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2-10 星期六 阴
已是腊月二十五,家家户户为迎新年都忙着大扫除和采购。身为远嫁的新妇,在这陌生的异乡,风俗全然不同,还没感受到马上要过年的气氛。清早听到楼下流动卖肉的一声吆喝,我的思绪飘回了遥远的故乡……
粤东地区群山绵延,深山脚下藏着很多大大小小的村落,这些村落是客家人的聚集地。客家人勤劳勤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家家户户种地养牲畜。
小时候因为爸爸总会派到其他村落的学校任教,家里的活计只有妈妈一个人忙,因此我家种的地养的牲畜都少,但是每年还是会养上三两头猪,到了年底自家杀一只,卖掉一两只贴补点家用。山里人养猪,喂的自然是自家种的红薯米糠,养得膘肥体壮。寒假爸爸从学校回家,就有人上门来定猪肉了。入了腊月,村上杀猪的活计就在各家轮开了。哪户赶上杀猪的时候,都有一堆人围过来,有帮忙的,也有看热闹的。
那天轮到我家了。妈妈起了个大早,烧好了两大锅的开水备着。爸爸和三个壮叔叔,加上屠夫一共五个人,大阵仗就往猪圈里去了。那头可怜的猪开始了临终前的拼死挣扎,凄厉的哀嚎声响彻半个村子,我在人群里听着,觉得瘆得慌。等到从猪圈里抬出来的时候,猪已经被捆了四足倒挂在海碗粗的木棍上,嘴里依然哼哼哀嚎着。壮汉们把它抬到事先准备的大案板上,它又开始挣扎,几个壮汉们扑上去按紧了。屠夫空出手来,转身拿起明晃晃的长刀就要动手了。屠夫一手拿刀,一手薅紧了猪耳,脸上青筋暴起,一咬牙,刀子就指着猪颈下去了。每到这时,我都把小脸别到妈妈的身后不敢看。再睁开眼,已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殷红的猪血哗哗地流向地上接着的盆里。凄厉的哀嚎渐渐歇了,直到全然无声,200斤的猪就彻底没了生息。
图|百度滚烫的开水一桶一桶提上来,一瓢一瓢地浇在猪的身上,浇到每一寸猪皮。浇完,屠夫和另一个叔叔开始拿着刀刮起了猪毛,一边刮着,一边和围着的一圈乡亲们扯着孩子们还听不懂的荤话,说着说着,乡亲们就哄笑成一团,笑声传遍半个村落。猪毛褪干净了,屠夫换了一把刀,开始开膛剖肚,剔下内脏,切割分块。一头猪,别人家拿走几扇,自己家留一扇,屠夫带走些内脏,差不多就分完了。
猪杀完了,看热闹的人也散了。父母开始收拾剩下的手尾。每逢家里杀猪,让我最期待的,也是客家人杀猪少不了的一个礼节,就是第一道新鲜的猪杂汤。妈妈煮一锅水,等水沸了就把清洗干净的新鲜猪肝、前腿瘦肉、粉肠等投到锅里,水再次沸腾起来时,撒一把盐,连味精都不用放,就能闻到那鲜甜的猪杂汤,让我口水直流。汤煮好了,妈妈给家里人都乘上一碗,又舀了几个大碗,给院里其他几户人家送去。自家养的猪做出来的猪杂汤,真是这世上第一等的鲜美肉汤了,吃着新鲜的猪肝瘦肉和粉肠,喝一口原汁原味鲜甜的汤,实在是太美了。直到现在,我再也没有喝过记忆里这么鲜美的猪杂汤,不知道是当时在物质过于匮乏的情况下吃到这么一顿不常有的汤才让我备觉美味,还是它本身真的就那么美味!
另一道美味是猪肉炖咸菜。自家腌渍的咸菜洗净浸泡到咸淡适宜,五花肉煎出油,放到一起大火煮开,再用炭火炖上半小时就好。那香味不等开锅就溢出来了,老远都能闻到。炖好的肉肥而不腻,咸香酥烂,咸菜也沾满了肉香,吃起来一点都不斋,连咸菜汤都不浪费,舀一勺汤浇在饭里,不夸张地说,能吃好几碗米饭。若是在苦笋丰收的季节,加一把新拔的苦笋炖出来的咸菜猪肉,咸中带香,苦中带甘,是很多客家人都抵挡不了的美味。这道朴实得不能再朴实的客家炖咸菜,让身在异乡的我,常常想念这一口。每次回去,都要妈妈给我炖上两锅才过瘾。
图|百度自家留下的那一扇肉,妈妈将它切成好多块,留一小部分当时吃,剩下的,都会放到瓮里,撒上粗盐封起来,这就是客家人的咸肉。那时候山里物质匮乏,过年期间好久没有卖肉的来,正月还长,都怕有走亲戚的来了,没有好菜招待,又不像现在,有冰箱能长久保存食物,只能放大把的粗盐腌渍起来,等来客人了再拿出来烹饪。
13岁那年,我们家从山里搬到了县城,家里再也没有养过牲畜。不少乡亲都搬离了村庄。县城里除了屠宰场,普通人家里可看不到杀猪的场景,我也再没见过别人杀猪了。县城里过年也热闹,什么都能买到,各种新鲜食材,客人来了随买随做,再也不用腌上一瓮咸肉等着待客了。然而总觉得少了点童年时过年的味道。年纪越大,年味越淡,似乎只有孩童才是全心全意期盼着过年,期盼着新衣,鞭炮,糖果和压岁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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