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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云回忆录之生母(7) 浴血鱼梁(上)

岳云回忆录之生母(7) 浴血鱼梁(上)

作者: 念云1119 | 来源:发表于2019-04-02 11:53 被阅读5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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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道渐渐窄了,岸边被水冲刷得油亮光滑的鹅卵石愈来愈少,取而代之的是拳头大小粗砺的石块。这是进入夏河上游的标志。

      两侧的风景不再是葱绿嫩黄的庄稼地,变成了一丛丛高大的灌木。脚下的道路亦渐渐抬高,向西折去。

      我勒住马头,西望已是密密的群山,从地图上看,应该有一条平坦的驿路通往山谷中的鱼梁村。我跳下马,用脚轻轻拂开前方路面上的黄沙,其下依稀可辩许多杂沓的马蹄印。这个发现令我振奋,定是张宪的大军从此经过。“踏雪,加把劲,咱就快赶上了。”我高兴地拍拍踏雪。

      顺着山路跑了约莫一个时辰,进入一片茂密的竹海。这片竹林至少生长有数十年,近地粗大的竹节呈现出金黄色,一丈以上才开枝散叶,竹稍在几乎望不见的高处细密交叠,令罅隙中透出的一点日光被层层阻隔,竟无一丝儿能落到地面上。

      气温霎时低了许多,让原本跑热了的我感到分外凉爽。前面有个急弯,我紧了紧缰绳,示意踏雪放慢速度。恰在此时,极轻微的“梆”的一声传入我耳朵,我立刻意识到,那是弓箭离弦的声音。

      我将身一仰,好险!一支箭几乎贴着我的面门掠过。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冷僻之地,竟有人暗算我!

      来不及细想,我在躲开第一支箭的同时抽出了佩剑,随后飞来的几支箭,在我的剑下应声而落。这些箭来得蹊跷,劲道却不大。

      忽听得林中一齐呐喊:“不要放走金兵的奸细!”一边喊,一溜从毛竹上滑下七、八个小孩,手中各执短刀铁棍,将我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只有十二、三岁,剃个光脑壳,浓眉大眼的,虎头虎脑挺神气。

      我不由暗暗叹息,后生可畏,今日若不是自己还算机敏,岂不要糊里糊涂把命送在这群小孩儿手里,还落下个金国奸细的恶名。

      我指指小男孩,“你见过金兵么?”小孩愣了一下,不自觉地摇摇头,我乐了,“你都没见过金人,凭什么说我是金国奸细?”

      一群小孩立时有些气馁,个个望向他们的“首领”,光头小男孩一跺脚,瞪着我道:“你少诡辩,胡子将军说了有金兵要来。你一个人鬼鬼祟祟上我们鱼梁村,准没好事!”说罢对伙伴们一挥手,“快把他拿下!”

      我听他话里有音,倒要问问清楚,没办法了小家伙,俗语说,擒贼先擒王,只好先抓你了。我一提缰绳,踏雪腾地跃起,小孩挥刀砍来,我一附身抓住他的胳膊使劲一提,把他揪上马来,横身按在马背上,叫道:“都不许动!”

      见到“首领”被制,剩下的孩子顿时傻了眼,“山娃子……”。被我按在马上的山娃子更是急得哇哇大叫,却分毫动弹不得。我道:“谁告诉我胡子将军是怎么回事?说不好我就打山娃子的屁股。”

      孩子们发了会呆,一个年龄较小的孩子开言道:“胡子将军是我们大宋朝的将军,他跟太叔公说会有金兵来打我们。”另一个孩子说:“胡子将军是个好人,他的军队晚上悄悄地进来,一点都没有损坏我们的东西。”“他们还帮我家修房子呢。”马上又有个孩子接话。

      “好!你们都说得好!”我微笑道:“现在说说胡子将军长什么样?”

      话匣子一开,孩子们顿时活泼了许多,似乎暂时忘却了我这个“敌人”,连被我抓住的山娃子也开始抢着告诉我。

      “胡子将军个子高高的,瘦瘦的,他有一杆很长的铁枪,好威风。”

      “他眼睛细细长长的,皮肤简直是金色的。”

      “他的胡子特好玩,笑起来会往上翘。”

      ……

      够了,够了,我心里简直笑开了花。那胡子将军必是张宪无疑了。我把山娃子扶起来坐在马上,笑着说:“娃娃们,快把我这个‘奸细’捉去见胡子将军。”山娃子睁大了眼睛,似信非信地看着我,到底没有丢失“首领”的风范,一昂脖子,雄赳赳地说:“好,看胡子将军怎么处置你。”

      幽静平坦的山谷,炊烟缭绕的小村,像鱼梁山温柔拥入怀中的婴儿。只是今日的小村庄,失去了往昔的恬淡安闲,处处旌旗招展,矛戈耀眼,往来驰奔的,尽是马上健儿的身影。

      麦场高处,张宪和一个白须老人正站在那里。我挽着踏雪,任孩子们欢呼雀跃着冲向他们,指手画脚地嚷嚷着。张宪向我望过来,错愕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清朗的大笑:“端的是个好奸细!”

      如果没有白须老人在旁,我应该会冲上去和张宪热烈地拥抱罢?我十二岁从军,一直跟着张宪,他是岳家军最出色的将领,他也是这个军营里除了爹爹以外我最近的人,或许,有时候比爹爹更亲近。

      他不像爹爹那么严肃,那改不掉的蜀中口音,让他说起话来总带点糯糯的感觉。他不会指责我弄乱了他的书,也不会在意我偷拿了他的帽子,更多的时候,我犯了不疼不痒的错误,他只会“嘿嘿”一笑。

      我第一次参加战斗回来,鲜血和死亡让我的胃里翻江倒海,我蜷缩在铺上,什么也不想吃。是张宪拉着我到外边走了好久,我吐了他一身,他还给我说笑话。

      后来我们常常在一起谈军中事务,也包括天下大事,他脑袋里总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简直就像一座取之不竭的宝矿。我不记得他有多少忧伤的时候,只知道,有时候他会把树叶卷成口琴,吹出的曲调让我想对着满天星斗莫名其妙地流泪。

      我冲着张宪一抱拳,大声道:“岳云归队。”张宪的胡子又笑得翘起来,他用力抓着我的膀子晃了几下:“你小子,回来的可真是时候!”

      小孩子们围着白须老人,指着我大叫:“太叔公,原来他是胡子将军的朋友!”山娃子究竟胆子大些,上来吊着我的胳膊,连声道:“大哥哥武功了得,赶明儿教教我。”白须老人扬扬手,像赶小鸡似的把孩子们赶开,一边笑骂道:“都走,都走,别耽误张将军谈正事。”

      张宪道:“这是我军中机宜岳云。”那白须老人正是村中的长者。我迫不及待地问:“金人有什么动静?”

      张宪说:“探子的消息,有大队女真的骑兵向鱼梁方向来,人数不很确切,也许有几千人。韩将军那里怎样?”我忙道:“韩家水军都在夏河南岸布防了。”

      白须老人接言道:“刚才我正和张将军说,鱼梁山林密谷幽,其中的小路,就是我们这些猎户也未必弄得清楚。大路只有一条通往涵虚口的驿路,要想骑马过山,一定会走涵虚口。”

      “老人家,涵虚口在什么地方?”我问。

      老人抬手指向雾霭迷蒙的北方,“你们看,我们身下的这片谷地象个成熟的蜜桃,这桃子尖儿就通往北面出山的路。北方平原进鱼梁的第一个山口,就是涵虚口,离此约有三十里。那里一边是峭崖陡坡,一边是急流险滩。平日好过,遇到下雨下雪,可就难走了。”

      张宪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我们应该即刻赶往涵虚口,一定要把金人挡在山外。老人家,为了大家的安全,最好让村民到山中暂避。”老人没说话,亦是凝重地点点头。老人离开时,张宪又追了一句,“告诉大家千万不要惊慌。”

      我悄悄捅了捅张宪,“嗨,我的家伙有没有给我带着?”张宪斜了我一眼,“谁知道你要来啊?不过你可以问问小林……你们不是三人行么?”

      “三人行”是张宪给我和小林、柱子起的外号,当年训练背嵬骑军时,这两个年龄最小的弟兄和我一起摸爬滚打,白天披着重铠练习注坡,晚上光着身子睡一个帐篷,流血流汗在一起的友谊,让我们赢得了这个称号。

      我搔搔脑袋,“这两个小子也不出来见我?”张宪微微一笑:“瞧瞧你身后……”

      骤然响起的热烈掌声让我不无吃惊地回过头,只见20多个背嵬健儿在马上围成了半圆,齐声喊道:“欢迎赢官人回来!”我大笑起来,这多半是精灵古怪的小林的主意,老实的柱子是不会想出来的。

      那站在中间晒成黑猴子一般的可不就是小林!倏然间银光一闪,两道白弧夹着呼呼的风声劈面飞来,我腾身跃起,顺势一个后翻,两杆镔铁铸造擦洗得银光闪亮的锥枪稳稳落入我手中。铁枪在手,令我热血沸腾。

      我跃上马背,踏雪扬起前蹄,一声长嘶。小林一挥手,健儿们催动战马,长枪如林向我逼来。我舞动锥枪,格开挡路的兵器,踏雪如火焰跃动,我要直取小林。

      小林手提足有六尺长的大刀,向我兜头猛砍,我连忙提气上迎,一杆枪架住他的刀,另一杆枪并不犹豫,从上三路锁定他的咽喉。小林大呼道:“不要使那么大劲!”一面急急侧身闪避。

      可惜他始终只有一炳大刀,而我有两枝长枪。战马错蹬之际,小林的手脚明显有些慢。我岂会放过这样的宝贵机会,双枪迅疾如电,横扫他的左右两路,眼见避无可避,小林索性耍赖把刀往胸前一横,回身叫道:“我不玩了,柱子,换你上!”柱子被张宪拉在身后,急得跳脚,张宪咳嗽一声,大声道:“不要再闹了!岳云,整队准备出发!”

      熄灭了炊烟,沉寂了人声,这是一幕独特的风景:一边是马蹄特特,军容严整、身披铁甲的武士蜿蜒而行;另一边则步履沉重,扶老携幼、提壶箪浆的百姓一步一回首。

      我的心中,回到伙伴们中的喜悦被凄然的忧思取代。谁不留恋家园?这与世无争的小山村,原本不该有今日的颠沛流离,无辜的百姓,原该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何日里才能驱逐鞑虏,收复山河,还百姓以太平时日!

      出了村庄,我们就要快马加鞭,与百姓分道了。忽然,鱼贯徐行的村民一阵纷乱,张宪向我示意,我策马跑过去,“发生了什么事?”山娃子眼尖,从人群中窜出来忙忙地拉着我说:“大哥哥,太叔公他不肯走。”

      白须白发的老人伫立在村口,沉静地对我说:“岳机宜,我把大家送到村口,看着大家安全进山,就够了。”

      “您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进山躲一躲?”

      老人微笑了一下,“我老啦,什么风浪没见过。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个小村子里,我舍不得走。若是鱼梁村该有什么劫难,就让我这把老骨头和它共存亡吧。”我心中不由一震:“老人家,我明白,胜败于兵家是常事,于百姓,却……”

      老人摇摇手,望望众乡亲,大声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在村子里点一盏长明灯,等着大家回来。”末了,他用那瘦骨嶙峋的手握住我,慈祥地说:“孩子,辛苦你了。你记着太叔公的话,房子倒了可以再盖,粮食没了可以再种,人死了子孙还在!猎人只要有枪,就不怕打不到猎物。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放手去搏。”

      有种暖意从我心底漾开,老人的眼神淡定而坚决,这眼神让我如此熟悉,因为我忽然懂了,正因着这深入骨髓、代代相传的淡定与坚决,我大汉民族才能饱经风雨而屹立不倒。

      山娃子轻轻拉拉我的衣袖,“大哥哥,等我练好了武功,我也去帮你。”却从身后摸出一个小小的拨浪鼓,调皮地说:“我小妹送给你的,是得胜鼓!”

      鲜红的绳穗随着手的轻转敲击着鼓面,发出清脆的“咚咚”声,山娃子的身后有个只有四、五岁的小小女孩,是他的小妹吧,美丽无邪地对我微笑。得胜鼓!倔强的老人,天使般的孩子,我知道,我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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