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天犬在进佘家庄之前和万千普通狗崽子没什么不同,也是一张纯洁的可画出无限可能的白纸。佘家庄的大户国禄领回来院门口栓上,它便成了啸天……
国禄的名字起得好,天上掉下来的美差一下子砸中了他的脑袋瓜子。“办事员”,听这名字就是上得了档次的。佘家庄老少眼瞅着院门口的狗崽子啃着带肉的骨头一天天长成啸天,愈发觉得“办事员”的确是个符合他们想象的了不起的“官位”(官职)。
佘家庄一向是讲礼数规矩的,村里的狗狗们也不得例外。啸天这名字可不是一般的霸气,众狗狗们都很羡慕,倒底是出自取名“世家”,它们从起跑线就输得个干净彻底……
锅底铲出的垢料带来毛发粗糙干裂、体型瘦弱矮小;光滑水润的皮毛、高大健壮的身材,需细心体贴的滋养。带肉的骨头,你值得拥有……
春天里来百花儿开,招蜂引蝶。暖风儿醺得啸天犬脚步都轻浮了起来,心痒痒得无处安放。抖落得一身皮毛油光可鉴,仰天长啸一番,村里头但凡有点姿色的母狗,全都进了它的窝……
有虚张声势的公狗离得远远吠上几嗓子,啸天犬懒得搭理,吼不动了自然就散了;有胆大的离近了院门,啸天犬拿眼冷冷瞅着它,趁机得点残羹冷炙也就跑了……
在佘家庄,一切“造反派”都会在蝇头小利逐渐滋养渗透的习惯里“偃旗息鼓”,啸天犬和它的主人一样深谙此道……
没等到秋天,枝头的银杏果儿还透着青涩,挨挨挤挤藏在扇叶间不肯露脸。狗狗们吐着舌头,在院门口专属啸天的地盘呈等级森严的“金字塔”分布。
啸天犬塔尖的王座上端着,离得近的“宠妃爱妾”簇拥在四周,裙带着“老丈人小舅子大姨子和她儿”,溜须拍马的夹上尾巴在地上匍匐得那叫个毕恭毕敬,外圈里还有含了吃食找不上门路眼巴巴等着孝敬的正干着急……
人到了一定层次,观点和眼界会发生质的变化,啸天犬也是追求进步的。在生理需求方面,它最显著的认知便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当然,我们的啸天犬通过“狗代会”以会议纪要的形式把这粉饰成精神追求,连举前腿表决都省了。
狗到了一定层次,“偷不着”会让它寝食难安,这是对权威和尊严的极端藐视和挑战,是对它一直自诩的成功狗士的全盘否定,是可忍孰不可忍!常用的手段有给“小鞋”穿、“杀鸡骇狗”、“舆论施压”、“逼上梁山”……
至于对物质追求的策略,啸天犬从它的主人那里依葫芦画瓢,召集众妻妾开了个小会,“汪汪,以我如今的身份已不适合在台前工作。汪,注意听,领会精神!现在把舞台交给你们……汪,总而言之,我的是我的,你们的也是我的!”
一时间,啸天犬在佘家庄的狗界风光无限,气焰冲天……
佘家庄老少对突如其来的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变故总是格外关注,何况还是一个他们眼里口里心里头的大人物。
冬天的风真是凛冽,呼呼地直往人脖领里钻。墙角檐下、河坎地头,男男女女扎成堆,“嘿,放旗家的,注意到没,国禄好些时日没归家了!”
“咋会不知道呢,院门口的畜生缺了骨头,大晚上的嚎丧(嚎叫)哩!”
“政府来了人,连囤里的粮都拿去充了公(没收,抵债)!”
“公家让他办事,都办到自个儿兜里了!”
“嘻嘻,国伯你平日里没少尝得甜头,这会子拿个表现,给他家里头送担粮!”
“我呸,这龟儿子,平日嘴里头咬断了的肥肉块块送了几回,……”
啸天犬瘦得骨架子都缩了水,佝偻着再来阵风随时就能散了去。皮毛早就失了光泽,松懈的肌肤垮塌下来拖到了地面。眼睁睁瞅着曾经的宠妾当着它的面和别的狗打情骂俏;鼻头里嗅着锅底铲出来的垢料散发出食材最朴素的味道。
啸天犬颤抖着后腿,夹紧了脱了毛的尾巴,它半步不敢上前。非常时期,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要了它的狗命,这点觉悟它还是有的……
可狗一旦走了霉运,那也是喝凉水都要塞牙的。啸天犬湿漉漉挣扎着从污水沟爬出来时,只剩得出来的气(奄奄一息)了。对付落水狗,村里的狗狗们依旧有一套礼数规矩。
“汪汪,我要告你强奸!”美狗总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再甩上一把狗泪,声情并茂,平添了万分的可信度和说服力!
“汪汪,我要告你洗白销脏!”狗裙臣这种大义灭亲的境界,连它们自己都被感动到了!
“汪汪,我要告你欺凌!”
“汪汪,我要告你索贿!”
更有甚狗,“汪汪,告你污了这潭清泉!”
……佘家庄的冬向来是冷进骨头里的,落了水的啸天犬没能等到它的第二个春天。狗狗们聚在一起作出总结,“啸天,这名字起得不好……”
自古,狗仗的无非是人势。而在佘家庄,痛打落水狗的狗,并不稀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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