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我来说,生命的意义也许就是珍惜。
当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陪着我的只有我的母亲,她说,我睡了一年,终于醒来是上天给她最大的礼物,但,我这份礼物却是不完整的,因为,我失忆了,一切的一切都不记得,包括她在内,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在医院里睡了一年这么久。
当我们回到这个被叫做家的地方,除了陌生别无他感,我站在门外,打量着门里简单的陈设,从开始的企图在一瞬间能回想起往事的期望变成了失望,我看着眼前这个并不大的房间,我突然觉得,我好似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一般,虽然这个被称作母亲的人就站在身边,用渴望而欣喜的眼神看着我时,我依然是这样的感觉。
“好啦,回家啦,快进去吧,你的房间我给你打扫的很干净呢,去看看,哪里不喜欢的,我给你换。”她说着拉我走进了这个“家”。
房间的空气里有一种淡淡的花草香,两室一厅的房子里打扫的很干净,虽然并不大,但是却很温馨,我在门口换了拖鞋,跟着她走进了左手边的一个房间,房间里很明亮,米粉色的壁纸,月白色的落地窗帘,水蓝色的床上用品,整个房间都清新雅丽。
窗前的电脑桌上摆放着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母亲走到一旁浅咖色的衣柜打开门对我说:“给你买了些换洗的衣服,你看看喜欢吗,不喜欢再给你重新买,不过都是按照你以前的风格买的,应该差不多。”
我笑了笑,走过去看。
里面挂着颜色鲜亮的时装,连衣裙和款式时尚的皮包。
我抬手抚摸着它们,指尖滑过它们光滑的布料然后看向母亲,虽然她在我的眼里仍然陌生,不过相处几天下来,也变得有些亲切,毕竟她是我张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至今为止陪在我身边的唯一一个人。
我对她说:“我睡了这么久,辛苦你了。”
她的眼泪一下就滑出眼眶,摸着我的面颊哽咽着说:“妈妈不辛苦,只要你醒过来,妈妈等再久都愿意,倒是辛苦的是你,一定很孤单吧。”
我摇摇头,其实我已经想不起来我是不是孤单,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所以不能用辛苦来形容我,更确切的词汇,可能应该是,害怕吧。
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为什么会从医院醒来,为什么会睡了那么久,而醒来时,面对的这个世界又如此陌生,这种陌生感重重地压在我的心上。母亲说,这些答案都会随着时间而解开,让我不要着急,醒来了,就该好好的生活,面对以后的日子。
“好了,我去做饭,你试试这些衣服看合身不。”她微笑着摸摸我的脸,似乎她还是想哭一场,可是又不能在我的面前掉泪,心里的悲喜或者我还不能完全体会,但是我从她的眼神里却看得出来,她比我承受了更多的东西,现在要重新放下来,同样需要时间。
我坐在床沿上,打量着四周,眼神停留在那些衣服上,然后走过去拿出一条裙子来在穿衣镜前比划着,这时的我才注意去看镜子里的自己:我的身高应该有一米六七六八左右,一头乌黑的长发有着不太明显的弯度垂在手肘旁。脸色有些苍白,连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医生说这很正常,好好按时吃饭作息,多多锻炼,大约一周左右就会恢复起来。
我看着镜子里这个陌生的人,这就是我吗?我竟然都不认得这张脸,我长长叹了口气后,转身套上了这条拼色连衣裙,站在镜子前的我第一次觉得,虽然镜子里的我穿上这条裙子看起来还算合体,但是在我的内心来说,这并不是我喜欢的风格,我不喜欢墙纸的颜色,不喜欢床单的图案。我不知道一个失忆的人是不是会对曾经的喜好有所改变,但是眼前我看见的这些完全不是我所喜欢的感觉。
“嗯,这裙子是挺合身的呢。”母亲拿着一个苹果走起来,看见我忙说,“你有一次拿着杂志给我看,说喜欢这样的裙子,那时候我还说这裙子贵,不让你买,可是,后来你过生日的时候还是买了,可是却再也没有机会穿上身,这裙子就在这儿挂着,一等,就是一年啊。不过,穿上是挺好看的。”母亲说着还是没忍住哭了起来。
我赶紧去安慰她:“别哭了,我现在回来了,有机会穿了,以后我们就一起努力生活,我哪也不去了,好吗?”她赶忙笑着点头,把苹果塞在我的手里,一面抬手擦着泪水。
我要怎么告诉她,其实,我已经不喜欢它了呢。
午饭很丰盛,坐下的时候我问她父亲什么时候下班,她捧着碗给我的碗里夹着菜平淡地说:“半年前,你爸爸就离开咱们了,其实在你住院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要跟我离婚的,后来你出了事,他就没走,等了半年我才让他走的。”
我拿着筷子惊讶地问她:“为什么要离婚?!”
“因为,他有了其他喜欢的人,该让他去寻找自己的幸福。”说着她低头吃饭,脸上却并没有难过的神色,似乎她说的是邻居家的事。
“他有了外遇?”我更加惊讶地看着她,“怎么会这样?他怎么可以抛弃你?”
她看着我还是淡淡地笑着说:“他没有抛弃我,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其实都不快乐,但是我们都爱你,所以谁也没有提出分手,他是个好人,是我一直在拖累他,他一直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那个人也一直在等他,我都知道,也想成全他们,我们在一起的近三十年来,其实是过着合租的生活,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你爸爸说,将来你嫁人了,不用他担心的时候,他再走。可是,半年前,他喜欢的那个人得了重病,所以我就劝他去好好照顾她,一辈子并不长,用剩下的时间去相聚吧,我有你,就够了。”
我从来不曾想过,他们竟然过着这样的生活,没有对错,没有怨恨,却只有愦憾。
我默默地看着她,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吃吧,你爸爸知道你醒了很高兴,特意寄了钱来让你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他还希望你能原谅他这么做,现在他在国外,陪那个人去看病,不能及时回来看你,让你别怪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来推到我的面前。
我看着那张卡片,却发觉自己非常平静,有的只是惊讶,没有悲伤,什么感觉也没有,毕竟对我来说,他们只是我才认识几天的人,而那个父亲我却从来没有见过面,虽然我知道这么说有些残忍,可是这就是事实。
我把卡片推回给她说:“我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怎样,既然如此,那么以后我们两个就好好生活,这钱你收着吧,我要是用再跟你要,只要你真的觉得开心就好,有我呢。”我说着给她夹着菜,她笑着点点头并不去碰那张卡片,两个人就不再提这件事,让她说一些我小时候的事来听。
吃了饭我抢着刷了碗,又让她回屋去休息,可是她却躺不住,从抽屉里找出我的身份证给我,还拿出一部新手机来给我,说:“你的手机坏了,这是给你买的新手机,如果不累,下午咱们出去逛街,给你办个新号码去。”
我说了句好,就忙去看我的身份证,上面的照片是我本人,旁边的名字依然很陌生,叫做:杨欣。
我默默地记下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下午换了那条裙子跟母亲去逛街。
“咱们一直住这儿吗?”我们走出小区时我还是在回头打量四周的环境,这是一座靠近马路的小区,小区建设很简单,并不宽敞,除了几条可供汽车进出的马路外,就什么也没有了,整个小区不过三四幢楼,每幢楼也只有七八层,而我的家是在最里面的一幢,住顶楼。
“我们并不一直住这儿,这是不到一年才搬来的,这里离你住的医院近,其实,咱们以前的家呢在另一个地方,离这儿比较远,以后也不会再回去了,因为那边的房子卖了,一部分用来给你的治疗费,一部分买了这里的房子,咱们原来的房子比这儿大一些,也不知道你能不能住的惯。”
我听了忙点头说:“只要有你在的地方,都住的惯。”她看着我开心地笑起来。
我们先去办了个新号码,然后把她的号录进去,我们又去附近的商场,她指着橱窗里漂亮的时装问我喜欢哪个再多买一些,可是我却奇怪地发觉我的眼光只会盯着那些休闲和运动款式,最后实在是控制不住还是进去拿着一些卫衣运动装迫切的想要试穿。
当那些在我的眼里漂亮得发光的衣服穿在身上时,我这才觉得我找回了自我,而那条裙子是怎么也不愿意再穿上身了。
母亲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这些款式如此着迷,但也不反对,乐呵呵地给我买了两套,又挑了两双同款的运动鞋。
当我们路过一家理发店的时候,我突然很想冲进去把这一头长发给剪掉,因为这几天它已经让我感到了不舒服。
当我告诉母亲我要剪头发时她才真正的惊讶了:“欣欣,你不是最喜欢你的头发吗?那时候老是打理它,你看,长这么长了都不会开叉干枯的,多好,怎么就舍得剪了呢?”
“可是,我现在,只觉得它扯着我的头皮疼,好重,剪了吧,行吗?”我晃着她的胳膊,她却笑着说:“一切都随你,想怎么样都行,走,剪头发。”说完拉着我推开了理发店的门。
店里的理发师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当听我说我要剪头发时,说现在能把头发保养的这么好的真不多了,劝我要不要考虑一下,母亲对他说修剪一下,有些太长了,可是我却坚决地说剪短,越短越好,然后指着墙上某个男星的短发照片说就剪成这种的,这一下母亲又吃惊了。
但是我的主意已定,理发师只好顺了我的意,把我的一头长发剪得短短的,我看着镜子里一头短发的自己觉得舒服极了,抬手拨拉几下满意地转头看母亲,她却呆呆地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似乎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对于我从一个标准的淑女一下子突变成一个假小子,这让她接受起来的确是需要一段时间。
我们晚上在外面吃,我问她,一年前的我是什么样的人,她想也没想地说:“是个非常女孩子的人,喜欢所有女孩子喜欢的一切,裙子啦,高跟鞋啦,皮包啦,化妆品啦,很善良,很懂事。”
我又问她那么我是为什么住进医院的,她就顿住了,忍了好几次才说:“是意外,可能是跟人吵架了,结果从楼上摔了下去,摔伤了头部,成了植物人,医生都不抱什么希望了,可是我始终觉得你不会就这样离开我的,你那么坚强,那么年轻,怎么会摔了一下就再也醒不过来呢?还好,你没有让我失望,你醒来了,医生也说是奇迹,你就是妈妈的奇迹。”说着她的眼里又涌出泪来。
在之前的十几年,我一直应该都是一个淑女的形象,可为什么当我醒来时,我的喜好会有这么大的反差这让我自己都有些不明白了,而且跟谁吵架以至于会从楼上摔下去摔到进了医院当植物人这么严重呢?母亲只是摇头说是从一个荒废的旧楼摔下去的,其他也不知道,报了警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
我们吃完饭,一路往回走,经过一个街口等红灯时我们都停下等待着,这时我无意中一抬头,看见隔着我们有三四个人的前方一个中年妇人正低头看手机,而在她的背后紧紧贴着她站着一个穿着一身红裙子的女人,让我奇怪的是,其他人都是实实在在的站在那里,只有这个女人像是某种投影一般飘飘忽忽的那么不真实。
“欣欣看什么呢?”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时母亲在旁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我看了看她小声对她说了我看见的场景,她也顺着我说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又茫然地看着我说:“哪有穿红裙子的女人?”
我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抬头去看,那个红裙子女人明明就在那里啊,那么抢眼的红,她怎么会看不见?正在此时,一辆公交车正开过来,那个红衣的女人突然抬手用力一推上在她面前的那个妇人,还不等我叫出声,那个女人被猛地推出去一个趔趄就已经扑到公交车前,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叫一声四下散开,母亲也拉着我后退了好几步,随着砰一声,公交车发出刺耳的紧急刹车后,那个妇人已经被撞出好远重重地落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路上的人都围上去看,司机也一脸煞白地下了车,车上的人更是将头挤出车窗向外看着,而刚才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则站在地上那个妇人身边冷冷地看着她,脸上绽放出一个高冷的笑容后竟然凭空慢慢地消失了!
马路上已经燥动起来,挤成一团去看热闹,有很多人都在拍照片,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有人打电话报警,有人叫120,母亲则拉着我匆匆地离开了现场快步回了家。
我想这件事不仅是她,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我害怕的不是看见一个人被撞飞,而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在背后推了那个女人一把时却并没有被任何人看见。
“我的确是看见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把她推出去的。”当我再次说起来的时候,母亲阻止了我不让我再说下去,让我洗个澡早点休息。
本来是美好的一天,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这真是让我想不到的。
那个红裙子的女人是谁呢?总不会是鬼吧?我想到这一点时不禁吓了一身冷汗。
在家休息了几天,我终于受不了了,于是上网打开招聘网准备找一份工作,据母亲说我之前是在一家公司里当行政管理,让我也找找相应的工作,可是我想想要坐在办公室里,我应该不喜欢,然后我就看见有招销售员,送货员之类的突然有了兴趣。
于是我就投了一些简历过去,两天之内就有好几家打电话来让我去面试,忙乎了两三天,我终于决定留在一家公司当配送员。
母亲非常惊讶于我的这个选择,我说我对这个城市很陌生,想借这个机会重新认识它,不想一开始就把自己困在一个房间里只能每天看着窗外的那点景色,如果那样的话,我一定会疯掉的。
在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经理就让我跟着老员工熟悉地段和工作内容,当时我的心情简直好到爆。
老员工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比我高一头,也比我胖一圈,戴着一副眼镜,一笑就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来,他自我介绍说叫严冬,然后很热情地给我讲解工作内容。
我们每天早上收订单,然后打电话再进行确认,再去库房搬货,之后就是按照订单挨家送货,他强调我们的工作会很辛苦,有时候到晚上十点多都下不了班的,我摆手说没关系,年轻人不吃点苦怎么行,为此他还冲我直竖大拇指。
公司的库房很大,对我来说是叹为观止的,我们在门口交了单子,库管员就带让严冬去搬货出来他检查好后盖了章,我们就可以把货拿走了。
严冬说货一定要核对正确,不能多也不能少,更不能送错,否则一切因为粗心大意送错的损失是要自行负责的,他上一个搭挡就是因此被开除了的,所以希望我能细心一些工作的长久一些,毕竟现在工作太难找了。
我坐在副驾驶上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话,看着车窗外陌生城市的景色,我想这份工作一定会很有趣的。
严冬说我们只负责这一片区域,在这片区域里一共有五十三家客户,都是一些超市,便利店,但这不是个固定的数字,随时都会有变化,有可能会少也会增加,因为不断的会有店铺关门和开业。
我们一家一家送货,严冬就把我介绍给所有的老板,说以后我会负责这一块区域让他们多多指教,他们跟严冬都很熟悉,像个老朋友一样,说我跟严冬工作一定会学很多东西的,还给我递烟之类的,我没让严冬告诉他们我其实是女孩子,他们只是觉得我这个小伙子长的还挺秀气,这样的工作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来。
工作第一天回家已经是九点多了,一进门我就躺在了沙发上,觉得躺下这个动作是最舒服的,母亲给我热好饭看我累成这个德行就让我别去干了,我忙跳起来说如果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还指望能干什么呢?只是睡了那么久,身体上是有些吃不消,不过,锻炼锻炼就好了。
就这样,我就从事了这份工作,早上七点起床,晚上十点,甚至十一点才能回家休息,人虽然是瘦了一圈,可是精神状态是好了起来,不再是病怏怏的样子,皮肤也被晒黑了些,更像个男孩子了。
工作了一个多月,我也已经非常熟悉工作了,有时候我跟严冬会兵分两路去送货,母亲给我买了一辆电动车,近一些的地方,我就骑小电动去,虽然辛苦,却依然乐此不疲。
有一天下午,我跟老严(他叫我小杨,我叫他老严)去本区域最大的一家超市送货,车直接开进地下仓库的门口,地下信号不好,于是他让我在门口等着,自己则上楼去找负责人。
地下还是比地面上阴冷一些,开始带着热气下来觉得很凉快,可是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发冷了,我打量着四周哼着歌,仓库外面的光线并不是太好,只是相隔很长一段距离才会有个大灯泡,几而且还被几根粗大的承重墙柱阻隔着。
不知道这个老严去哪找人半天也不下来,电话也打不通,我绕着车转圈唱歌的声音也大了一些,但是忽然,我似乎听见又有一个声音在跟着我一起唱,我仔细听了听,那不是回声,因为声音跟我的完全不一样,更粗犷一些。
一开始我并没有在意,但是那声音却越来越大,我唱一句,他就学一句,我以为是老严回来了,就冲着黑暗大声问:“老严,是不是你?快出来,躲起来学人家唱歌幼稚不幼稚?”
谁知,那个声音也学我说:“幼稚不幼稚?”甚至还嘿嘿地偷笑了几声,这次我听清了,那声音绝对不是严冬的,因为严冬说话有南方口音,而这个声音却是地道的北方腔调。
也许是这儿的工作人员吧,我又大声问:“是谁?快出来!”这回,那个人没有学我,四周恢复成一片宁静,我等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声音,却觉得从哪吹过来一阵风,从我身边徘徊了一阵就消失了,我因此还打了个冷战。
我一双眼睛还在看着前方,却忽然听见车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敲打车身的声音,仔细听听,更像是有人用手指关节在一下一下地敲打的动静,一定是老严这家伙想要吓我,我顿时有些生起气来,转身飞快地跑到车后,可是却一下跌倒在地,因为我看见在车后不远处的阴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正站着一个人,只有膝盖以下露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是一条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大头皮鞋,而再往上看,却什么也没有了!
我哇呀一声坐倒在地,心脏就卟嗵卟嗵剧烈地跳动起来。虽然地下的光线不足,但是到处都有昏暗的灯光交错,就算有人站在在阴暗里,至少还能看见上半身,可是我面前的这个人,只有下半身,上半身空荡荡的,我甚至还能看见墙上写的一些数字。
我从地上爬起来就想要跑,绕过车就差点撞上一个人,我又是一声惊呼,却看见严冬正瞪着一双惊讶的眼睛看着我,几乎快撞上他时被他一把扶住了。
“你没事吧,怎么了这是?”他扶定我后问我,在他旁边是这个仓库的管理员林大姐,她打量着我却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来。
我指着车后的方向急喘着结结巴巴地说:“有,有鬼!”
“鬼?不会吧?在哪呢?”严冬也被我吓了一跳,看我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就在,车后,只有,下半身,还学我唱歌说话来着。”
严冬听了,松开扶我的手,慢慢向车后走去,可是看了半天回过头来问我:“哪呢?没有啊。”我听了也走到他身边向车后看,那里却什么也没有了。
这时候林大姐对我们说:“别看了,赶紧放下东西咱们走吧。”
“林大姐,这下面真的有鬼吧?”我现在已经渐渐平息了,转脸问她,她一改往日的热情和豪迈,皱着眉头说:“别乱说,快干活吧。”
我回头看看严冬,他耸耸肩打开车门,我们把东西搬下来准备往库房里搬,可是站在仓库门前准备开门的林大姐却安静地站在那,全身竟然在微微颤抖着。
我推了一下严冬让他看,他奇怪地走过去拍了拍林大姐,问她怎么了,这一拍,林大姐立即向后退了发几步差点摔倒。
我和严冬赶紧上前将她一把扶住连声问她怎么了,我这才发现她脸色煞白地指着仓库的门好半天才说:“里,里面有人……”
那个仓库的门是双开的,门与门之间有一条半个拳头大小的缝隙,仓库的门里一直有个小灯亮着,而这个林大姐刚才在开门的过程中,看见就在仓库门那小灯的光线边缘出现了一双腿!
她这么一说我们三个都害怕起来,我见过那东西,所以我能想象到林大姐的恐惧,而严冬则被我们两个影响着也有些害怕。但毕竟他是我们三个里唯一的男性,而且我们的这几箱货还必须放进去,车上还有很多东西要送,不能在这里耽误了,于是他咬了咬牙,站起来对林大姐说:“这样吧,你把货验收一下,然后钥匙给我,我把货放进去,你们就在这儿等着。”
林大姐一听也听听头又说:“实在不好意思,平时都是老王接货的,今天他请假了,唉,以后我再也不下来了。”说着就走到车前去验货,眼睛却不时地往仓库大门那看,我也不敢再靠近了。
验完了货,林大姐在单据了签了字后,把手里的钥匙给了严冬,严冬看看钥匙紧紧地咬着牙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先是往门缝里照了照,这才去开门,可是,当锁子被打开之后一,门却怎么也推不开了。
他推了半天,回头问林大姐,里面有什么顶着门吗?林大姐刚刚缓过来的脸色又一下子变白了,摇头说:“没,没呀,门口两米,之内,是规定什么也不能放,的呀。”
于是严冬又弯下腰从大门底部的缝隙往里照了照,直起身来说:“的确没有东西挡着呀,可是门怎么推不开了呢?”我站在林大姐身边,她突然扭头问我:“小伙子,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呀?”
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个大门,因为我看见就在大门底部的缝隙里,正有一双腿站在那儿!
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大脑里突然有一阵眩晕,似乎有一股暖流正从头顶灌下来,我忙抬头看,错觉地以为是有什么热水从天花的某处流下来落在我的头顶上,可是,天花板只有一些粗大的电线之类的东西,根本没有水管,而我摸摸头顶也没有水渍。
也就与此同时,我原来被吓个半死的恐惧感突然消失了,哪怕我看着那双腿依然站在门里,我却一点恐惧的感觉都没有了,甚至感觉到很生气,我松开林大姐的胳膊快步走到大门前,严冬还在用力地尝试着推门,转身看见我过来有些惊讶,而我把他轻轻推开,慢慢抬起一只手来,就在我的手心处,竟然闪现着一个金色的像文字又像是某种符号的东西,我不加思索地向着门缝处拍了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但是我却明显地听见一声惨叫,接下来,我们三个惊异地看见仓库的大门竟然咯吱吱地,慢慢地向里打开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先是看看自己的手心,那个泛着金光的东西已经不见了,原本一直站在门里的那个下半身也不见了,就连门里那盏小灯的光芒似乎都更盛了一些,再往里是黑乎乎的货架,其余什么也没有。
我抬手打开了门旁的开关,仓库里的灯被打开,空间顿时被雪亮的灯光笼罩起来。
严冬和林大姐都走进来四下看着,然后又奇怪地看向我,严冬问我干了什么,我只是摇摇头一脸茫然,我哪里知道我干了什么?刚才在我手里发亮的又是什么呢?难道他们刚才没有看见吗?
我们三个站在仓库门里发着好半天的呆后,林大姐才催促我们说:“还是抓紧时间搬货吧,搬完了赶紧走。”我们这才回身把几箱货搬进来放在指定的位置这才重新关了灯关了门,让林大姐坐了我们车仓惶地离开了地下室。
当我们回到艳阳下时,一直围绕在身上的那种阴霾才完全褪去,那种阴冷感被暖意代替。
林大姐站在车旁好半天,脸色才慢慢缓和了一些,严冬问她:“我之前也听说过你们这地下室有问题,我还以为是哪漏水什么的呢,原来是闹鬼啊?”
林大姐摆摆手说:“闹好几年了,我们库管员没有敢一个人下来的,我以前也听过,下来拿货都得叫上一个男的,谁知道这次竟然让我遇上了,太吓人了。”
“应该找人给收拾一下,在我们老家要是有这种事就会找道士和尚什么的来看看。”严冬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来抽出一根递给林大姐,自己也点了一根。
两个人抽着烟,林大姐说:“这是整个商场的事,人家上头不管,我们怎么办?我年纪大了,真受不了这事儿,对了,小杨,你刚才怎么弄了一下门就开了?”林大姐转头问我。
其实到现在我还处于发蒙的阶段,一再的回忆着刚才的场景,见她问我,我也一头雾水地摇摇头说不知道,可能是巧合吧。
他们抽完烟,也不再说什么,这才各自离开。
坐在车上我还看着自己的手心,严冬看了我一会儿才说:“你知道吗?刚才你靠近大门的时候,表情很奇怪,不太像你本人,但只是那么一瞬间,可能是我看花眼了。”
我扭脸看他,一再地品味着这句话,但终究没有什么答案来解释这一切。
忙了一整天,我也把这事忘了,等回到家时才又想起来,又不敢问母亲,怕吓着她又阻止我去上班了。
这天睡着后,我做了个梦,梦见进了一个像石窟的地方,四下里全是塑像,但是模糊的看不清雕刻的是什么,耳边只是不断地回响着一波波的声音,不像音乐也不像是在念诗,那声音听得人很舒适,当我想一直听下去的时候,闹铃却响了。
其实很多时候,我觉得也许我就会这样生活下去了,没有过去,没有记忆,其实也不会太影响我什么,过去的我不管做了什么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将会过上新的生活,会有新的朋友,可是,我的这个想法却在一个月以后被打乱了。
那天我接到业务发给我的一张单子,这是个小单,是给一个学校的小超市送几箱方便面,而另一个超市则送来了大单,都要的急,这两家还不在同一个方向上,于是我让严冬去送大超市的货,小超市的我让别人把我稍带过去自己去送。
就这样,另一个区域的业务经理开车把我送到路口帮我卸了货后,我自己抱着几箱货一步一挪地往前走。
这是一所大学的后门,对面一整条街都是小吃店,餐馆,火锅店,而小超市就在后门旁边,我之前是跟严冬来过几次,跟老板娘和店里的伙计也熟悉了,当我远远的靠近时,小伙计推门出来帮我拿。
一进店他就抱打不平地说:“你那个严哥是不是又偷懒去了?这么多货让你一个人来送,下次来我替你收拾他!”我忙笑着说:“他今天要送别地方的货,不同路,人家那边也要的急,这几箱货我反正也拿得动。”我们把货点好摆放整齐后,我看看四周问他:“老板娘呢?”
他从冰柜里拿出一只雪糕递给我说:“到学校送货去了,今天是不是要结一次账?”
我接过雪糕准备付他钱,他忙摆手说不要钱请我吃的,我点头说:“嗯,是要结一次,她去哪了我进去找找她,还有事要跟她说。”
“可能是去女生宿舍了,刚才打了电话。”我冲他摆摆手说了声谢谢后就出门了,进门前已经把吃完的东西丢进了垃圾桶。
这所学校的里面我还没有进来过,一进门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书香,远处郁郁葱葱的几棵树下是一排排的学生宿舍楼,远处是篮球场和羽毛球场,再远处就是教学楼、图书馆什么的吧,我站在校门里一脸羡慕地看着,真希望自己能在这里读书,当然,我也可能是读过大学的,不过母亲曾说我们生活在另一个地方,那么就可能不是这里。
我正发着呆,站在一旁的保安大叔则走过来问我在干嘛,我向他弯了弯腰说要去找人,并报出了老板娘的名字,估计老板娘在这里已经混出名声了,保安一听便冲左手边的一排宿舍楼指了指说她往那边去了,我这才谢过他往他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果然,当我快走近时,远远看见她正向我走来,看见我脸上立即就笑起来抬手向我摆了摆,我笑着跟她打招呼后站在原地等她。
这时,有一个女生从另一侧走过,无意间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后就站在原地,一双眼睛一直看着我,而我也是在跟老板娘说话期间发现了她,那是个身材高挑,曲线玲珑的长发女生,长得还挺好看,只是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
连老板娘都回头看看她然后问我认识她吗?我摇摇头,转身跟着老板娘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那个女生还在看着我,一直到我拐过大门最后再回头时,她还站在原地。
“那个女生你真的不认识?”老板娘忍不住好奇心又问了我一遍,我坚定地摇摇头说不认识,再接触到她的眼神时,我突然明白了她带着玩味的眼神的意思,赶忙摆手解释说:“我真的不认识她。”
她突然笑起来说:“我也没说你认识她,现在的女学生都喜欢小鲜肉的有什么奇怪,你紧张个什么劲,唉,万一是那个女生看上你了,你要不要认识认识?”
我赶紧摇头心想,我又不是同性恋,再一想,对了,老板娘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难怪她会误会。
回了店我让她点了货,又结了账,她让小伙计给我拿瓶饮料,我赶忙推辞转身跑了出来。
站在那所大学的大门口我看了好久,有那么一瞬间,我看着上面的几个大字觉得很眼熟,但是再看又没什么感觉了,又想起刚才那个女生时,觉得她的眼神很复杂,也许我真在这里上过学?可是按年龄算来,我怎么也应该毕业一两年的样子了,不应该还有在校生会认识我的吧,我摇摇头准备转身离开。
这时候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老严打电话来说公司要开会,问我在哪,我告诉他我在学校,他说让我等着马上来接我。
我站在学校门口晃荡,看看表大概五点半左右,这时候我看见在我相隔五六米左右的地方站着一个男生,穿着黑色T恤牛仔裤,高高的个头,人很精神,他时不时会扭脸看我,表情和眼神都很复杂,似乎是带着一种不确认的疑惑,而且让我不解的是,这眼神跟刚才看我的那个女生的眼神极为相似,我想了想,便向他走过去。
“你好同学,那个,你认得我吗?”我试探着问他,当我走近他开口跟他说话时他的表情有一丝恍然和意外,接着就多了一分冷漠,他似乎长叹了一口气,反问了我一句:“你,不认识我吗?”
我摇摇头,刚要说话,突然从一旁跑来一个人站在我们中间,正是刚才那个女生,她将那个男生向后拉了一把,拧着眉毛,一双眼睛冷冷地瞪着我,她的脸色很不好,语气也非常的急燥:“你来干什么?哼,你出院了哈?你应该一直住下去,永远不要出来最好!我刚才就觉得你眼熟,别以为你打扮成这样我就认不出你了,我告诉你,你化成灰我都认得!我们不想看见你,你滚!”她越说越激烈,引得来往的人都在看我们,那个男生把她往后拉一面让她不要激动。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她被那个男生拉出去几步后转头对他说:“我怎么能不激动?她是凶手,我怎么能不激动?她现在好好的活在这儿,她怎么还能好好的活着?!”这时有人快步向我走来,我扭脸看见严冬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们,走到我身边时问我怎么了?
此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女生突然快速跑向我,扬手在我的脸上用力的挥下一个耳光,严冬和那个男生赶紧来阻止,严冬平时看着斯斯文文的此时却指着那个女生厉声说:“喂!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动手!”
而我却看见那个女生的眼里竟然含着泪水,可是看着我的目光里却满含憎恨,那个男生却并没有向我们说道歉的话,只是温柔地拉着她走开了,走了几米远女生转身扑在他的肩上开始哭。
严冬也有些蒙了,喃喃地说:“哎,奇怪了,打了别人自己那么委屈?什么人哪!走,你没事吧?”他说着扭头来看我的脸。
我捂着火辣辣的面颊摇了摇头转身跟着严冬往路边走去,一面走一面回头看他们,那个男生在低声对她说着什么,又给她擦拭着眼泪,此时我非但不讨厌他们,反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是怎么个奇怪法又说不出来,一直到我上了车,才看见他们往远处走去。
“怎么样?我去买块冰给你敷一下算了,我看看,肿了呢。”严冬坐在方向盘后扭头看着我的左脸。我摇摇头说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于是他发动了车子,又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还让人家动手了?“不知道,我想,他们应该是认识我的,而且还很熟悉吧,他们一定很恨我,不知道我之前做了什么让他们这么恨我的事,也许,我该去打听打听。”我看着窗外,脑子里一片混沌,这两个人究竟是谁呢?看上去好眼熟的感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梦里,我又到了那个类似石窟的地方,四周还是那种像音乐的声音,有成百上千个声音汇聚在一起,并且在我的周围散发着一些金色的光,有人站在远处在对我说话,可是我看不清也听不清,想再仔细听时,一着急便醒了过来。
白天我抓紧去送货,傍晚我又到了那所大学的正门外,我想再遇到他们中的谁好跟他们问问关于我过去的事,可是一连几天,我都没有再看见他们,就连后门我也去守,也一无所获。
这天,我依旧在傍晚时分守在学校外面,眼看就快到七点了,但是依然没有看见他们谁,有些失望的转身想离开时,听见了旁边两个女生的对话。
一个高个子对稍矮一些的女生着急地说:“你就陪我回去一次喽,明天要考试,拜托!”
另一个则一脸苦相地说:“我也拜托你,别让我陪你去,我真的不敢,上次的事吓的我快一周没睡好,你找个男生陪你去嘛,让我干别的什么都行,就是别让我陪你去。”
“现在这会我找谁陪我呀,况且上次你是一个人,这次是咱们两个,我上去拿了就出来。”
“我真的不敢去,你别为难我了吧,你要不去找宿管阿姨吧。”
两个人来来回回地说着这些话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时高个子女生快哭了似地说:“宿管阿姨不会帮我的,她也不敢去,我问过了,所有人都知道咱们三号楼的事,哎呀,我怎么这么倒霉呀,偏偏明天要考试,把复习题落在教室里,怎么办啊。”
我这时走到她们身边去说:“同学,我能帮你什么吗?”
她们同时扭头奇怪地看着我,高个子女生谨慎地打量着我又看看矮个女生并没有说话,我知道她们的疑虑,于是指着学校说:“我是学校后门小超市的供货商,刚才听你说有什么困难,我正好没什么事,也许可以帮帮你。”
但是这些话并没有打消她们的疑惑,我这才想起,我在她们眼里就是个男生嘛。
“呃,如果你有什么顾虑的话就算了,我是真心想帮你,如果你怕我是坏人什么的也正常,没关系。”我摆摆手就想要走了,这时高个子女生叫住了我,迟疑地说:“要不,我们三个一起去吧?小惠,让他陪咱们一起总行了吧?我真的没办法了呀。”
矮个子女生看看我再看看她,犹豫着,极不情愿地点点头说:“我也不放心你跟他上去,那我就陪你吧,你要快一点哦。”高个女生立即高兴起来,拉着矮个女生的胳膊说:“我一定很快的,明天我请你吃午饭。”
于是她们在前边带路,我跟在后面进了学校。
学校正门一条宽敞的马路进去,正对面就是一幢教学楼,左拐过去远远的可以看见一个人工湖,右拐也是两幢楼,我们绕过正对面的教学楼直走就是一小片绿地,种着高大的树木,绿地前是一个高大的雕像,应该是这所学校的创始人,下面的石基上写着他的生平,左边一排过去是什么逸夫馆啊,各类艺术学院教学楼啊等等,然后就是什么音乐厅,画展中心,餐厅,角落里有个礼堂,右边是宿舍,研究生公寓等等,她们所说的三号楼是在礼堂与图书馆的后面。
整个校园的绿化做的很好,尤其是礼堂和图书馆附近,高大的树木几乎是将这几幢楼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此时天色微暗,夕阳斜照,昏黄的余晖将我们的身影在身侧拉得老长。
此时有很多学生来来往往,我们穿梭其中一直往校园侧面的最深处走去。
“这三号楼有什么不一样啊?”我们穿过小礼堂和图书馆之间的小路一直往里走时我问她们,这里的树木枝叶茂盛,几乎将夕阳完全遮住,只偶尔透过几束金色的光芒来落在不远处那幢略为破旧的教学楼上。
这幢楼一共只有三层,建筑风格比较古老,可能是后来又修建过,只是我奇怪为什么外墙体会涂成枣红色的,看上去沉重又压抑。
“这里是自习楼,类似于课外辅导加强班,是学校的老师在这里利用课外时间给一些有需要的学生单独补课用的,平时不怎么用,只有周末开班。”高个子女生介绍说着,我们已经站在了教学楼的门前。
这个门也与其他教学楼不同,是全封闭式的木门,不像其他的是高大的玻璃门,看上去那么通透。
两个女生此时有些紧张,站在门前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抬手去推那道门,老旧的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向两边打开,里面更是昏暗,不知从哪儿传来的一阵阵风落在人身上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高个子女生回头对我说:“我的东西就落在二楼的一个教室里,我们上去我快快拿了就下来。”
我冲她点点头,她再看了一眼矮个女生,那个女生抿了抿嘴,像是做了一个天大的决定似的点了下头后,她们转身走了进去,我赶紧跟在后面。
这果然是个很老旧的建筑,进门就是一道通往二楼的宽大的楼梯,扶手漆着的红漆应该是被修补过,但还是有一些地方剥落了漆皮,露出发黑的木头来。左右两边是窄小的走廊,天花板很高大,发黄的白墙一半涂着光滑的蓝色墙裙,走廊两边都是教室,只在最顶头有两扇同样窄小的玻璃窗,但是玻璃已经蒙了很厚的灰几乎变成了磨砂的,看不太透彻了。
空气里有很重的洗手间的味道,我不禁皱了皱眉毛,两个女生在楼梯上催促我快点上去。
二楼是同样的格局,空气里也同样有很不好闻的气味,高个子女生打开了走廊上的一个开关,天花板上相隔很远的几盏小灯泡一下亮起来,但是那小小的光束也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反而渲染着走廊竟然有些诡异的色彩。
高个子女生往左手走去,一直走到中间的教室前才停下来,抬手推开了那扇并没有上锁的门,当门打开后,她扭脸看向我们示意我们过去,她自己不敢进教室。
于是我大步走到她身边一手推着门,她伸手打开教室的灯后飞快地跑了进去,矮个女生也站在门里看着她,我则四下看着,一阵阵阴冷的风在走廊上徘徊着,我扭头看了一眼那个高个子女生,她正在最后面一排的桌仓里往外拿一本厚厚的书。
这时,教室里的日光灯突然闪了一闪,她们两个立即愣住了,高个子女生的脸色突然变了变,矮个女生冲她喊了一句:“快出来呀。”
话音未落,教室的门突然像是被一阵风吹过一样猛地向门框关合过来,我本能地抬手去挡,矮个女生惊叫一声也抬手推门,可是那道门却似乎被灌注了很大的力量一般撞在我们手上生疼,而且我们同时在用力向外推的同时那门也在用力地在向我们反推。
站在教室里的高个子女生也惨叫一声向我们跑来,两手用力地掰着门板,可是那门还是眼睁睁地向门框关合过来。
“别让它关上啊!”高个子女生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脸色吓得惨白,教室里的灯不断闪烁着,此时,站在我身边矮个子女生突然停下推门的动作,两眼大张着指着门缝里的教室,结巴地说了两个字:“有,人!”
高个子女生呼地转过身看向身后,我也凑过去看,就在教室的角落里,竟然真的有一个不太清晰的身影,高个子女生又是一声惨叫,门却应声重重地关上了。
我想再将门推开却是怎么也用不上力,矮个子女生已经吓得蜷缩在对面的墙角,不住地颤抖着。
这又是什么情况?难怪她们都不敢来,原来这破楼闹鬼啊?天都还没全黑就已经这么凶了?我这么想着也害怕起来,本来是想借助她们可以到学校里来看能不能见到之前的那个女生,谁知道却送到鬼楼里来了。
我站在门外发着呆,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时,听见里面的女生连声惨叫,我这才重新扑上去推门,可是,我却发现,走廊上那些小灯却由远而近,一盏,一盏的在熄灭!
矮个女生也慢慢向远处看去,熄了灯的地方像一团墨一般黑的厚重,似乎那里正有什么东西在向我们靠近,我又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响,转过身,发现矮个女生已经被吓晕在地了。
一阵阴风迎面吹来,天花板上的小灯只有我前方不远处的最后一盏了,四下一片黑暗,而教室里那个高个子女生的惨叫声也戛然而止,四周是死一般的宁静,而我却听到从黑暗里,传来一阵小孩子咯咯咯的笑声。
我也吓得腿软,一手扶着墙眼睛盯着那团黑暗不住想后退,脑子里不断幻想着会从那里走出什么人来,我甚至在这一瞬间祈求自己也快点晕过去。
但是我依然很清醒,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我现在该怎么办?往哪逃呢?真该死,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这下完蛋了。
我绝望地想着,全身也战栗着不能自抑,就在我也要被吓死的时候,突然,从那片黑暗里,伸出了一双小孩子的手来!
那双手胖乎乎的,往前伸展着,随后,出现了一双脚,可是,身体其他部份则被那团黑暗包裹着,昏暗的灯光下,那双小孩子的手脚显出了渗人的青白之色,而那孩子的笑声又一次传来,咯咯咯……我呆呆地看着他,随着那笑声越来越近,我看见在墙壁上出现了一只又一只小孩子的小手印,血红色的小手印从天花板向下漫延着,越来越多,密密麻麻,而地板上,却出现的是小脚印,全部停留在那双小脚的四周,黑暗也越来越浓,似乎在我周围有无数的孩子在看着我,在笑!
我将脸紧紧地埋在臂弯里,嘴里发出恐惧的呼声,那孩子的笑声似乎已经停在我的耳畔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再一次的感觉到有一股暖意从头顶上落下来,这感觉就和在超市地下室时一模一样,我甚至再一次抬手去摸头顶,想看看是不是有一股热水正顺着头顶流进脖子,可是一摸之下,什么也没有,而随着那股暖流,我心里的那种巨大的恐惧感也在渐渐消失。
一直等到头顶像有热水浇下来的感觉消失,我也已经站了起来,看着站在面前那孩子的双手和双脚,以及满墙满地的血红色手印脚印,我的心里反而升起了一种悲伤感。
我不知道为什么,抬起双手在胸前合十,嘴里开始喃喃自语,念着一些我不知道是什么的文字,那些文字从我的嘴里飞出在半空竟然固化成一个又一个金色的符号来,它们遍布在空气里,而眼前那些黑暗竟然也开始向后褪去,金色符号形成了一堵墙向前移动着,那孩子的笑声也消失了。
我依然在念诵,可是当那黑暗向后退了几米后,突然停了下来,消失的小孩子的笑声又重新响起,可是这笑声在变化,从嘻笑变成了一种嘶吼,狰狞而绝决般的,我抬头看那片黑暗,那固态一般的黑暗在扭转变化,渐渐形成了一个人的脸,不,应该是一个孩子的脸,它的面目满含憎恨,嘶叫着猛地向我扑了过来,竟然冲破了那道被金色符号形成的墙,我依然念诵着,突然抬手向前一送,一大束金光从我的手心飞出用力地撞向那张面孔。
那金光就像是一道闪电一下就刺入了黑暗里,接着,那张脸孔就变成了痛苦的表情,挣扎着,卷动着,而那嘶吼的声音也变成了哀号,刺入黑暗里的那道金光像一朵烟花一般从黑暗里炸开,化成一个个符号重新将黑暗包围起来,那团黑暗越来越小,慢慢退缩,走廊上的灯光重新亮起,其实它们一直都亮着,只是之前是被这黑暗给遮挡住罢了。
我迈步向着那被缩小成一团的黑暗走去,我挥了挥手,停止念诵,那像烟雾般的黑色散去后,在地面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婴儿,全身的皮肤皱在一起,紧紧闭着眼睛,小手小脚不断踢打着,我半蹲下身看着他,他竟然只有两个手掌那么大。
我伸手将他捧在手心,直起身来看着,他却突然张开了眼睛,一双眼睛里尽是血红色。
而就在我转过身的瞬间,我的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着一个人,穿着红衣红裤,头发垂在脸前,周身散发着阴冷的黑雾。
她向我伸出手来,幽幽地说:“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我看了看手心里的婴孩对她说:“受了天大的委屈,灵魂被困于此,借机伤害无辜生命,岂是你母子该行的正道?”
面前的女子低头哭泣起来,片刻突然抬起头,露出一张几近枯骨的脸,黑洞一般的双眼和一张布满利齿的嘴对着我嘶吼着:“这哪里是我所愿?当初,我被人强暴有孕,家人将我驱赶出来,我无处可去,躲在这里,被同学们嘲笑,追赶打骂,我从楼上坠下,被人丢在这楼里无人理睬,有人来把孩子从我的腹中剖出丢进厕所里,而我被埋在楼后树下无人问津,我要怪谁?我要怪谁——”
一大团黑色的雾气再一次从她的扭曲的五官里冒出来包裹着我,我挥一挥手,一道金色的符号笼罩在头顶,面前女子立即痛叫一声,捂着头弯下腰去嘤嘤地哭泣着。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你的悲惨结局是世人所不能忍,但却非无缘由,乃你前世所积业障,弑你母子者,也是前世你所杀生灵,几世轮回,冤冤相报何时停息?如今,放下恩怨,我送你们去地府,往轮回,一切恩怨自有定数,莫再逗留人间,饶乱人世清静。”
“我冤枉!无人替我申冤,我母子死的好惨。”她伏在地上痛哭着,我弯身去抚她头顶,嘴里又开始念诵一些文字,手里那婴孩的眼睛里血色渐褪,转成黑白,而那女子身上黑雾也渐渐消散,一头黑发扎成马尾,一身血衣褪成米色,脸庞清秀,从我手中接过婴孩,弯了弯腰转过身去,一个黑影从地上升起,向我打了个辑,拉着那母子消失在地面之下。
一切又恢复成了原样,昏暗的小灯,发黄的墙壁,倒在一旁的矮个女生,我则呆立在走廊上四下看着,身体猛地一颤,刚才的一幕似乎是一场幻觉,我抬手看着手心,然后几步走到教室里,一推门,一眼看见雪亮的教室里,高个子女生也倒在地上。
我赶紧上前将她们摇醒,而她们则惊叫着跳起来四下看着,发现一切如常,也不敢多说什么,拿着自己要拿的东西拉着我们就疯也似地冲出了教学楼。
我让她们先走,她们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但是因为刚刚才经历了那一场恐怖的事,所以也不再做停留转身跑了。
而我却坐在教学楼对面的小花坛上,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我这是怎么了?我竟然可以跟鬼对话,但是现在想来我刚才说的却并不是人类的语言,而且在我的手心里发出那一道道强光又是什么?我是谁?
我发了一会呆,突然想起那个女人消失之前说的那番话,于是我快步走到楼后,楼后不远就是学校的围墙,在围墙前很明显有一棵枯死的树,树下一米见方的土地上连根草都没有,看来她并没有骗我,她的尸体应该还埋在下面。
我远远地站着看那棵树,她不知道死了多久,又被埋了多久,树下的土里她的身体或许已经化成了泥土,而伤她的那人又身在何处?做了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是否依然在逍遥法外?而我又能帮她做些什么呢?
我仰头对天长叹一声,心里莫名地又悲凉起来,此时的我是多么期盼自己能想起一切,我多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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