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35期“信”专题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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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完成了！”井仰放松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左右活动一下颈椎。他感觉还是不够伸展，就又起身推开电脑椅来了个山式站立。

他瞥一眼电脑上的时间，23:40分，“还好，冲个凉12点前就可以上床。”

井仰上班的第一年，感觉自己本科专业跟工作内容有些差距，就报考了与工作相关的函授本科。学位英语考试后，该写毕业论文了，他想在下周出差前提交论文，为后期答辩留出准备时间，所以，这一周他每晚都在写论文，今天终于完成。

大卧室还亮着灯，老妈应该还在看书。井仰走进卫生间，轻轻关上门。当温热的水从头到脚冲下来的时候，他惬意地在心中哼唱周杰伦的《最伟大的作品》。

突然，他的手停在满头的泡沫中，脑海里闪现出和周杰伦长着一样的眼睛的周围，“坏了，我怎么忘了答应周围的事情。”

井仰快速打理好自己，再次来到书房，打开电脑。

周围是井仰入职三年来最关照他的同事，井仰在工作上的疑问，都会问他，他也会很耐心地予以解答。

部门每月有个轮流培训任务，轮到谁，谁就要自行选题给大家上课，部门会择优奖励。这月轮到周围给大家培训，他的稿子已经上交，今天，领导建议他做个PPT，明天配合课稿上课。可是，他不太会制作PPT，就请井仰帮忙。

井仰在校时获得过PPT制作奖项，对他来说，帮这个忙不是大事，无奈，周围选择的培训项目是井仰比较陌生的领域，他需要认真阅读课稿。

发觉儿子又回到书房，井仰妈来到书房。

“妈，对不起，吵到你了吧。”井仰对妈妈说，“你先睡，我答应别人的事情忘记做了，怪我，吃过晚饭应该早点来做的。”

“既然答应人家了就做吧，完事了早点休息。”妈妈虽然坚持让儿子每晚12点前休息，但是承诺是一定要履行的。

关于承诺，井仰最深刻的记忆是在11岁时。

井仰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学习萨克斯，到五年级的时候拿到等级证书，他参加过省市级的比赛并且获奖，是校乐队的成员，教他萨克斯的陈老师很器重他。

有一天下午活动课，井仰正在和操场踢足球，有个同学来找他，说有人在教室外等他。井仰连忙往教室赶，远远地看见陈老师在他的教室门口。

陈老师是另外一所中学的音乐老师，井仰感到奇怪，老师怎么会来学校找自己，他快步走向老师打招呼：“陈老师好！”

“井仰，有个好消息告诉你。”陈老师一改往日上课时候严肃的面孔，笑眯眯地告诉井仰，省里组织了教师器乐大赛，钢琴组有一位参赛的陆老师委托陈老师帮自己找一位优秀的萨克斯伴奏者，陈老师就推荐了井仰。

然后，陈老师看着井仰认真地说：“这次比赛关系到陆老师的职称评定，还有就是，陆老师是音乐考级评审委员会的成员，如果这次陆老师获奖，你也会进入评审委员会的视野，对你以后可能会有好处。”

五年级的井仰不是特别明白，就问陈老师：“老师，就是说这次比赛对陆老师很重要是吗？”

“是，很重要，对陆老师重要，对你也有用。”陈老师强调一下。

井仰感觉自己能帮助别人，而且对别人来说很重要，小男子汉的英雄情结被激发，他很兴奋，说：“老师，我真的能行吗？”

陈老师说：“你只要认真练习，正常发挥，肯定没问题。”

“老师，那我去，我答应。”得到老师鼓励，井仰信心满满，跃跃欲试。

可是陈老师却说：“先不要着急，回家跟你妈妈商量一下再说。”

“只要我自己愿意，我妈妈不会反对的。”井仰有些自豪地说。

那天晚上，井仰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妈妈让井仰考虑，练习时间会不会跟学习时间和奥数上课时间冲突，考虑清楚后，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去。

跟陆老师联系后，井仰找到陆老师，听老师讲曲子，讲合奏，然后拿着乐谱回家了。

他每天完成作业后就练习，同学叫他打乒乓球，他拒绝，周末约他去看电影他也不去。赶上刮风下雨，井仰和陆老师要一起排练的时候，井仰妈妈会抽时间开车送他过来，然后在一边当听众。

两个月后，淘汰赛和复赛的演出，井仰和陆老师配合默契，演奏过程中井仰表情自然，还会走位和陆老师互动，迎来台下裁判和观众的掌声。井仰妈妈坐在台下听到有人赞叹：“这孩子，这么小，真厉害！”

半个月后就是决赛，大家都感到了紧张的气息。

陆老师给井仰做了新的演出服——金色蝴蝶结白衬衣和马甲，还有一双新的皮鞋。

“活脱脱一位小帅哥。”明天就决赛了，陈老师对着装练习的井仰说，“别紧张，就像前两场那样，正常发挥就好。”

“小帅哥，明天就辛苦你了。”陆老师笑眯眯地看着井仰说。

“是，老师，我一定努力。”井仰看着陆老师和陈老师响亮地回答，然后夸张地行了一个鞠躬礼。

第二天周日，早上十点比赛。八点钟的时候，妈妈和井仰收拾好，开车来到比赛地——市大剧院。

妈妈在停车场停好车，井仰打开后面车门，迈出一条腿准备下车，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两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子打闹着撞到那个车门，车门重重地往回挤到井仰的小腿处，就听井仰“啊呀！”一声惨叫。

井仰妈妈刚解开安全带就听到叫声，她马上回头，看到儿子面色惨白，斜靠在座位上。她快速下车，那两个闯祸的男生回头看了她一眼，撒腿往停车场外跑去。

井仰左小腿外侧已经有血渗出，他双手抬着左膝盖，不停地说：“疼，疼。”

妈妈让他不要乱动，马上把他的左腿轻轻放回车里，说：“忍一忍，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最近的医院开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井仰在妈妈的搀扶下来到急诊室，夜班医生正准备下班，他用一把剪刀剪开了井仰的左裤腿，简单检查和问询后马上让井仰坐在轮椅上，推着他来拍片。

拍片结果显示井仰小腿腓骨骨裂，医生建议石膏或者夹板固定。

此时已经快9点了，井仰疼得眼泪和着汗水往下流，他的脸因痛苦有些变形。听到医生的话，他问妈妈：“妈妈，比赛怎么办？”

“刚才陆老师已经打过电话了，我把你的情况告诉老师了。”妈妈给井仰擦脸上的汗。

“妈妈，陆老师得不上奖怎么办？”

“可是也没办法，你的腿都这样了。”

“我都答应老师了，我不去不行呀！”井仰一着急，眼泪又流下来了。

“你这样，怎么能上台呢？去了也没办法演奏。”妈妈看着儿子的腿，想劝儿子。

“妈妈，我可以坐着演奏，我没有忘记谱子，我都答应了陆老师要帮助她得奖。”井仰带着些哭声说。

妈妈想起井仰为了准备比赛，放弃打球，放弃娱乐，风雨无阻地去排练，就对医生说：“孩子马上有个重要的演出，能不能演出结束再来打石膏？”

医生说：“最好不去冒这个险，先不说孩子遭罪，一旦二次受伤，不利于恢复。”

“妈，我能忍住，我坐轮椅去，我不动这条腿。”井仰看着妈妈连声说。

妈妈做出了决定，她跟医生商量演出结束后马上回医院打石膏，然后她请一个护士帮忙，小心地不碰到伤处，用医用胶带把刚才剪坏的白裤子粘起来，那道有血印子的地方也用白色胶带覆盖住。

当妈妈带着井仰来到大剧院的时候，陈老师已经在剧院外面等着他们。他看看坐在轮椅上的井仰，看看他粘着胶带的裤腿，说：“如果不行就不上场了，陆老师说她自己演奏就行了。”

按计划，井仰的脸应该上点妆，现在他脸上有刚擦去的泪痕，表情也不像个11岁的孩子，他对陈老师说：“我答应过陆老师，我可以的，指法我都记得。”

没有过多说什么，井仰坐着轮椅上了台。

他选了个不妨碍正常按键的坐姿，尽量挺直腰板。白色的聚光灯下，没人看出他裤子上的胶带，他面带微笑，也没人看见他脸上已经干了的泪痕，只见到他的眸子像星星般闪亮。

他不能像前两场比赛那样在台上自如地走位，但是他用眼神和陆老师互动，演奏依然流畅。

比赛结束幕布一拉上，井仰妈妈就接上他来到医院。

现在，井仰的左腿外侧还有一道浅浅的印记，就像与生俱来一样存在着。

那只参赛的萨克斯留在了老家，他带在身边的是后来陆老师给他买的一个直管萨克斯，现在，单位有活动的时候，他会用它上台演奏一曲。陆老师后来调去了西安的一所高校任教，每年都会给他寄来一包陕西富平的柿饼。

陈老师已经退休，井仰大学假期回老家都会去探望他，老师兴起的时候会约上井仰合奏几曲。

晚上三点的时候，井仰的PPT做好了，当他仔细检查，点击完“发送”键后，感觉浑身轻松。

早晨上班，周围就问井仰：“你昨晚三点发给我的PPT，你该不会那时候才做完吧？”

“我昨晚给忘记了，想起来的时候就赶紧做，做好就发给你了。”

“那么晚！你忘记了就算了，领导只是建议最好有PPT，又没有硬性要求。”周围有些不好意思。

“我答应你了就得做，而且，你也答应领导了，不做不好。”井仰说着拍了一下周围的肩膀：“没事，如果得奖金了，请我吃饭。”

“请，请，得不得奖我都请你吃饭，有时间我还得请教你，教我做PPT。”

那天，周围的培训演讲最终得了奖励，他没有食言，请井仰吃了大餐。

井仰开玩笑说，他得的奖励还不够那顿饭钱，周围却说：“就是一顿饭而已，我也没给你杀头猪！”

井仰突然想到，晚上回家要问问老妈，她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给他讲过的曾子杀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