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苍岩行省首府，苍青城。郊外。苍灵国西北第一军团临时指挥部。
邱柏神色凝重地站在宽大的作战桌前，面对宽阔的沙盘。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没有穿盔甲，只穿着一身深青色的军装。
“报告！”
“进来。”邱柏的声音很低沉。
门被推开。一个身穿白色军装的士官快步走进来，向邱柏行军礼。
“报告将军！根据前方探查部队传回来的消息，坚岩国的先头部队已经开始行动！”
“什么？”邱柏抬起头，猛地转过身，“这么快？”
“是的。参谋部预计，他们在两个小时之后就将发动攻击。前线的部队已经做好防御措施。”
“他们有多少人？”邱柏压低声音问。
“据侦查部队的情报，先头部队至少有两个整编兵团的兵力，后续部队大约在三到四个整编兵团之间。”
“灵师部队有多少？”
“灵师部队？”士官一愣，“没有探查到。”
“什么？！”
邱柏的脸色瞬间大变，大步走到士官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几乎把他提得离开地面。
“怎么可能探查不到？坚岩国会蠢到只用普通部队来发动攻击吗？！侦查部队都是吃白饭的吗？！”
士官被吓得发抖，本能地想要往后退，却被邱柏死死揪住，怎么也挣脱不开。
“这帮蠢货！”
邱柏狠狠地怒骂一句，用力松开士官的衣领，转过身，一掌拍在作战桌旁的一把椅子上。下一秒，那把椅子就变成一堆木屑，四处散落。
士官战战兢兢地后退两步，生怕将军把火发到自己身上。
“参谋部的这群蠢货，根本就不考虑所有的可能性！如果敌人派出六阶以上的强者，并派出灵师小分队潜入我军的后防线搞破坏，怎么办？绝大多数的堡垒都是从内部被攻克的！”
邱柏重新站回到沙盘之前，紧盯边境线的方向。这幅沙盘，他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次。
“如果他们要突袭后防线的话……最好的突破点应该是……”
他的视线如同刀锋一般，迅速地扫过整个沙盘，随即停在边境线上的其中一点。
“这里……在这一点的后方……最近的城镇是……青岩镇？！”
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瞬间从他的体内如泉水般喷涌而出，充满整个会议室。在他的脑海里，一幕幕画面开始急速回放。
“怎……怎么回事，将军？”士官小心翼翼地问道。
“青岩镇……青岩镇……”
邱柏紧盯住沙盘，双拳渐渐握紧。两分钟后，他突然站起身，快步冲向门外。
“将军，将军，您去哪儿？”士官连忙跟上。
“我要亲自去前线支援。传我的命令，第一灵师团全体集合，随我去前线！五分钟后，出发！”
“嘎——嘎——嘎——”
三声沙哑的乌鸦叫从小镇中央的大槐树的树冠里传出来，传遍整条街道。
叶恒远躺在自己房间里的吊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平日里，他最喜欢睡吊床，可是今天，用结实的粗绳子编织而成的吊床却让他感到不太舒服。他忍不住左右摇晃，好几次都差一点掉下来，摔到地上。
……
虽然老板娘同意我走，可是，我该怎么办？谁能帮我激发武灵？就算能够激发武灵，然后呢？我怎么修炼？就算我能到国都，我又该怎么生活？在苍灵城，我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啊……
我真的要去参军吗？还是去加入某个灵师门派？可是，谁愿意收留我呢？如果没人收留我，我又该怎么办？
……
越来越多的思绪裹在一起，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逐渐充满他的整个大脑。他用力摇摇头，从吊床上坐起来，走出房间。
“吱嘎——”
地板上传来踩踏声。他放轻脚步，经过厨房门口，绕到后院。
后院里也安安静静的。笼子里的几只小鸡和小鸭子都已经睡着，剩下的全都是不会出声的东西，比如堆在一边的锅碗瓢盆、瓶瓶罐罐之类。他躺倒在空地上，望着漆黑的夜空。
混乱的思绪变得更加混乱。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村里的那几个一同长大的小伙伴们。曾经有一天，他们问自己，将来想要做什么。当自己说要做厨师时，他们每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其实，他们也都和自己一样，没有武灵，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如今，他们基本都已经和他们的父母一起搬走，再也没有一点消息。
那个上尉说，自己能做大事。可是，什么事是大事呢？怎么做？
“唰拉！”
一道亮白色的火光突然从空中划过，几乎照亮大半个夜空，却只发出很细微的声音，细微到不足以把睡着的人吵醒。
“嗯？”
叶恒远一翻身爬起来，抬起头，往火光的方向看去。那正是前线的方向。
“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地撒开腿，往镇中央的大路上跑去。
难道是敌人的偷袭吗？怎么会……
大路上空无一人。他加快速度，一直往西北方向跑去。跑出十几米，他突然停下。刚才闪过的那道火光已经消失，空中重新恢复寂静。
“嗨。”
他摇摇头，抬起头，轻轻揉眼睛，准备往回走。
正在这时，一大片云层从远方的天空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这不是自然界的云，而是由灵力凝结而成的云。这一大片云层无比厚重，呈现出月光一般的银白色，一点一点地向整个青岩镇的上空推进而来。它的外形就像一只大鸟一样，前方是一块圆形的脑袋，中间是一大块身体，两侧是两个翅膀。在它的“身体”和两个“翅膀”的正中央，还隐隐约约地闪烁亮白色的火光——和他刚才所看到的火光一模一样。
他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天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从小到大，他还从未见过这种景象。虽然他曾经读过过不少描写强大的灵师的故事书，但当这一幕真的发生在他眼前时，他还是一时难以接受。
这是什么？是敌人吗？还是……
就在他愣神的那几秒钟，巨大的白云已经移动到整个小镇的上空。当它移动到镇中心的那棵大槐树的上方时，它突然从中央分裂开来。“头”、“左翼”、“右翼”和“尾部”同时从最大的“身体”上分开，分成五部分。
“轰隆——喀拉！”
五声无比巨大的轰鸣声同时响起。五朵白云同时开始闪光，如充气一般往外大力膨胀。一丝丝电光带着“噼里啪啦”的响声汇聚在各自的中心处，凝聚起五个巨大的雷球。下一秒，五个雷球同时开始急速下坠，化为五道粗如巨柱的银白色闪电，狠狠地砸向下方的建筑。
“啊——”
叶恒远不可抑制地惊呼出声，身体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下一秒，他立刻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向外逃去。
五道巨大的雷电分别击中小镇的东、西、南、北和中央五个方位。须臾之间，地面上冒出五个无比巨大的深坑。所有被雷电击中的事物，无论是人，还是房子，全部化为乌有，就好像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紧接着，一模一样的五个雷球再一次出现。这一次，它们没有往下砸，而是喷吐出数十道粗如手臂的亮白色闪电，以顺时针的方向向四面八方狂泻。无数道闪电在天地之间交错，形成一张恐怖的毁灭之网。
“啊——”
“轰隆——”
“唰拉——”
整个青岩镇顷刻间变成一片人间炼狱。银白色的雷电呈轮盘状往外齐射，每一次喷射，就带走至少一个人的生命，或者摧毁一个肉眼可见的物体。一栋又一栋房子在雷电的轰炸之下倒塌，化为粉末。没有醒过来的人，直接被雷电劈成焦炭；被惊醒的人，也被倒塌的房子压成肉饼。到处是四处飞散的残砖破瓦，以及伤者的哀号声。无论是平民，还是留守的普通士兵，几乎没有一个人能从这恐怖的雷网中逃生。
“呀啊——”
叶恒远早已泪流满面，一边哭号，一边弯下腰急速往外奔跑。他已经看到，他的家——他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唯一还营业的小饭馆，被一道最粗大的闪电劈成废墟。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只剩下求生的本能，以及从小到大所练就的奔跑和逃生的能力。就在奔跑的过程中，他身上的灵力自动喷涌出来，形成一面透明的灵力膜，紧紧地护在他的身体周围。紧接着，那面灵力膜变成青绿色，如深潭中的水一般绿。
雷球仿佛有眼睛一样，加快喷吐雷电的速度。越来越多的闪电喷向叶恒远所在的方位。
“啪！唰！”
一道和叶恒远的脖子一样粗的闪电劈在他的左侧，在路中央打出一个约有半米深的坑。另一道雷电从他的身体右边擦过，在他的右臂上划出一道大口子。鲜血瞬间流出来，滴滴血珠和飞流而下的眼泪汇合在一起，在空中画出一片血幕。
可他已经完全不知道疼。他用力咬住牙，左手狠狠地扯下右边的衣袖，裹住伤口，继续沿着接近S形的路线往前跑去，用尽全力去躲避雷电的轰击。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后背开始发光，显现出一道细长的图案。那是一柄碧绿色的方天戟。
“噗啦——”
五朵白云同时裂开一个口子。每一个口子里都跳出五个人。他们从半空中缓缓降落，每个人的身上都浮起一层白色的灵力波动。他们全都没穿盔甲，只穿着银色的军装，胸前佩戴着坚岩国的银白色岩石状国徽。五队人分别站成一条横线。站在队伍中间的人的右臂上都戴着一个银灰色的袖标，袖标上面也印着同样的国徽。
二十五个人同时降落到地上。其中一个戴着袖标的人率先往前迈出一步。他留着一撮小胡子，左侧嘴边长着一颗巨大的红痣。他往左右两边各扫视一下，释放出一股灵力波，把周围的断垣残壁全都吹散，然后用力挥手。雷球的行动戛然而止。紧接着，他的手里多出一柄银灰色的法杖，法杖头上镶嵌着一颗拳头大的银白色宝石。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这支小部队的指挥官。他手里的法杖，也正是他的武灵。
“四处散开，原地搜查。如发现幸存者，格杀勿论。听我口令集合，然后撤退。”
十几里之外，另一支部队正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前进，沿着大路直奔青岩镇而去。正是邱柏所率领的第一灵师团。完全由灵师所组成的苍灵国西北军团直属第一灵师团。
邱柏飞在队伍的正中间，将自身的灵力释放到最大，笼罩住整支队伍，并将自身的灵力探测也开到最大。整支队伍在夜幕和邱柏的灵力光罩的掩护之下，看上去就像一只青色的巨鹰。除顶级强者之外，没有人能发现它的踪迹。
“该死！我们已经来晚了！”
邱柏眉头连皱。他已经感受到前方所传来的攻击性的灵力波动。
“全速前进！一定要留下几队敌人才行！”
“噗——嘭——”
叶恒远跑出地狱一般的雷网阵，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狂奔，直接冲进镇外的一片小树林之中。在坚持着跑出几十米之后，他脚下一软，重重地栽倒在地上。他只觉得大脑天旋地转，自己所有的力气都已经用光，身体再也不听自己的指挥。
全身上下的伤口同时爆发出潮水一般的疼痛。其中几条比较大的伤口所发出的疼痛，更是钻心刺骨。鲜血从他的身上流下来，染红他已经被打得破烂不堪的衣服，几乎快把他染成一个血人。
“呜……呃……”
他想发出点什么声音，却什么也喊不出来。别说是嗓子，就连眼皮都睁不开，只有两滴晶莹的泪从眼眶中流下，打湿身下压着的小草。
我要死了吗？就这么死掉？还是被野兽吃掉？
怎么会这样……
“嗡……嗡……”
方天戟图案再一次从他后背上显现出来，释放出更加浓烈的碧绿色光芒。轻如蝉鸣般的响声开始四处回响。
上一章链接：《苍灵十二将I》（2）上尉与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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