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潇然
一
我到家的时候,马逢平还在做饭,不太香的味道从厨房里飘出来,做了这么多年的饭了,他的厨艺还是这么的渣。
他听到声音,跑出来看了看,可能又想起他的菜,急急忙忙的跑了回去。
我将我的书包往沙发上一扔,舒舒服服的坐在沙发里看着电视。
一间在老街上的旧房子,一个生意不太好的咖啡厅,马逢平,我,这就是我家的一切。
二
如果有人问起我的妈妈,我会淡淡的说,死了。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的母亲生死与否,我只知道,我从没见过她。
从我十六年前诞生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开始,就只有马逢平一个人。
平常周末没事的时候我会去马逢平的店里照顾他的生意,虽然每次递给他的钱都被他给硬塞回来,但我的好意他也是心领了。
马逢平的咖啡厅也在这个老街上,十六年前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生意并不火爆,养活我们两个人刚刚好。
马逢平没什么兄弟,要是他被欺负了或者店里被吃了霸王餐,他只能忍着,回家和我说。 我从来不会叫他爸,而是淡淡的叫他“喂”,他似乎也能接受,
他从来没说起过我的母亲,我也没问。 我们就是这样一对不像父女的父女。
因为我没的选择。
“马奕!下课来我办公室。” 我被一声厉吼吓醒,醒来才知道为时已晚,我烦躁的揉揉太阳穴。
下课后我走进老师的办公室,意外的看到马逢平,班主任正在和他说着什么,他点头哈腰,满脸堆笑,那样子活像一个智障的二傻子,班主任看到我后,语重心长的拉着我说三道四,我却半句也没有听进去,心里想着马逢平要是知道我平常的恶习会怎么想。
放学的时候马逢平骑着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来接我,那天的风有些大,吹起他的发梢似乎有些白发,他第一次和我提到了母亲。
他在风中骑着车,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
“奕奕,你想知道,你母亲的事情吗?”
我愣了愣,风刮的我的脸生疼生疼,我哽咽的说:“随便。”
我听到他好像叹了口气,风中的这个男人今天格外的让人心疼。
一段过长的沉默后,他缓缓的开口。
他说,十六年前,我的母亲生下我,就远走他乡,说来年的秋天会再回来,他便独自养着我,等着来年的秋天。
可是一年,两年,十六年来,她毫无音讯,他独自在这个北方的小镇,养着我。
他说,我是他和她唯一的联系。
那天回家的路似乎十分漫长,我知道他绕了很长一段的路,我以为他会哭,可他没有。
他只是在哽咽着逼回那些将要流出来的眼泪。
也是在那个晚上,我第一次拥抱了他。 我看的出他的惊愕,但我依旧抱着他,就那样,用尽全力的去拥抱他。
我的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涌出,湿了我的衬衫。
我第一次感到这个男人的魅力。
三
那之后我便开始努力的学习,连老师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仅用一年的时间就补上了以前落下的课程,顺利升上高三。
马逢平的咖啡厅每天早打烊一个小时,他开始骑着那辆破单车,远远的就在校门口等着。
他不说话,就那么等着,静静的,没有丝毫的怨言。 有的时候风吹起路边的落叶,他在风中,有那么些许的沧桑。
我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承受的太多,却依旧用他那有些驼的背撑了下来。
是什么信念支撑他的呢。
高三的学业压的我喘不过气来,周末已然没有时间光顾那家咖啡厅,只是听马逢平说,生意越来越不好,还不如早点关门。
我没有给他任何的意见,只是低头扒着饭,我想着,不管有没有咖啡厅,只要能陪着马逢平就这样一直到老,也就够了。
我知道,他啊,不能再失去我了。
四
我们都被时间推着不断往前,回过头来再看以前自己走过的路,却觉得那么可笑。
高考之后马逢平心情明显比以前好,那天他意外的喝了些小酒,和我畅谈人生。
他问我以后想干什么,我说,我就想陪着他。 他通红的鼻子上有着些许的雀斑,他笑着骂我没出息,眉宇之间却是喜气洋洋。
我知道他是真的高兴,高兴我考上了名牌大学,可他的心里未必没有酸楚和不舍。
我知道,更多的是不舍。
他的眸子里参杂着一种心疼和幸福,他停下碗筷,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我。
我沉默着,回视着他。
我知道他努力想记住我的模样,努力想记住我的一切。 我拿出手机和他一起拍了张照,这是我们的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合照。
然后他在天气寒冷的夜里,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而我的眼泪却湿了眼眶。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就这样陪在他身边。
五
那个女人是在暑假之后回来的,她很漂亮,就算已经步入中年,却风采依旧,那张性感的手上没有丝毫的皱纹,看得出来,她生活的很不错。
她在美国早已有了新的家庭,这次回来就是为将我带走。
她真的是秋天回来的,只是她迟到了十八年。
我以为马逢会不耐烦的把她赶走,可他只是摆摆手,说要我走。
其实我能看出他眼里的不舍和憋在心里的难受,我开始每天每夜的守在咖啡厅和家门口。 渐渐的,咖啡厅不再开门,而家门口的锁也换了。
我知道,马逢平是来真的了。
我在这个秋天,把这间旧房子,这个咖啡厅,连同马逢平,一起丢了。
我不再坚持,因为我知道马逢平的固执,我将我们的合照洗了出来,在离开的前一天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背面上有六个大字。
等来年,秋风起。
我知道在门那边的马逢平早就已经泣不成声。
六
到了美国之后,我拒绝和那个女人住,便在校外租了一套房子。
我以为我可以将马逢平的一切从我的生活里抹去,可每次回到家,我的第一句话还是“马逢平,饭好了吗?”
每每喊出口,才猛然的发现,马逢平不在身边。
每次去银行存钱,都会发现多了几千。
其实我知道,远在天边的马逢平可以说是正在受着煎熬。
而我,不敢回家,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那个男人,怎么面对他满脸的皱纹和沧桑。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女人根本不是我的母亲。
她是马逢平的高中同学,马逢平知道她在美国混的很好,便将我托付她。
我的那个傻爸爸,他将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我。
七
我再次回到这条老街的时候,那家咖啡厅已经变成了理发店,而马逢平已经入土。
你看,我都甚至从未叫他一声“爸爸”。
他等了这么久,却还是没有等到我。
街角半年前新搬来的小姑娘告诉我,马逢平死的前一天晚上,拿着一张旧照片,坐在街角,像是等待着什么。
我知道,那是我和他唯一的合照。
小姑娘问他在等什么,他抬头望向天空的眼神中有些许的悲凉,他淡淡的抿着唇,微微的笑着说。
“等来年,秋风起。”
来年到,秋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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