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之城 九

作者: lostdays | 来源:发表于2018-11-07 00:04 被阅读117次

    有时候我想,可能后来发生的所有那些事,都已经在那一天,在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下缓缓拉开了帷幕了。所有从虚无的记忆中衍生出的爱恋和疯狂,夹带着那些不足为人道来的敏感情绪,都已经化做一场看不见的雨,于那个清晨,无声地飘洒在了这座城市的上空。


    我穿过街道,凭着感觉找到了大概的地方。

    这是个小小的门店,静静地坐落在街道的一旁。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居民楼,唯有在门外和走廊布置的那些名牌和报板,向来往的人宣示着这个小小的门廊所通往的远不仅于此。这里的一楼是一家特产品的专卖店,从旁边的小楼梯转上去,二楼还有一家居酒屋,只不过时候还早,恐怕是没有开门。再到三楼,其中一户人家整改成的小酒吧,就是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了。

    这样的地方刚来的时候还看不习惯,总觉得开店就要有开店的样子,就算没什么独门独户的排场,门市之类总归还是要有的。然而在这附近,租个二楼三楼的屋子,再用招牌把客人沿着小楼梯引上来已经成了通常的做法。在这样房价昂贵,人流量大,且只集中在黄昏以后的地段,这种取巧的做法确实是很实惠的。

    我仔细看过了门牌,上楼时一面走,一面又顺手拿出了卡片来确认。然而稍后才发觉这种确认是多余的,因为等我一只脚踏上三楼的台阶时,就已经隐隐约约听到那扇门后传来的人和杯盘的声音了。

    “你好?”

    我走过去,慢慢地拉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屋子里有些暗,没有窗子,恐怕是因为要用做酒吧所以封起来了吧,眼下也只有天花板上的几盏暗灯在漫不经心地亮着。进门左侧能看到一处嵌入墙壁的卡座,而右边则是一排酒柜,前面摆着扇长长的吧台,一个老式的白色留声机安静地立在上面。

    刚刚好的一个小酒吧,我心里想着。

    屋子里人不多,打眼过去只有五六个人的样子,正在忙着布置什么。看见我进来,靠近吧台的一个男生就放下手里的一盘花生,凑近来看向我。

    “你是来参加聚会的?”

    “是...从朋友那里听说的,循着卡片的地址就来了。”

    “大家都是这样,进来坐吧。”

    我们互相点了点头,他侧过身,就为我让出了一条路。我走进了几步,环顾看时,发现给我卡片的那个同学似乎不在。

    “这边来坐。”男生跟在我后面,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卡座上的位子 :“我们这边马上就好,只是劳烦你等一会了。”

    “不不我不急的。”我连忙说。

    “只消再等一会就好,这里酒虽然名目齐全,但是零食却要自己准备,我们从刚刚忙到现在,也还有一部分甩在后面没来得及开封。”

    “喂喂我说,”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男生就等不及开了腔:“既然人都齐了,那就先开始吧?反正不够的东西一会再拿也来得及不是吗?”

    我侧过头去,就看到一个大大咧咧的,和我年纪估摸着一般大小的男生,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看着别人忙前忙后。虽然只有一眼,但是这人却着实给我一种怪异的感觉:明明从坐姿到口气,都给人一种形神散漫,不羁叛逆的感觉,但是外表又可以说是十分利落整洁。考虑到他应该也不过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独居男生,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考究了:整整齐齐向上梳好的头发,高耸的鼻梁映衬着白净的脸庞,应季的乳白色的针织毛衣下露出干净的黑衬衫领,甚至就连那条蓝色休闲裤都被仔细熨得一丝不苟,这些都让他整个人不知不觉中散发出一种浓郁的精英学生的味道。

    “别这么说,还是准备好了再开始吧。”先前的男生摇了摇头。

    跷二郎腿的男孩没回话,只是低下头自顾自拿出了手机。

    我站在他们中间,自觉没什么插入谈话的立场,不过既然来了,总归还是不好就那么坐下。“还有什么不齐全的,我也来帮忙准备吧?”被我这么问的时候,接待我的男孩连连摆手:“你还是先在这里坐着的好。倒也不是客套,只是你也看到了,这里地方小,我们这几个人走来走去已经显得很拥挤了,站着的人实在是越少越好。”

    听他这么说,我也就不好再坚持,笑了笑就坐下了。男生没在我这里多停留,示意了一下就转身走开了,此时卡座里就只剩下了我和精英学生君两个。

    一般来讲,莫名其妙地来参加这样的聚会,周围仅是不认识的人,旁边唯一的伙伴还是这么一个妙人的话,一般人在这样的处境下总归是会有些坐立不安的,我猜。但不出我自己所料的是,我此刻却全然没有那样的不安,倒不如说,既来之则安之,这样的思维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了。既然周围的人有没有过分在意我,我又何必自找没趣呢。于是我一坐下,就开始本能地观察周围的一切:昏暗的灯光下几个身影正前后忙碌着,两个戴眼镜的男生正互相商量着从酒柜里面取酒,一个取,另一个则在旁边往预先准备的小册子上划来划去。一个小个子男生,站在我视野的角落处,正在撕开一个什么副食品的袋子,而接待我的男生则正在他旁边把东西一样一样地装盘。在他俩周围已经分门别类摆了两三个垃圾袋,左右的废品都好好地装在里面。

    看起来忙碌,但是丝毫不凌乱。我心里想着,这下可是来了个不得了的地方。

    我会这样想也不无道理,要知道我目前为止接触过的男生,大多因为自己一个人住的缘故,卫生姑且不谈,整洁观念整体不高。袜子,衣服,姑且是有好好在洗的,但是除去这些,在外面吃饭,或者偶尔一起聚餐的时候,往往杯盘和包装袋等小垃圾就胡乱摆放,弄得满桌狼藉。倒也不是一定要如此,只是大家都这样惯了,久而久之聚在一起就有了这样邋遢的传统。

    可能因为是从店家借来的场所,晚上还要营业,所以才这么上心的吧。我心里想。

    “你也不必感心这些,”精英学生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说:“这店是借来的,店主又是那么个好整洁的阿姨,不这么弄干净不行。话说回来,若不是那个洁癖开口,恐怕这店也很难借的来。”

    “洁癖?”

    “是啊,洁癖。”他放下手机,指了指接待我的男生,后者正在一丝不苟地把包装袋分门别类收集起来:“就是说那家伙,这儿的老板娘本来极讨厌有人开口借场子,但就是对他宠信有加,所以我们才这么容易得手。”

    要说洁癖的话,本来这里除了你我是不做第二人想的,我这么想着,但总不能这么说出来。

    “ok,弄好了。”这时候摆弄酒的两个男生走过来,一人拎着一个小不锈钢架子,里面各插着五六瓶酒:“弄这些总够了吧?”

    他们虽然是拿着酒朝我们走过来,但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们是在朝被称为“洁癖”的人搭话。

    “按照单子来的话就没错了,放在那里就好。你们先坐,我们也马上来。”

    果然,他们的背后传来了洁癖先生的声音。

    虽然刚刚就有种隐约的感觉,但是此刻他们走近了,我才完全看清楚:这两个戴着同款眼镜,身高体型都实为相近的男生,正是一对双胞胎。相同的眉眼,相同的嘴型,甚至连脸颊那颗痣的大小和位置都差不多一致。要说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发声询问的那个看起来更成熟一点,而另一个则是一言不发地跟在自己的兄弟身后,见到我这个陌生人的时候,眨了眨眼,就把视线转移到兄弟的身上,明显是习惯了等对方先开口。

    “你好。”果然,按照洁癖先生的指示放好了酒,双胞胎中的另一个就很自然地搭话了。正如他的兄弟习惯性地保持沉默一样,主动担任社交的挑起者这一举动对他来说也是实为自然的,根本不需要等待另一个人的反应,自行其是。

    “你好。”我站起身来。

    “别这样,坐,都是来玩的。”他对着我上下摆摆手,示意我坐下:“我们这边也刚好完事了。我叫路遥,这边这个是我老哥,路远。我老哥这人话少,你别见怪。”

    我才只说了两个字,他就抖落出来这么多,看来的确是习惯了作为社交担当没错了,我这么想着,没忘记报上姓名:“我叫沈墨。”

    “沉默的默?”

    “不,黑土墨。”

    “啊是的,这个字感觉的确更好些。”他点点头。

    “你们在说什么?黑土墨?什么意思?”精英学生插嘴问。

    “啊这个,”路遥转过脸去看着他:“中国人互通姓名的时候确认是哪个汉字的方法。就像你们喜欢造词来形容,我们有时候喜欢说这个字是哪两个字组成的。黑下面一个土,就是墨嘛。”

    “啊你是说这个,”精英学生恍然大悟的样子:“这个习惯是一样的。只不过他说得太快,我没太搞明白。”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我有点不解:“我说了什么很难懂的话吗?”

    “不是你的事,”路遥抱歉地看了我一眼:“还没给你解释吧,其实他...”

    “他是日本人。”一旁沉默着的路远接话了。

    “日本人...吗?”我本来有些惊诧,但又猛地想到这时候表现得太惊讶似乎不太好,就把做了一半的表情又收回来:“我还真的没看出来。你中文真的很好。”

    “多谢。”精英学生撇撇嘴。

    这么说起来,我突然想到,刚刚他向我搭话时用了“感心”这个词,而这个词汇在中文是没有的。我原以为是他平时用日文的这个词汇用习惯了,现在看来是他误以为这词用中文直读出来就能用的缘故。

    路遥还想说点什么,但这时洁癖先生已经带着那个矮个儿男孩拿着一堆盘子走过来了,于是他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赶紧转过身去接过洁癖先生手里的两个盘子。后者也没推辞,就那么把盘子给他,然后拍打了下上衣就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那我们就开始吧。”

    洁癖先生坐下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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