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香包谷酒/杨光举

醇香包谷酒/杨光举

(本文首发于育人文学)

昨天，王涛喊我去喝酒。喝了几杯金六福，我便想起了郧西的包谷酒。

掐指一算，离开郧西的那个边远山村已经十年了。然而，在那里工作的日子却让我难忘。那里的村民朴实、耿直、真诚，没有那种圆滑虚伪的成分，那种憨厚、朴实、热情的笑容和天然醇香的包谷酒，时刻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那是好几年前，一个东坪的熟人找我去郧西做烟叶技术员。去就去吧，反正比在家里种地轻松一点。就这样，我带着行李，和几个老乡一起去了郧西县马安镇。到了那里才知道条件有多艰苦，比九里差多了，深山峡谷中间，一片开阔地，除了镇政府、学校、医院、邮局、商铺、饭店外，就是十多户农家。说是烟站，就是一个倒闭了的残垣断壁的家具作坊。白天还将就过，到了晚上就冷清的要命，刚组建的烟站，连电视都没有。风很大，把门刮的砰砰作响，让你一夜都无法安睡。

我分管的村叫锡洞沟，地理条件相当恶劣，顺沟一条狭窄的公路蜿蜒到村委会，剩下的全是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坡高路陡，交通不便。零零散散的农户，就顺势就弯分散在深山峡谷之间。每次都农户走访，都是拼命的爬山坡，走了东家走西家，翻过一座座山，越过一道道岭，转回来时又要一个劲儿的走下坡路。几乎每次回到烟站，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但我没有泄气，吃罢早饭就去村里，哪家要建烤烟房，哪家烟田需要杀虫治病，哪家烟叶需要分级……我都要亲临现场进行技术指导。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受到村民的欢迎。村干部说我耿直，村民们说我厚道。他们对我的评价主要来自两个方面。其一是我在工作中不怕苦不怕累，跟村干部一起走山道、钻丛林，饿肚子也从不怨天尤人；二是我喝酒一点都不含糊，不论是跟村干部喝酒还是跟群众喝酒，碰杯一口干，划拳不耍赖，喝得东倒西歪也不胡说八道。在山村里喝的是他们自己种出来的包谷熬出来的包谷酒，喝起来纯正清香，喝得大醉对身体也没多大影响。

有一次，我和村支书、村主任一起去上庄子督促烟叶大田田间管理，到李思庆家时，李思庆正准备做午饭。看到我们，他显得十分高兴，热情的招呼我们到屋里坐，又是上烟又是泡茶，接着上楼割了半截腊肉，又烧又洗，忙个不停。农忙时节，见他这么热情，又要为我们耽误农活，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们坚持要走，可他说啥也不让我们走，要我们留下来吃饭。不一会儿，香喷喷的饭菜便端上桌子，还提来一壶自己煮的包谷酒。一开始，我们每个人面前便倒了一碗满满的包谷酒，李思庆端起酒碗，憨厚的笑着说:“你们烟站技术员，村里干部，都是为了我们老百姓挣几个钱，工作辛苦了，我敬你们一杯。”大家举起酒碗，头一仰，一 干二净。包谷酒虽然醇正清香，但喝多了也会醉啊，记得那天我喝了五六碗。回到烟站，已经没有一点儿精神了，倒头便呼呼大睡，第二天早上醒来，被站长训了一顿：今晚，再找个地方陪你喝个痛快！

山里的群众、干部，对我是真诚的，热情的，朴实的，没有做作，没有圆滑和虚伪。喝酒各凭各的酒量，能多喝就多喝，不能喝也不深劝。如果你能喝又假装喝不下，或者把酒悄悄倒掉，那肯定是要受到主人家的谴责的，从此认为你感情不真，以后不再理睬你。这就是山里人的纯朴和豪爽。山里的包谷酒是纯天然的，没有一点化学成分，喝了对身体没有危害。为了了解包谷酒，我认真的翻阅了有关资料，纯天然包谷酒，味道纯正，香气扑鼻，劳累一天，喝上几杯，可以缓解疲劳，舒筋活血，用来泡中药，不论是用来治风湿还是关节炎，都有很好的疗效。包谷酒价格便宜，一般人都喝得上。然而，包谷酒后劲十足，如果嗜酒如命，喝的烂醉如泥，也会很伤身体的。

喝酒容易煮酒难。煮酒要经过煮料、拌曲、发酵、放酒等一系列过程。有生以来，只亲眼看见外公煮过几次酒，那时我还小，细节就记不清楚了。外公去世也有二十多年了。这些年，九里的人一直忙着种烟，包谷只要够喂猪就行，想喝一口纯正的包谷酒也是牛栏上架猪栏——难上加难了。

方桌就是方桌，我绝对不会说它是圆桌。也许是我顶撞过站长，也许是我没请科长喝酒，也许是我没给局长买烟……那年冬天，我被列入精简人员的名单。临走那天，村里面买了一只土鸡，整了一块腊肉，还有一锅煮好的莲渣闹，一盆自产的红薯粉，一桶包谷酒。平时交情不错的村民来了一大阵。我心情很激动，一种依依不舍之情油然而生。想想我指挥他们盖起来的烤烟房，想想村民们卖烟时憨厚的笑容，想想烟草公司刚批下来的修路指标……真有几分不舍。我自告奋勇的走了一个转盅，每个人划了六拳。每个人都轮流坐桩，我乡亲们碰了一杯又一杯。带着几分醉意，告别了村干部和闻讯赶来的每一位乡亲，告别了难以割舍的山村。

回到保康，喝的大多数是楚温泉、尧治河……也许是喝惯了包谷酒，也许是对那个山村的一种特殊情节，总觉得这些名酒没有醇香的包谷酒好喝。霓虹灯下的小酒馆里，摆满了花样百出的酒，有湖北的枝江酒，安徽的口子酒，贵州的茅台酒，有贵酒也有便宜酒，有正宗酒也有冒牌酒，来喝酒的人不是牛总就是马总，觥筹交错间关系拉近了，推杯换盏里事情摆平了，美女跟帅哥喝酒了，终身大事八成有戏了，两个男人相约喝酒了，注定是人生有不如意了。

我情不自禁的拨通了锡洞沟村支书的电话，一个熟悉的声音翻越万水千山传到我耳朵:“小杨，马安烟站撤了，可这里的村民都想念你，东方超市的那个小媳妇还牵挂着你 ，李薇已加入湖北作家协会了，但她还想听你讲故事……抽时间到锡洞沟喝一杯吧，老村长还等着跟你拼酒量呢！”

挂了电话，我还看着手机发呆，王涛说:“手机有啥看头，喝酒。”我说:“不是，我又看到了朴实的山里人，闻到了醇香的包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