗？”
玲珑递过一方绣了菱花的帕子：“夫人，事已至此，您，就想开些吧。就算新人进门，您是正室夫人，她是小妾，还不得任您拿捏！”
“我也不想拿捏她什么，只望她能安分守己吧！”宛华又是一声叹息。
面前摆了往日最爱的清粥小菜，宛华却全无胃口。她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番，终究还是吩咐人收了去。
“青柠给姐姐请安。”一个袅袅婷婷的玫红身影，缓缓拜倒在门口。
宛华皱了一下眉。这个声音，娇中带了一丝媚，柔中夹着几分妖，如潺潺流水，又若杨柳拂风，低回轻柔，妩媚含情。
怪不得明诚宁可夫妻反目，也要把她带回家。宛华不禁暗叹，只这声音，就像猫儿的小爪子，伸缩之间，挠得人心痒痒的。
此时，女子正好抬头。宛华不禁一呆。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除了这一句，宛华词穷。但也只有这一句，才能写尽眼前女子的风华。尤其是她那双眼，乍看，含羞带怯；细观，深若寒潭。
“这不是一个良善女子。”宛华暗忖。借喝茶压下心中惊异，她平稳开口：“青柠是吧？快请起。玲珑，还不扶青柠姨娘起身？”
“谢姐姐。”青柠借玲珑的手站起身，走向宛华下手的方凳，施礼落座。
再开口，殷勤了许多：“姐姐，妹妹初来乍到，身无长物，只一面菱花镜，甚是神奇，想献与姐姐，敬请笑纳。”
一招手，门外的侍女走近，手里捧了一个长方锦盒。玲珑看一眼宛华，上前取过锦盒，置案上打开。
宛华看过去，是一面精巧的八角菱花铜镜。内为圆形，圆钮。以钮为中心，四朵牡丹形成花形钮座，钮外四周，是麒麟、天马、凤凰、鸾鸟，其间饰以四株折枝花，有叶片和绽放的花朵。
青柠浅笑：“明诚说，姐姐最喜菱花，这个镜子，正巧也是菱花状。姐姐，您说，这是不是我们姐妹的缘分？”
宛华垂目不语，伸手拿起镜子，翻转过来，不禁啧啧称奇。镜中的自己，肤色晶莹，眼睫微颤，鬓角针尖大小的一颗痣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宛华抬手抚唇，桃粉的指甲柔和润泽。
青柠掩嘴轻笑：“姐姐，这面镜子，是我家传的宝物。送给姐姐这天仙样儿的人，才是得归其所呢！”
宛华也喜笑盈盈：“如此，就多谢妹妹雅意。玲珑，把那套红宝石头面取来，赠予姨娘。”
四下无人，玲珑低语：“夫人，这面铜镜似乎有些古怪。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青柠姨娘安了什么心呢？要不，我把它放到库房吧？”
宛华沉了脸：“她此举，不过是求我一个不为难而已。一面镜子，还能藏了什么祸心？”
玲珑不敢再劝，眼看着夫人对镜子爱不释手，日渐痴迷。
每天晨起，洗漱完毕，宛华就对着镜子细细描摹：柳叶眉嫌长，远山眉太淡，酒晕妆稍浓，桃花妆又浅。如此反复。
玲珑徒劳无功地劝阻，拦不住宛华画了一遍又一遍。
“夫人！”玲珑又气又急。“昨日月中，老爷原该过来咱们这边过夜，却中途被青柠姨娘拦了去，这可是坏了定好的规矩！夫人，您，您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不来就不来，我也没心思应付他。”宛华漫不经心。“过来，给我寻一支碧玉簪，把步摇换下来。”
“夫人，您先用餐吧，这粥都温过两回了。”玲珑快要哭出来。“您这几日没好好吃饭了，这样下去，身体也受不了啊！”
“嗯，把粥取来。”宛华轻扫蛾眉。“一双蛾眉，半生烟雨，千古柔情于此生。”
“还千古柔情！老爷来都不来，柔情何在？”玲珑忿忿。宛华置若罔闻。
玲珑铺好锦被，回头，宛华还在镜前顾盼流连。摇摇头，出声招呼：“夫人，您都对着它一整天了。时辰不早，您该安歇了吧。”
“玲珑！”身后一声惊叫，玲珑差点儿从榻上跌下来。“玲珑快来！啊！我的额头！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有皱纹？我还这么年轻！”
玲珑扶住几近癫狂的宛华，仔细端详，夫人原本饱满的额头，突现一道不浅的纹。
玲珑记得，方才洗漱，还未见任何异常呢。慌乱中，她瞥了一眼铜镜，镜中的夫人，形容枯槁，白发丛生。
玲珑用力眨眼，再看，镜中映出一具龇牙咧嘴的骷髅。“啊”地一声尖叫，玲珑坐倒在地上。
宛华没有发现玲珑的异状，她失神地盯着铜镜，声音颤抖：“我的头发，白了，白了，白了！我的脸，啊！我的脸！”
玲珑缓过神来，一把夺过铜镜，奔到窗前，用力掷出。让院外的小厮去请老爷过来。
连拖带拽把夫人扶上床，玲珑不敢离开。一直到夫人力竭入睡，老爷也没有过来。
“玲珑，倒杯凉茶过来。”夫人如常唤醒玲珑，昨晚的惊惧似一场梦。
“啪！”杯落地，玲珑目瞪口呆。那面铜镜正被夫人握在手中，对镜浅笑的，是一个两腮塌陷、发白如雪的老妪！
“你这是怎么了，玲珑？”老妪转头看过来，皱纹横生，两眼突出，却还是夫人熟悉的声音。
宛华逝，时年二十一岁。
夜半，隐约的歌声，如泣如诉：
一杯伤心酒，两滴相思泪
菱花镜里莫问
当年朱颜戴玉翠
只怨天错把鸳鸯配
芳华任谁贪
凭君枝头占
不承望
花飞分谢珠落散
待得来日霜鬓垂肩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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