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镇，流水只有一艘小木船那么宽，狗儿猫儿掉进去，都能自己爬起来。
自从离家，只剩下家乡的冬夏，不见家乡的春秋。
清明时节雨纷纷，屋子里的地上已经开始潮潮的了，小时候，每到这个时候，我和妹妹准会回外婆家，一人提着一只小竹篮子，走在湿漉漉的田埂上，田埂外东一簇西一簇的油菜花，或是长疯了的狗尾巴草，在春风春雨中招招摇摇。
拨开狗尾巴草从，就能看到长得矮矮的“清明草”，我们姐俩的工作是制作“清明果”的头一道工序，采草。有了清明草，才有清明果。清明草只有一指头高，茎叶都毛茸茸的，会有黄色的小花开在上面，非常好认。
甩着一裤腿的泥和一鞋的草末子，提着篮子就欢脱地回到外婆家。那时候外婆就会在屋外迎接我们，让我们赶紧去擦擦裤腿，接过我们采回的清明草，称赞我们好能干。长大了以后才知道，外婆和姨娘她们，早就采好了足够的清明草。
然后我俩就坐在脚不着地的高高的长板凳上，晃荡着小腿儿，等着吃清明果。掌心一样大的清明果，小时候就可以一口气吃好几个，甜的，咸的，都很爱吃。
很久很久以后，等到外婆已经不能走路，我们前去帮忙，才知道清明果的做法。
首先是把清明草洗干净，放到锅里焯，直到小叶子变成叶子沫沫，用手撵一簇感觉很细，再把和面用的材料放进去，和出绿色的面来。
这是大姨娘告诉我的。大姨娘是全家的大姐，勤劳能干，我姐俩小时候的衣服都是她给我们做的，后来长大一点，她还是会坚持给我们做一些毛线手套、帽子什么的。现在冬天我经常会戴着一定米黄色的毛线帽，虽然不称脸型（会显得特别胖），但是非常保暖，妈妈问我怎么不换一顶好看的，我摇摇头就不肯换。后来妈妈也学会了织毛衣和帽子，我也有“爱心牌”毛衣可以穿啦。
和面也是一项功夫。面粉、草末子和水，温度和手劲，都要刚好。小时候外婆就教我们和面，我们往往和一半就掰一块面团玩，做成小兔子，小猪的样子，哈哈哈地笑。外婆知道我们都喜欢吃她做的饼，所以每次回去前，她就会做好多。
和面之后，分成鸡蛋大小的一块一块绿色的面团，开始往里面包陷。红糖和芝麻的陷是全家爱吃的，姨娘们在包陷的时候，往往会有小孩子冲上去捞出一勺，直接吃掉。
关键是，里面要加一点猪油，蒸的时候，就会特别香。
最重要的，就是要做成清明果的形状。是扁扁的，和一个小饼一样，但上面有好看的花纹。花纹是从木制的模具里印出来的，我最喜欢这个步骤，有点“化腐朽为神奇”的感觉。
妈妈是姐妹里最小的，所以她的活一般都比较轻，她就负责最后的印清明果。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会搬一张小板凳坐在妈妈身边，出神地看着她“化腐朽为神奇”，可以看好久好久。
印好的果子，就由我们小辈接过手，摆到蒸笼上。花似地摆好，再拿去柴火锅里蒸。
我坐在柴火锅后面烧火，听着姨娘们在厨房里坐着果子、聊着家常。很遗憾的是外出的时间太久，不仅错过了无数家乡的春，也渐渐听不懂乡音了。但是我依然能够感觉到她们相聚的快乐，她们笑着，我也跟着笑着，才觉得有时候语言真不重要，陪伴最重要。
现在，做好的清明果，会第一个端给不能走路的外婆吃，外婆会笑笑，有时候吃、有时候也不吃，老了老了，真的就和孩子一样，更让人心疼。
再望着窗外，满田的油菜花和细雨，依然这么熟悉，似乎一直在等待我的回来，努力保持原来的样子。
清明果还是原来的做法，春还是家乡的春，时间长了，小时候记忆模糊，怕忘了外婆当初快乐、慈祥、忙碌的模样，赶紧记录下来。外婆，要一直开心哦，我会多回来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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