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坐在画板前,眼睛盯着手机好一会儿,似期待又夹杂着紧张。
好在,半小时后,她收到了邮件回复。
答案简短,却让宋真感觉像等了一辈子。
她妥帖地收好画笔颜料,望着眼前空洞的画板微微出神。
时已将近黄昏,佛罗伦萨的夕阳像巨大的温柔的火海,穿透玻璃窗拥抱着窗内昂首的宋真。
她似乎很享受,轻阖起眼睑。
不幸的是,门外适时传来嘈杂声音,打扰了宋真。
那是一个男声,说不上温柔,也算不得粗鲁,顶多像跟朋友在吵嘴笑闹,只不过用的是意大利语。
他很健谈,仅两分钟时间,他可能说了很多词语,吵得宋真头大。
宋真稳坐在画板前,静静地听着他抱怨,只是眼睛里的情绪仍然风云变幻。
后来,男声贴近宋真的房门,故意调大音量。
大意就是:我们家祖宗心情不好,我哪敢出去玩?她也想拿奖的,可技不如人,千年老二我们认啊!
忽而,又话锋一转:中国?song不会回去的,很抱歉!
门外恢复了静默,宋真依旧嵗然不动,心里却在倒数:5.4.3.2.……
咔擦,门被打开。
庄宇走进来,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特别贱。
他心虚地站在宋真背后,眉毛挑了几挑,嘴唇张开又阖上。最终像是下定决心要开口时,宋真清冷地说:“我听到了,下星期我会回中国”。
这下换庄宇大眼瞪小眼了,这女人怎么把说过的话就当放屁一样!
宋真透过玻璃窗看到庄宇几近狰狞的表情变幻,才终于笑着回头。
她说:“我联系过国内的老师了,她会帮我安排的。”
庄宇再次震惊,什么意思?看样子这女人还要自己回国?不不不,太不可思议了。
庄宇屈尊降贵,蹲下身子,双手合十,祈祷道:“主啊!保佑我的祖宗健健康康!阿门。”
又抬头看着宋真,认真的规劝道:“小祖宗,虽然这次的国际缪斯奖又让别人端了,还是个中国人,但咱也犯不上回国去呀。再说了,您这么多年,当陪衬也该当出心得了,反正拿不了奖,能入围也是一种名分,你说是不是?”
宋真这人,实在是衰!
在佛罗伦萨八年,除了在佛美学习的两年以外,每年都要参选国际缪斯奖,但她的作品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正好卡在入围名单上,每次都跟奖项擦肩而过。这都不算什么,更绝的是前几天刚结束的那场画奖,宋真没气吐血,倒把庄宇给气的佛跳墙了。
那个得奖者是个华人同胞,无上的殊荣都被这人给祖国挣得了。却没辛辛苦苦劳劳碌碌八年的宋真的份儿。更可气的是,点评的时候,评审委一致认为,华人将中国国画画法与西方油画画法巧妙融合,再加之画物的灵感奇特又不失东方的神秘特色,所以让人惊艳又耐得住推敲。
庄宇简直想让这些评审委的人坐着气球在高空爆炸,他们家祖宗的画哪点没有中国味了?哪点没有油画风了?
宋真毫不客气的打掉庄宇的爪子,笑笑又严肃道:“庄宇,我得接受现实。”
庄宇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黑色瞳孔骤亮,重重地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回去,早完早了。”
宋真却摇头拒绝,“你在国内本就不熟,等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再回来。”
庄宇没有反驳,利落转身出去给宋真做祷告去了。
星期二中午,宋真到了阔别已久的中央美院。她把行李寄放在门卫处,像八年前走时一样干干净净地进了偌大又安静的校园。
她来找吴老师的目的很简单,保密指导。
保密她的回程,她的行踪,直到她的学习期完成。
吴老师看过她的画作,有灵无魂,说到底,还是怪宋真对中国的文俗参透的不够。画法很好,但以形写意,写的意却表达成了半吊子。
吴老师把整张详细的中国地图摊开,放在宋真面前,任她挑选。
宋真的手指毫不迟疑地点了西南角的世界屋脊。
吴老师以为她经过深思熟虑选择西藏,是因为边藏区的生活更有彰显力。
可只有她清楚,她的确深思熟虑了,而选了西藏只是因为,这是祖国广袤土地上唯一的净土,唯一没有被她玷污的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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