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的梦想

一

那天午后，天空蓝得像被水洗过一样，阳光温和地撒向细软的沙滩，海浪顽皮地拍向礁石，一阵一阵。远方，海面一片金光。

他微笑着，视线一直定格在不远处穿藕色长裙的长发女孩儿。她叫秦小棉，是他的女朋友。

女孩儿光着脚丫在海边踏浪，沙滩上留下一串串脚印，像调皮又散漫的队伍。

他低头看着手心里的戒指，眼神里充满了温柔。

“等秦小棉沿着沙滩走回来，我就向他求婚。”他在心里默念。

他憧憬秦小棉穿上婚纱手拿鲜花的样子，那一刻，她肯定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想着想着，他的眼睛笑得弯弯。

秦小棉曾不止一次对他说，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每次问他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期待。

他却不敢正面回答，只能小心敷衍：现在还不到结婚的时候。

刚毕业两年，他的工资仅够付房租和吃饭，尽管节省，钱包却总是骨瘦如柴。

有天，秦小棉从地摊上买回了一对情侣拖鞋，拖鞋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囍”字。她问她：这拖鞋可爱不？灯光下，她笑靥如花。

那一晚，他彻夜未眠。从那以后，他午饭只啃馒头咸菜，每天加班到很晚。这样坚持了两个月，他终于攒够了买一枚金戒指的钱。

秦小棉渐渐走近，他把戒指套在她的中指上，看着她的眼睛，说：小棉，嫁给我吧。

出乎意料的是，秦小棉久久不做回答。他心里开始忐忑不安。

终于，她冷冷地说：对不起，我们不适合在一起。因为……你没钱……

所有的热情被一股冬天的寒流淹没。

他竟然无言以对。站起来，背向她，快步走开，头也不回，背影带着一抹孤寂与落寞。

二

穷，是他的硬伤。他家在农村，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是那几亩田地。

大学期间，他的业余时间都放在了打工上。

可秦小棉不一样，她家境优越，从小在蜜罐中长大。她的父母强烈反对他们一起交往，为了让小棉体验到穷的滋味，他们还断了她的零花钱。

秦小棉一直乐乐呵呵，大学时陪他打工，毕业后跟他一起住阁楼，毫无怨言。

有天同学聚会，走出KTV门口，天空飘起来小雪。好多同学开车来，带着女朋友开车去。握着小棉冰凉的小手，他心里有些难过。

路灯下，他蹲下，对小棉说，来，我背着你。

秦小棉嘻嘻哈哈地挽着他的脖子，在他背上哄着歌曲，就这样一路走回家。

他还记得他过生日那天，小棉买了个小蛋糕，关灯许愿时，她轻轻地说：希望跟你一起白头到老。什么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有你在，就好。

那时，他心里有一个信念，一定要小棉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现在，他的工作慢慢有了起色，一切开始走上正轨。

一路走来，历经千辛万苦。寒冰开始融化，万物复苏之时，她却选择了离开。

他想：毕竟起点不同，小棉的家庭条件何等优越，或许，我再努力，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也罢，也罢，我给不了你想要幸福，离开我也是一种正确的选择。

只要你幸福就好。

三

分手后，他们依然保留着对方的微信，却不再联系。

忘却，很难；放下，不易。

他会在一场雨里突然崩溃大哭，会在昏黄的路灯下莫名伤感，所有的悲伤里都映着她的一颦一笑。

他像魔怔了一样，不管坐地铁还是等公交，打开手机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翻她的微信朋友圈，想通过她朋友圈里的点点滴滴来了解她现在的生活。

冬末，秦小棉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小草的照片。她写道：爬山时遇到的一朵嫩芽，生命力满满。后面还带有一个圆圆的笑脸。

他心里有些许失落：原来她这么快就忘记了我。

于是，他也开始频繁更新自己的朋友圈。

平安夜，加班完，因为小小的差错，他被上司叫到办公室骂得昏天暗地。他低头听着，隐忍着，一言不发。

从上司办公室出来，关上门的一瞬间，上司冷冷的话透过门缝传来：明天你不用来上班了！

第二天办理完辞职手续，他发了一个朋友圈：心情不爽，把老板炒鱿鱼了！

接下来的日子更加昏暗。离职后的他百无聊赖，带着耳机走在大街上，自拍一张照片放在朋友圈：”2000米，跑步开始！”

然后他走到公交站，在沉沉夜色中坐上公交车，靠着窗子闭眼睡下。

自欺自人了许久。

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他翻看秦小棉朋友圈，看到 她跟一个帅气男生的合影。虽然清瘦了很多，可她的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图片上面写着几个字：终于等到你。

像被人直击一棍，他的胸口有着说不出来的疼痛。

原来，之前他生活中所有的目标都是为她而定；

原来，他心里自始至终从未把她放下过；

原来，所有的自欺欺人只是表演给她看。

她现在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可他，却一事无成。

他坐在出租屋的椅子上抽着烟，一颗又一颗。透过烟雾，他看见摆放在桌子上的绿萝，由于长期不浇水，绿萝的叶子已经变黄，慢慢枯萎。

毕业刚搬进出租屋那会儿，他和秦小棉去花卉市场买花布置房子。她买下一颗绿萝，绿萝的叶子郁郁葱葱。她笑着对他：“你知道绿萝的梦想是什么吗？”

“绿萝坚韧善良，只需少许的水分，它就会生长。但它从来不会开花。能开出美丽的花朵，是它最大的梦想。”

“绿萝花为什么会这么坚强呢?也许是因为它始终对生活充满梦想，也许它也想开出美丽的花朵...就好像人一样，无论遇到什么挫折，都不会放弃自己的梦想。”

她的声音恍如昨日。

四

他开始每天早上跑步健身，开始遍地撒网投简历面试。他进入一家互联网公司找到了工作。

工作期间，他自学编程，后来辞职跟朋友创办了一家科技公司。公司日益茁壮成长，他每天过得忙碌且充实。只是，他会还会想起秦小棉：她现在过得可好？

都说时间如流水，会冲掉一切。可秦小棉像一颗温柔的种子，已经种在他的心田，时间愈久，思念愈深。

有天，他跟客户约在饭店谈项目。起身离开时，他看到了秦小棉的母亲。她的头发白了许多，背也有些微微的驼。

他微微一怔，走过去跟她说话：阿姨好，小棉她结婚了吗？

他想，如果她还单身，如果她还没有结婚，他一定会奋不顾身地跑到她的身边，陪她一起看大海，一起看飘雪。

她的母亲眼圈发红，手指微微颤抖：小棉，她，她已经不在了……

原来，在他求婚前不久，她的身体检查出恶性肿瘤，医生说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

为了不拖累他，那天在海边，她提出了分手。

她一直与病魔顽强抗争，尽管心态一直乐观，尽管她积极配合治疗，可无力回天。

阿姨说：她担心你放不下她，所以找她表弟合影，想让你彻底死心。

临走时，阿姨递给他一枚戒指，说，这是小棉留下来的。

拿着那枚戒指，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泪眼婆娑中，他想起烛光中，小棉对他说：希望跟你一起白头到老。

想起她满含期待地问他：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你就像一颗绿萝，想与我永远生活在一起，结婚生子，开出美丽的花朵，却不能如愿。

如今，你生活在一个可以没有我的天空，我居住在一个只有你的世界。

可是谢谢你，在我的世界中，留下片片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