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声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何谓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辩;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辩。忘年忘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
“化声”,指的是天下的是非物论,好比是风吹万窍的声响,都是彼我相对待而成,是非的争论,因为我法二执而起,因而,齐物论的工夫首重“丧我”。一切对立原本不存在,所以说“若其不相待”,如果证得大道一体无别、浑圆不分,就自然与世无争,与人无诤。
“和之以天倪”以下十五个字,讲的是彻证真如的人处世应物的用心。要想达到“和”的状态,必须了解何谓“天倪”。“天”是形上意义的大道,“倪”是端倪、分际。万物参差不齐,各自都有得之于天的价值意涵,虽然形相万殊,但理体一如。从“天”的角度,超越对待的关系,以广大平等的心量包容万物,使万物都能“因之以曼衍”。“曼衍”的意思,是形容万物能够随顺其自然的流行、衍生,按照自身的存在之理,正常的发展变化。只要能“因”之,即“因其所是而是”,完全没有人的主观成分介入当中。庄子在《骈拇》、《马蹄》等篇章中,反复申説这个道理。简单来说,就是“顺其自然”。
做到了“因是”,万物便可以“穷年”,将自己有限的生命,活出真实与美好。我们之所以要去爱护每一个生命,保护我们的环境,甚至于对待一个没有生命的事物,也要爱惜,因为这是一种尊重,是认识到“万物与我为一”之后,仁慈心自然的流露。弘一法师出家后,发心苦行持戒,非常注重惜福。他的一双草鞋,穿了几十年,毛巾破了两个大洞,还不肯换一条新的用。人生在天地间,受着天地万物的恩惠,出家人能够安心办道,离不开十方的供养。佛门里常说一句话:“佛门一粒米,大如须弥山。今生不了道,披毛戴角还。”常怀感恩心、惭愧心、忏悔心,知道自己的德行、福报,还远远不够。

下面解释了什么叫做“天倪”。“是不是,然不然”,万物各有其是,也皆有其然,不必比较、评价,鸢飞戾天、鱼跃在渊,天生万物,本来都有不足之处,而“损有余而补不足”正是天道留赠给万物成长、提升的空间。如果人总是对道法自然的铁律横加干预,妄图代替“上帝之手”,最终只会是搬石砸脚。所以,“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辩”,任何人、任何事物的价值和意义,都不是来自于人头脑中杜撰出来的那些逻辑与标准,而是来自它们本身。同理,“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辩”。是就是是,然就是然,谁也不能将是和然抹杀,将黑的说成白,将对判成是错。
“忘年忘义”,这个“忘”是庄子修心的工夫,不是有心去遗忘,而是看破后自然而然的放下。看破了生死,了解生死有如梦幻,来去生灭的是这个四大假合的身体,而不生不灭、不来不去的,是真我真吾。只要放下对生死的迷执,内心无有挂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人和物就都可以尽其天年,不会中途夭折。既然可以参透生死这一大关,那么“义”,也就是是非对错的争执,当然不辩而解脱,真正能够善恶俱遣,不堕一偏。
“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振”有振作、觉悟的意义,“无竟”即无穷无尽,也就是“无何有之乡”。“寓诸无竟”等于佛的涅槃境界,具足常乐我净的德用。清净法身就是我们自性的体相,它是常寂光,因为“常”所以不动不易,没有时间,更没有空间。“寂”是说真心不起一念,不思善不思恶。本体虽然恒常、寂静,但绝非是一个死板呆滞之物,它是活泼圆融的,有无尽的德用,涵藏了慈悲、智慧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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