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第一次吃鱼香肉丝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悄地爱上了它。
喜欢它明媚的色调,是梵高画纸上那一捧热烈的奔放,更喜欢它丰富的滋味,于舌尖百转千回,一层一层铺开去,仿佛柳暗花明,水尽云生。
细嚼“鱼香”二字 ,趣味无穷。是闹市里走过捧着书的女子,敛下眉眼,面色安详,她无声息地飘过,衣袂飞扬。刹那间,所有的喧嚣戛然而止,全世界安静得只留下一抹微笑的嫣红,你听得见一股清流细细流淌的淙淙声响。
而留在记忆里最鲜美的鱼莫过于青海湖的鳇鱼。清炖,红烧,煎鱼饼,汆鱼丸,每一种做法都吃得人心旌摇曳,欲罢不能。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已模糊了鳇鱼的滋味,只记得那一锅奶白的鱼汤,一家人围坐,是最世俗,最温暖,最容易忘却忧伤的快乐。
况且鱼香肉丝里并没有鱼,更不是夹杂着些许腥味的鲜香。北方汉子喝鱼汤,呼噜呼噜的一片响儿,心满意足之际,用手背一抹嘴,留下一道光亮的油渍来。鱼香肉丝不是,它扮作江南的女子,着淡淡的妆,伸出采莲的手,优雅地举箸,明眉皓齿,春光灿然。
念一声“鱼香”,想到的都是名字带香的女子,梅香、兰香或者红袖添香,一道道都是怡人的风景。红楼梦里香菱的名字,也是奇妙。江南水乡的菱角,除去弯弯的造型,我是不喜欢它黑硬的躯壳的,吃起来万分不易,又费了万分的不易,吃到的果肉还不是我喜欢的味道。却因了这个“香”字,无限把玩,带给我小小的俗世的清欢。
多年前,于西海小镇寻得旧友。这个高原小镇,只有一个十字街,干净而寂寞。我们落座在小餐馆的窗前,窗外苍山横亘,天幕深湛,桌上,落下明晃晃的日影。友点了菜,有一道鱼香肉丝。菜上得很慢,店里没有成品或者半成品,老板夫妇每一道菜都从第一个程序做起。
想起木心的诗:
从前的日色很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我们也不着急,打开记忆的窗,让时光缓缓流淌。
记不记得,四年级的时候,咱们全班都挨数学老师一尺子?明明是老师把题算错了哟。
记不记得,咱们去拾青稞,我捡的特别少,你把大土坷垃给我装了几块去过称。
记不记得,那个隔壁班的女孩,辫子长长的,好清秀的姑娘。诶,你不是喜欢她吗?
鱼香肉丝上来了,油亮的红色,飘着淡淡的蒸汽,入口,缠绵,生香。
世事无常,那一次,竟是永别。不觉又是几年,斯人已去,唯念落叶疏窗,西风独凉。那天吃完饭,我们还一起去了金银滩,坐在青草地里数格桑花。
儿子中考,我陪他住在考场附近的小旅馆。其实,离家也不是太远,总是担心路上来回折腾,分了他的心。
那几天真是天公作美,断断续续地下着小雨。街道两边的树荫下坐满等待的家长,大家都说,天真好,不热,孩子们的心一定也清凉许多吧。
第一天考完,我们出去吃饭,在小菜馆里我点了个素菜,儿子点了个鱼香肉丝。我挑起一根胡萝卜丝,一脸嫌弃,怎么都是萝卜?那时候,一心想着能多点肉丝,给儿子补补。初中三年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却又是好多无奈。目标定在市里最好的高中,他夜夜伏案苦读,而我却只能周末回家,给他做顿好吃的,临走前给他留下字条,鼓励和期待。儿子说:好着呢,考试不吃那么多肉,清淡些最好。
第二天考完,我在千万张面孔里寻到他,一脸的阳光,卸下重担的轻松。“都正常发挥了,应该可以的。”果然那一年中考,他考得很好,最怕数学,紧张得一夜没睡好,也只丢了三分。三年时间,他从初进班的最后一名,终于跑到了第一名,令他和我骄傲的不仅仅是成绩。
转眼间,又是几年过去,小伙子早就踏进了心仪的大学校门。母亲节,他打电话来,说妈妈,我想你了,爱你。我在电话这头,不禁湿了眼角。
一直都想学会这道菜,常常去超市买鱼香调料包,却总做不出想要的味道。昨晚,自己又摸索,自配了调味,炒出来竟是意外的惊喜。算是成功了吗?不禁手舞足蹈,喜悦忘形。想起儿子说:妈妈,你这两年没有开发新的菜品呀。
不禁莞尔。
春节,你回家,就可以吃到我的新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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