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金枝有关的红白事

作者: 白菜bac | 来源:发表于2018-04-04 21:46 被阅读0次

      01

    二十四小时里,金枝经历了一场白事一场红事。

    金枝是美术老师,晚上带辅导班。她在上课前接到原来对门邻居玉霞的电话:老乔死了。

    老乔是玉霞的男人。算算他年龄,五十刚过。年前,金枝还在菜市场的人流里看见老乔骑着三轮车,对谁都笑脸相迎:油着了,油着了。不明真相的群众还以为车斗里装着猪下水,靠近的都会粘上油,纷纷让路。让路后瞥一眼,原来放着一堆白菜,估计吃到明年二月二。

    现在,二月二龙刚抬头,老乔就挂了。

    玉霞在小学食堂打工,中午伺候完孩子们吃饭,擦桌子洗碗倒泔水,快两点回到家,老乔在客厅的地上佝偻成一团。玉霞知道老乔爱喝酒,喝酒后出丑的糗事一箩筐,上去踢了他一脚:死鬼,起来!

    果真成了死鬼,起不来了。老乔的眼没闭上,他死于心梗。

    金枝上完美术课就和他男人张警察一起去了玉霞家。

    老乔的尸体已经拉到殡仪馆,等着明天草草开个告别会,烧了。家里还有一些老乔生前用过的东西,也要烧。

    玉霞和老乔生的儿子比傻子稍微聪明,但是被聪明开除国籍,属于半傻不傻状态,据说是老乔酒后的作品。因此天塌下来,都有他娘接着。玉霞还不到五十,老乔突然去世,像狂风肆虐过后的一片败叶,无处着落。

    玉霞给老邻居金枝打电话,是希望金枝两口子能帮忙操办老乔的白事。眼下重要的,玉霞希望借用金枝家的车子,把老乔的生活物品,趁着黑夜,拉出去烧了。老乔老家的风俗,人到那边去的头一晚,生前的东西也跟过去,否则魂魄不安生。

    客厅里果然放了两个床单裹成的大包袱,里面是老乔的衣服鞋子和生活用品。

    金枝心里有点忌讳,死人的东西放她家车上。张警察见过与死亡有关的世面,不信邪。且连儿子都指望不上的老邻居把他当成主心骨,人民警察义不容辞。

    后备箱里塞满了老乔的生活用品。还有一个小包袱,里面好像是书报杂志,放在副驾驶的位置。

    一路上,金枝搂着玉霞的肩膀,说着安慰的话,像拧干一块抹布,但抹布始终湿哒哒。

    很快车子出了小城,来到一条小河边,停在河滩上。

    鞋子衣服不像野草,容易燃烧,张警察弄了点汽油泼上,火苗疯狂的吞噬着老乔用过的东西。很像死神之吻,杀个措手不及。

    玉霞跪在地上,黑夜里放声大哭。

    张警察拿了树枝拨弄着被烧的东西。

    还剩最后一个包袱,玉霞不来打开,金枝只好代劳,把包袱揭开,里面是书报和小零碎。

    老乔生前当锅炉工,喜欢和人聊国家大事国际政治,比如阿拉法特肯定是被人毒死的,克林顿和莱温斯基不止口交,还有...总之,他说起这些,好像钻到大人物桌底或床底,将他们的见不得人的私生活窥了个清楚。老乔在一帮比他更老的老头子中间,靠一张嘴纵横天下,收获一批坚硬的老粉丝。

    偶像的形成,背后是读书看报,并在烧锅炉的间隙,利用了自己的瞎捉摸,修炼成华山论剑一派。

    金枝心想,玉霞出了名的过日子,连个奶罩不舍得买,自己拿块布缝缝,胸前一围,遮一下清汤寡水的俩奶头。她拼命攒钱,留给可能打光棍的傻儿子。这么会过,怎么不把老乔的书报给卖掉,至少能换回好几顿的菜钱。

    两家住对门的时候,金枝经常把书报纸箱放在门口,很快那些废品不见,金枝猜想是玉霞拿去换钱了。

    玉霞还在哭天抢地。也许那些老乔生前瞎捉摸的书报,今夜付之一炬,算是夫妻最后的情分。

    金枝将书报一摞一摞扔进火里。扔着扔着,看见一张大红喜帖。

    她放慢了手,不由地打开喜帖一看,是她福利房时代楼下邻居苏胖子家的请帖,金枝也收到过一模一样的。苏胖子当年和玉霞家住斜对门。苏胖子儿子明天结婚,要是老乔没死,肯定会在喜宴上喝个红光满面,然后高谈阔论,收获几个粉。

    而他的葬礼却在明天举行。

    金枝心里唏嘘不已。

    喜帖之后还有一包用报纸裹着的硬物,不像书本。金枝怕烧不透,忍不住撕开报纸,是两盒光秃秃的录像带还有一本画报。以前金枝家也有类似的录像带,搬家时早扔了,老乔真能保留旧物。

    金枝把录像带扔进火里。

    和录像带一起包裹的,还有一本明星画报。封面是刘晓庆。死亡之火舞里,女明星笑起来勾人射魄的美艳。金枝的好奇心让她打开了那本画报。

    画报里夹着一张硬纸,是金枝很熟悉的素描纸。

    借着火光,金枝把那张纸抽出来,打开。

    纸上一副素描画,画中女子烫着一头卷发,眉眼盈盈。

    金枝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像电影明星刘晓庆。这幅画是当年在中央美院进修时,一位男同学画的。金枝明白男同学美化了她,她知道自己的缺点在哪里,因此不当回事。这张素描和很多画过的画后来当成废品,放在门口等候收废品的老头来收。后来废品不翼而飞。

    此时出现在老乔的遗物里。被生活磨了皮的玉霞肯定没发现,发现了也未必看得出是金枝。

    那边,玉霞的哭声已接近尾声,张警察催促金枝快些,别等火灭了。

    金枝抱起剩下的一摞书报,连同刘晓庆和年轻时的她,一起扔进火里。

    火苗再次腾空而起。像老乔与这个世界的最后告别,连同那个玉霞不知道的秘密。

       02

    玉霞有一年躲回河南老家去了,肚子里带着一个球。他儿子算不上残疾人,在计划生育宰鸡杀牛的严谨岁月,生二胎属于违法,她只好加入超生游击队。

    老乔就是在那时候出了事。他喝了酒后去理发店洗头,洗了大头,又洗小头。

    警察踹门而进的时候,老乔正抓着发廊女的两只肥奶嗷嗷叫。老婆胸前福利少,老乔一个平时啃骨头的人,突然进了熟肉铺子的感觉,那发廊女也假装嗷嗷叫。房间里发出杀猪声。

    张警察也在执行队伍里,虽然他没有亲自抓老乔,可是看到嫖客堆里有他的邻居时,还是很难堪。一直低着头的老乔好像也知道对门张警察在,只穿了小裤衩的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羞愧,筛糠一样哆嗦着。张警察看着老乔裤衩上的小破洞心想:如果恰好他负责抓捕那屋,肯定跟同事说情放过老乔。现在,一切都晚了,要走正规程序。

    张警察还是说了情,老乔免于治安拘留十五天。但是罚款要交,还要直系亲属签字领回。

    老乔见到张警察,说自己实在憋坏了,恳求他不要告诉玉霞这件事,否则会被她骂一辈子。

    张警察犯了难,回来告诉金枝这件事。金枝知道玉霞回娘家是去躲计划生育了,但是她守口如瓶,没有告诉睡在身边的男人玉霞肚里有球。要是玉霞知道老乔嫖娼,挺着大肚子回来,骂死老乔小事,恐怕自己也会被搞计生的抓起来,强行卸货。

    金枝对张警察说:有什么难的,我把自己裹严实点,当一回玉霞呗。反正平时你们单位也没几个认识我的。

    张警察悻悻的:警察老婆摇身一变,成了嫖客老婆。

    天气已转冷,金枝将自己裹成阿拉伯妇女,冒充老乔的老婆,在释放书上签字,并替他交了三千块。

    办事员看见老乔“老婆”露出的眉眼以及高挑身段,语重心长对老乔做了最后的思想教育:你老婆跟发廊女相比,什么档次?那是城市金光大道和乡下臭水沟的对比。你小子再犯一次,放警犬上去,啊呜咬了你那玩意。

    “老乔老婆”差点笑场。

    朝里有人,嫖客老乔很快自由了。

    整个事件,只有金枝两口子知道。没有惊动游击队员玉霞。

    出来后,老乔跟金枝说,欠她的三千块,暂时没法还。玉霞掌管着家庭财务大权,走到哪都会带着他的工资存折,就像首长提着核按钮箱子一样。但他会想办法,尽快还钱。

    金枝打趣说:我和老张又不是黄世仁。

    一个月后,被剥夺财务大权的老乔还上了金枝的三千块。老乔把钱递给金枝时,金枝看到他烧锅炉的手,都是茧子。难不成他下班后去搬砖了?

    三千块嫖资还上。老乔有时候在楼梯上遇见金枝和张警察,都会低下头,小声招呼着,像只老鼠一样贴在墙边,等着他们过去。

    不久后,老乔发了一次疯。大冬天的,穿了小裤衩,满小区又跑又喊:“酒坛坛没了,我的酒坛坛没了。”

    他跑过一幢幢楼,很快窗户里探出一个个好奇的脑袋,像看猴子一样看裸奔的男人。

    金枝很难过。

    她知道玉霞被举报了,若是不回来流产,老乔会被单位开除,国企计划生育就是坚决不漏网一条鱼。

    锅炉工是家里收入的顶梁柱,失去工作等于天塌下来,玉霞只好从老家回来。她已经大肚如箩,孩子都八个月了。一针下去,她经历了一次天翻地覆的生产。孩子生下来,没有一声啼哭,是个女孩。

    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的时候,会给自己的老爹买酒喝。老乔失去了她的酒坛坛。

    裸奔之后的老乔恢复正常,楼道里见到金枝,还是紧贴墙皮,好像生怕弄脏了这位美丽高雅的女邻居。但是他的头,能抬起一点点来了。

    又和老乔家住了一年多的对门,金枝成了小城最早买房的那批人。他们从福利房里搬了出来,住进了当时很洋气的电梯房。

    曾经的对门没什么来往。偶尔遇见,也都是客套两句,维持着表面的温度。有一年玉霞见到金枝,还要了金枝家的电话号码。

    如今老乔死了,往事沉渣泛起。金枝发现了遗物里她的画像,老乔还有多少秘密呢?

                  03

    老乔的告别仪式在第二天早上举行。金枝没去,她不愿看见悲伤。张警察去了,做为亲属帮着张罗后事。送别老乔的人寥寥无几,一个锅炉工的死就像炉子熄了火,葬礼潦草寡淡。

    这一天,金枝收拾心情,中午还有苏胖子家的喜宴等着她。苏胖子现在人称苏经理,以前叫苏主任。

    和玉霞的不相往来不同,金枝和苏妻满贞的友谊从福利房时代一直延续到现在。

    友情和爱情一样,都是势利眼,讲究旗鼓相当。苏胖子的猴子爬杆水平比张警察好,好歹混了个经理当当。信息时代小偷下岗失业,张警察无处显身手,混到退休依旧是人民好警察。金枝赚钱的本事比满贞大,她教美术辅导班,赚来的钱把女儿供出国念书。而苏家儿子趁着老子在位,赶紧结婚,至少多收点份子钱。

    苏家喜帖早在一个月前就发出,福利时代的老邻居们纷纷收到红色炸弹。

    金枝坐的这一桌,都是她的老邻居们。大部分人换过房子,根据地不变的,多是老弱病残。

    开席之前,老邻居们互相吹捧了一番,大家置脸上的褶子不顾,欣然给对方减龄十岁。然后,不约而同谈到老乔的死。他们中的一些人,早上参加了葬礼,中午参加婚礼。

    金枝微笑着,听了很多她搬走后不知道的对门故事。比如有一次,玉霞把醉酒的老乔用擀面杖打得夺门而逃,玉霞在楼道里大哭,哭的是她肚子里被打掉的那个女儿。

    金枝好奇的问了句:怎么会哭女儿。

    住一楼的一位老阿姨当年见证了玉霞哭闺女事件,老阿姨说:玉霞不是哭没活下来的闺女,是哭那杀死闺女的人,也不是哭杀死闺女的人,是哭背后通风报信的人。

    金枝心一沉。

    这时,服务员端来精美的小点心,老邻居撇开前一秒的悲伤,欣欣然伸出五爪分食点心。

    老阿姨正坐在金枝身边,她儿子当年刚参加工作也在警队上班,和张警察以师徒相称,因此两家关系不错。老阿姨低声对金枝爆料:玉霞哭着哭着就骂金老师,说她带球回娘家时就告诉了你一个底实的邻居...

    怪不得,玉霞被强制流产后,遇见金枝爱答不理的。原来金枝被当成叛徒恨了多年。可是,为什么老乔死后,反而又把他们当成可信赖的邻居,帮忙处理后事?

    金枝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人们对老乔之死的议论不过是开席前打发无聊的小菜,当大菜叮叮当上来,美食占据了老邻居的嘴巴,老乔也就彻底西去。

    苏胖子和满贞过来敬酒。苏胖子随着官位升迁,肚子越来越大了,目测八个月。满贞也人高马大的,一笑还有俩梨涡,两公婆看上去很匹配。

    看脸,苏胖子红光满面,一桌桌轮下来,想必灌下不少猫尿。苏胖子对老邻居们说了一番客套话后,突然握住身边金枝的手,金鱼吐泡,吐出一长串谢谢,舌头打着卷告诉众人,儿子的今天都是金老师十年育人的结果。

    原来,他儿子曾跟着金枝学了十年画。苏胖子感激涕零的样子,好像他儿子已经是画界黑马一匹。其实苏家二代,不过是广告公司小职员而已。

    苏胖子握着金枝的手喋喋不休,像饥饿的人攥着一个肘子,恨不能填到嘴里。

    金枝心里已经很囧了,脸上还是端着塑料花的笑。

    满贞笑出一对梨涡,对自家男人说:改天专门办个谢师宴,你和金老师喝个痛快。

    苏胖子这才松了手,转战下一桌。

    苏胖子借着酒劲大手一握,金枝能感觉出,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惦记,就像小狗惦记肉骨头。



    04

     两家住福利房时代,经历关系的蜜月。苏家儿子课外跟着金枝学画,俩男人那时候起点差不多,走得很近。满贞和金枝也打得火热。满贞来自农村,和同样来自农村的玉霞不同,满贞没什么心眼和防御的戾气,人很贤惠,给她一块面,捏出十八种花样。金枝家没少吃满贞送过来花馍喜饼面鱼。

    金枝在厨艺方面连个末流厨子都评不上,张警察说苏胖子好福气,娶了满珍甭想瘦下来。男人娶妻就当娶满贞那样的。

    苏胖子在满贞面前也毫不避讳对金枝的夸奖,苗条漂亮气质好,男人梦中情人啊。

    老婆总是别人的好,两家老公各自诠释了这真理。但是两家老婆都没有掉到醋缸里。

    有一天张警察胳膊肘夹着一包东西回家,楼道口正碰上下班回来的苏胖子。苏胖子问张警察携带了什么私货,看起来像地雷。开玩笑说:你一拉弦,扑腾一声,你两口子掉我家床上。

    张警察神秘笑着,打开报纸包着的私货,分给苏胖子两盒。

    一盒日本鬼子,一盒美国鬼子。

    是警队查封录像厅没收来的黄带。

    俩男人心照不宣带着鬼子们各自进家。

    头天晚上一切正常。

    第二天周末,两家各自把孩子送到老人处,开启二人光辉世界。

    光辉世界里有鬼子们当老师。

    鬼子们果真给他们开了洋荤。金枝和张警察是模范学生,一边看录像一边实践,家里的皮床发出吼声。福利房的楼板很薄,不隔音,楼下苏胖子和满贞听了个清楚。

    当楼上两口子大战三百回合又转到客厅继续作战时,苏胖子和满贞这俩笨徒弟还没进入状态。满贞看一眼录像,羞得的捂住眼睛,骂张警察个流氓,给她男人看这些黄色录像,早晚会带坏苏胖子。

    满贞遵循着中规中矩的闺房动作,绝不学洋鬼子那些高难花式。苏胖子递过他雄赳赳气昂昂的老二来,央求老婆学着洋婆子亲一口。满贞义正言辞说:你要是尿到我嘴里怎么办?

    苏胖子熊熊燃烧的欲望之火被浇了一盆水。

    同样的录像带,楼上福利好,楼下灾难片。

    且这场灾难持续了一段时间。隔三差五,楼板上就传来张警察和金枝闹腾的声音。满贞没心没肺的睡大觉,苏胖子被折磨的夜不成寐。

    后来,老家有亲戚结婚,满贞回娘家。临走,怕苏胖子一个人在家看录像学坏,满贞把录像带扔垃圾桶里了。

    老乔有夜里偷着扒拉垃圾桶的习惯。满贞扔的录像带还没有被其他垃圾覆盖,正巧被老乔扒拉到。

    老乔一看录像带封面就知道什么东西,男人的大餐来了!

    他家没录像机,烧锅炉时拿到单位上偷看过。锅炉要照顾,看得虎头蛇尾,倒是便宜了那些流口水的弟兄。他们纷纷表示,洋鬼子那一套,咱们中国人学不来。至于回家做了些什么,老乔就不知道了。反正玉霞也没心思配合来什么六九,要是真来,说不定把他踹飞了。后来老乔把录像带那些丰乳肥臀们撕掉,拿回家封存。

    金枝在火烧遗物的那晚,看见的录像带就是她男人张警察没收来的。

    话说满贞回娘家后的第三天,单位里对福利房的天然气安装报警器,期限为两天时间。金枝家是第一批。头天晚上,苏胖子把他家的钥匙给了金枝一把,当着张警察的面,苏胖子说自己第二天要出差,请金枝帮忙开一下门,让物业过来安装报警器。

    金枝是美术老师,课程轻松,没课的时候经常在家,因此义不容辞接下来。张警察还开玩笑说:正好把老苏家的金银财宝偷点过来。

    第二天上午,金枝下楼开了满贞家的门。

    满贞不在家,屋子里很干净,茶几上还摆了盘各式水果,显然是为欢迎女邻居准备的。金枝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说好物业在九点来安装,但是左等右等不见工人上来。等到九点半,金枝坐不住了,去厨房看看。

    满贞工作的地盘也保持着干净的习惯。锅在锅地,碗在碗处,盆绝不越位。相反,金枝家通常锅碗盆的乱串门。她衣着永远光鲜,看厨房就包子漏了陷,不是合格主妇。

    当她继续看下去时,大吃一惊,天然气与炉灶的接口处,赫然一个和她家一样崭新的报警器!

    金枝脑袋又不好使了。一转身,厨房门口有个鬼。

    苏胖子站在那里。

    金枝很生气,觉得苏胖子耍她,欲往外走。

    苏胖子那时候还没有过分雄伟,但足够成为一尊把门将军。

    他一把捉住金枝胡乱表白,他已经暗恋她很久,把金枝当成女神,请求金枝给他一次亲近女神的机会。

    金枝在苏胖子的怀里无法脱身,答应说:可以。你把满贞当成什么了。

    苏胖子说:满贞没情调,就是傻大个咋咋呼呼,床上还挺尸,哪有你知书达理还有女人味。

    金枝说:可是,今天上午我到你家之前,给满贞打了电话,她知道我来。

    苏胖子亟不可待说:她知道又怎样,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金枝很乖说: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还有我家老张知。他今上午没去上班,正在家呢,我一喊他就听见了。我不喊,呆时间长了,他也下来找我。

    给满贞的电话和张警察在家,犹如一棵藤上开着一对谎花。苏胖子心虚,把金枝放开了。

    金枝离开苏胖子家时,冷冷说:你把我当女神,女神都是供着的,哪有非分之想。

    满贞从娘家回来后,还是继续给金枝家送好吃的。金枝还是教她儿子画画,见了苏胖子也淡淡打个招呼,但是很少到他家去。苏胖子知道金枝不上钩的态度,从此只有非分之想不敢有非分之举。

    满贞果然傻白甜,一点都看不出风平浪静下的波澜。

    金枝吹枕边风不让张警察和苏胖子走太近,理由是苏胖子老远就能闻着狐臭,要是传染给张警察,开除床籍永不录用。张警察哈哈大笑,说狐臭也是让满贞十八种面食养出来的。

    抓小偷抓黄赌毒他是行家,却不明白老婆的用心。

    多少年后的苏家喜宴上,金枝美貌已经开始落幕,苏胖子还对那块得不到的肉骨头恋恋不舍。

                        05

     

    苏家喜宴,老邻居们在愉快的气氛里,吃了个杯盘狼藉。他们打出的饱嗝一致显示,很对得起自己掏的礼钱。

    宾客散去。这桌只剩金枝和一楼的老阿姨。老阿姨绝不浪费苏家的进口红酒,喝了好几杯,眼皮红红的。她家目前有四口,一只狗,一只猫,还有老两口。老阿姨有备而来,从包里拿出一沓塑料袋,把吃剩的餐食打包回去,成为猫狗的饕鬄大餐。

    金枝助人为乐,帮忙老阿姨打包。

    这时候,穿着旗袍画着浓妆的满贞走过来。她的口红在嘴唇上凋零,上唇一圈,下唇一圈,中间是裸色地带,一看就是吃过东西的。她真是不拘小节,应该及时补妆的。

    满贞鼓励老阿姨顺便把临桌的剩饭也打包带走,等服务员扔垃圾桶太可惜了。老阿姨包里还有一沓袋子,终于名正言顺拿出来了。

    满贞除了跟金枝叙旧,还来了解情况。张警察怎么不一块儿赴约,原来邻居老乔家怎么一个人也不到。

    不等金枝解释,老阿姨就把老乔心梗去世的消息抖出来。

    并说他们这些邻居早上参加了老乔的葬礼,中午来参加喜宴,喜宴可以冲冲晦气。

    满贞的一张白脸变了色,梨涡挤成奇怪一团。

    很快,满贞的脸一切如常的傻白甜,豪迈的嘱咐老阿姨多收拾残羹剩菜,说婚宴的档次高,一桌菜都是照着最高表标准来的。

    金枝笑着提醒她:口红掉了。

    满贞抿了下嘴唇,又笑出一对梨涡来:我去找口红,你们慢慢收拾,改天老邻居们再聚。

    说完,将旗袍开叉咧到最大,一步一摇走了。

    老姨正将鱼肉小心的从鱼骨上分离,她对金枝生出一贯的亲昵,忍不住又多嘴:玉霞哭闺女那次,她上楼劝的时候,满贞也在。

    金枝想:满贞对邻居很热心,那时候还不是官太太,应该比现在更热心。

    一楼阿姨继续偷偷爆料:满贞好像顺着玉霞说话,她最恨叛徒,还说幸亏你搬走,要不勾引她家老苏....苏胖子那个样,你瞧得上才怪。金老师,你别怪我多嘴,我也是多喝了口酒,话多。

    金枝脑子又不够用了,谁说满贞傻白甜,满贞心眼多着呢。

    她又想:玉霞成为超生游记队的事,她连老公都没说,只告诉了好姐妹满贞。满贞会不会告诉苏胖子?

    那些年,计划生育对国企来说关系到官员的乌纱帽。金枝家搬走的时候,苏胖子提升副科,其后便是猴子顺利爬杆,苏科长,苏经理。

    金枝浮想联翩,怪自己脑洞太大。

    离开苏胖子家的喜宴大厅,酒店门前,几个小伙正将几串鞭炮接成长长一大串,婚礼司仪正在大声指挥。

    婚礼已结束,鞭炮该放的放,该响的响,人也散场,这是搞的哪一出?

    老阿姨忍不住问司仪,司仪说:听说苏经理家的客人里有一波早上去过殡仪馆,按他们老家的风俗很不吉利,放一千响鞭炮冲冲晦气。

    老阿姨后悔自己嘴快,坏了苏家喜事。

    和老阿姨分开后,金枝到了停车场,把两盒高级喜糖放在车子后备箱里,忽想起后备箱昨晚放过老乔的遗物。午后金光灿烂,她不由打了个冷颤。

    这时,听见鞭炮急不可待的连环炸开,仿佛把天空炸个口子出来,让这蒙尘的人间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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