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走笔话老牛

雨中走笔话老牛

午间小憇，正在梦呓从前，忽闻窗外响雷大炸。狂风夹着嫩叶和着雨点敲打在防盗网的篷顶上。被风撕碎了的落叶慢慢的落在了我家的院子里，翠绿一地。

这与四十年前的那场夏雨十分相似。同样是初夏的午后，天边的积雨云慢慢的由西向东飘移着，时而稀疏，时而浓密。云中藏着的闷雷由远及近的炸响着。久旱的天气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下雨了，农人久盼甘霖，几度求天降雨却总是未果。连续数天，只见‘’云欲立而风不止，雷欲隆而雨不至，阵风过后晴复来。‘’

树上的知了也只是不停的‘’知了知了‘’的叫着，田间里缺水的秧苗一片萎靡不振。人们只能不以为然的任凭雷声大，雨点小。似乎一点办法都没有，实在找不到‘’与天斗其乐无穷‘’的半点理由。

那是个‘’日干三刻夜加一班，大雨小干，小雨大干，晴天拼命干。‘’的‘’三学‘’年代。大雨欲来之前人们还得挥汗如雨的战斗着，几乎所有的人都陶醉在战天斗地其乐无穷的快感之中。

那天下午，我与其他生产队员一道在生产队的稻田里拔除杂草。劳动正酣时只顾埋头干着活儿，无闲四顾周边发生的一切。突然一声巨响，距离我仅有十几米远的田埂上，一头正在吃草的老牛被一道黑色的闪电击倒了。

晴天霹雳一声雷，老牛就那么的轰然倒下了。倒下时我就在它的跟前，但却半点预感都没有。在场的众人始料未及，一片惊悚，六神无主。

世间事有什么比闪电来得如此之快呢？秒杀之间，老牛的牲命就那么匆匆的作别了，连到感受阵痛的时间都没有。所幸的是咫尺之外同在田头劳作的人们安然无恙，毫发无损。

然而庆幸之余我还真的有点后怕，最初且又最彻底的后怕是怕死。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怕瞬间死去会死得比鸿毛还轻？而不配重于泰山的生命之重？于是每次田头顶雷作业，我都是心中默念起‘’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语录歌，引此壮胆并直白人类圣洁的灵魂。

打那以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还得闻雷色变。尤其是当暴风骤雨迎面袭来的时刻，我却是自顾自的躲进小楼‘’听惊雷‘’。那心头总会不停的怵着，怵到‘’山雨欲来风满楼‘’时的逃之夭夭。

但我始终没有忘记那头立功扬万过的老牛，以及它在闪电中安然死去的模样。那模样曾经在我的心中持久的高大着，迟迟不肯散去。

老牛此一辈子为人做牛做马，算是为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不论是拖犁还是拉车都是那么的任劳任怨。风里来雨里去的从不间断。到死时也未享受过片刻的荣华富贵。而最无解的是：正值春暖花开绿草如茵的开春过后。它还来不及啃完那片嫩草(老牛吃嫩草)；还没有看到荒原上长出新绿、开出新花。便溘然长逝了。

对于老牛的作别，我是那么的万分不舍。因为它曾经伴我暮归黄昏路，几度夕阳红。

小时候，我曾经骑在牠的背上吹笛子，跨在它身上淌急流，拖着它的尾巴屙尿屎。长大后又拉着它在深坑里和稀泥，鞭策它垦荒路上扶犁耙。而它总是那么的百依百顺，任我吆三喝四。也从未想过居功至伟，领奖受偿。甚至连打盹时都没有想过。

最出彩的是它还具有一种超脱俗凡的精神而被鲁迅先生赞为：‘’横眉冷对千夫指，俯头甘为孺子牛‘’。足见其内心和外表总是一样的牛高马大！

小时候队里放‘’牛轮‘’(轮流放养)，每次轮到我家时，为了不误农时(赶节令干活)，也不误人们常说的‘’人无横财不富，牛无夜草不肥‘’的世俗拙见，我常常在东方微白、启明星初上、露水尚未散去时拉着它去田里吃草。尽管天黑雾弥，眼睛分不清青草和秧苗的差异，它也很自律的没有偷吃队里的半棵秧苗。这事放在今天肯定是一件很‘’牛‘’的事情，牛到做为万物之灵都会觉得自惭不如而汗颜的了。

老牛呀老牛，你为何吃的是草挤出的却是奶？是天生的宿命还是后天炼狱的本领？

老牛的生命是悲微的，别看牛高马大的它，在大自然面前仍然是那么的渺小。渺小到一记响雷便可取了它的牲命。渺小到住在‘’牛棚‘’里，有人还将其归类为‘’牛鬼蛇神‘’。好在后来开放了小躲股市才免其一劫。

于是我常常在想，倘若老牛没有遇见闪电，或者遇见了闪电时它也能像《海燕》那样的从容博击，或者干脆就像猪一样的躺着逐取槽食，或许它就不会死？起码不会死得那么的难愖？遗憾的是老牛‘’身无海燕双飞翅‘’，更无猪的‘’心有灵犀一点通‘’，所以它才被雷击了！

但老牛的生命又是悲壮无私的，它耕得良田万顷，护稼千亩，却不曾吃过队里的半粒米粮；它无私的为人类鞠身泥巴，卧身牛棚却从未居功自牛。老牛死后，新牛们在改革开放的前沿继续砥砺前行，创造了深圳特区奇迹；在夹小的街道上牛市潜行，在众怒的房市里牛气冲天。比起那些借着虎威而偷鸡摸鸭的狐狸它不知高风亮节到哪去了。

正因此，值此海南建设国际自贸港的激情时刻，借着五一国际劳动节的喜庆时光，我觉得应该给那头老牛颁个‘’五一勋章‘’。以便在海南的再造辉煌中弘扬老牛的那种锲而不舍的奉献精神！让海南真的‘’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