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屋后

作者: 所谓伊人J | 来源:发表于2023-10-30 11:19 被阅读0次

    我十一岁那年,大哥一家三口继续留在小街,而我们其余兄弟姐妹则跟着父母从小街搬到北墩子。

    两地相距不过五六百米,但一个好似农村,一个好似城里,北墩子原来是一片低洼潮湿的荒地,四周布满沟渠与小河。

    母亲讲,要不是父亲和两个哥哥(那会儿三哥还小)挖了多少船泥块来填压与夯实,这个烂泥塘上哪能住人?

    我知道,说起来一句话,做起来要流多少汗水,难以计算。

    我们平时装潢一间房子都觉得不胜劳累,何况要在一片低洼潮湿的河沟上砌房盖屋?

    父母和哥哥嫂子,就是这样一块土一片瓦地砌建了五间青砖红瓦房,实现了当初对自己的承诺。

    才开始住到北墩子,我很不习惯,不像住在小街,脚一抬就到供销社门口踢毽子,再一迈腿就到公社门口跳绳。

    这里出门就是旷野,到处水汪汪不说,还不时被柴根戳脚,被杂草绊腿。

    于是,父母带着哥哥嫂子,又一次挖土填渠平沟。这项劳动很花力气,他们先要撑船去大田,挖来泥块一筐一筐挑上船,撑到家,再从船上一筐一筐挑上岸。父亲和哥哥每次都要脱光上衣,就是大冬天,穿着单件球衫,头上也是汗直冒。

    功夫不怕有心人,泥土一块一块压实 ,门前除了留下一块小池塘给二哥养鱼,其余终于变得平平整整,母亲和嫂子就在上面搭上鸡窝与猪圈,然后慢慢种上各种蔬菜,我也见缝插针地栽上芍药、美人蕉与一串红之类的花草。

    青枝绿叶,鸡鸣狗叫,人声笑语,我们一家人给荒芜的旷野带来生气与活力,于是,有村民开始效仿,八队的张家在东边动锹填土,三队的朱家在西边挥镐打桩,不到一年时间,我家这一条田埂上,由东到西新搬来六户,都不在同一个生产队,但一律青砖红瓦翘门头,高矮齐崭崭 ,没有人家因为钱多故意多砌高一拃。

    我家西巷子口,主要用来堆放芦苇与稻草,东巷子口作为进出通道,来往河码头淘米洗菜汰衣服。

    因为屋后面积很小,几步就到河边,所以,屋后种不了蔬菜,除了安放茅坑 ,父亲和哥哥就在屋后栽了柳树和榆树。

    树木天性粗野豪放,无需费时费力施肥浇灌,给点阳光就灿烂,一天一天茁壮成长,刮风下雨天,总要用枝叶把墙头瓦拍得啪嗒啪嗒响。

    当然,晴好的日子里,我们就在树下编芦苇织蒲包,尤其热不可支的天气,树叶婆娑,绿荫遮蔽,清风徐来,是天然纳凉好地方。

    我家屋后这条河东西走向,不大不小,向东是一座大桥,接连外河外地,向东流入宽阔大河,大河通向芦苇荡。

    我们一条墩子的人家,都依靠屋后这条河洗菜淘米汰衣服,吃喝拉撒都在里面。

    我家屋后正常停放两只木船,一大一小,大船用来运输重物,譬如去芦苇荡割柴,去地里装稻谷和桔梗 。

    小木船也叫“小鸭抄”,至于为什么这么叫,也许因为其形状类似浮游在水面上摇头摆尾的鸭子吧。

    小鸭抄基本是父亲专用,因为他每天要去芦苇荡,荡里养着一群鸭,离不开他的照料,也许更多是父亲离不开那群鸭,鸭子几乎是他的精神寄托,人与动物的感情有时很奇怪,说不清道不明。

    我编织芦苇累了,有时会跳上小鸭抄,双腿叉开左右摇摆,力求使小鸭抄晃动的幅度最大,看上去小鸭抄随时会侧翻。

    尤其夏天热得要死,吃饭的时候我会端着饭碗坐到小鸭抄船边,同时双腿伸到河水里,搅动水草,巴不得伸到河底,因为越往下河水越清凉。

    吃完饭我就开始调皮,身体后仰,抡起双腿一上一下击打河水,犹如棒槌捶鼓,霎时间,河水飞溅,一片一片,好像瀑布跃动,飞上半空再落下来,我身上潮湿不说,干燥的小鸭抄船舱到处是水。

    于是,父亲会沉下脸来嘟哝几句,但不会大声小嗓地骂我,因为他这个人没有原则,对我是宠爱的,我因此才敢肆无忌惮,有时把他的小鸭抄撑去打捞菱角,他急得直跳,也不骂我一句。

    屋后河对面,间隔两条小沟,就是学校,那时高中和初中都存在,每家五六个孩子,教室里济济一堂 。

    如果走着去学校,得七弯八拐,经小巷过田埂,至少七八分钟。可一旦从屋后撑船过河,三两分钟就到学校。问题是,撑船到河对岸,就得等到放学再撑回来,家里时时需要木船,大人不得急死?有时请河北岸的邻居帮助,偶尔一次还可以 ,经常这么做,没有人愿意,因为农村人都很忙。所以,我是很少很少撑船去学校的。

    我去了外地读高中,门前的花草就由母亲照看,虽然她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但只要我喜欢的东西,母亲一般不忍心放弃。正如现在,儿子需要什么,只要不是上天摘月亮,我都尽力满足他。

    屋后两棵老榆树,长得腰身有水桶粗,既为我家房子遮风挡雨 ,也起到加固河岸的作用,后来因为老屋拆迁,才被连根拔起。

    门前的鸡窝猪圈和蔬菜以及花草树木,自然也随着老屋拆迁灰飞烟灭,从此没有了母亲在门口打猪骂狗撵鸡的吆喝,母亲她那独特的呼唤鸭子归栏的“又搅,又搅又搅,又搅,又搅又搅又搅……”声声入耳,却从此遁入河水,用不回头。

    老屋拆迁了,我少年青年生活的痕迹也一去不复返 ,母亲也因为老屋不在,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蹶不振,从此身体的康健一日不如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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