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留声

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S2
主题:冻结

碧水湖中的亭榭，艳阳照耀，萍蓬草绞缠立水的墩柱，卸载浓稠的绿苔践祚玉砌的雕栏。
L女士一袭乳白色的长裙裹及脚踝，静静地窝坐在藤椅上。她左手捻转盏口，右手掀开相册。古铜色的茶几平垫茶盘，惊雷轰鸣，一樽方座圆体的玻璃盏轻微的抖擞，沏满的茶水一激灵。只怪温默的清水难以冲动茶叶的翻腾，以致于凄楚的茶叶只能呕吐几丝几缕的淡青色汁，再如同麻醉的蟠虺淤沉盏底。

“妈妈，给我钱呀！”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震响耳膜。L女士没能及时回头，因为她的脖子僵住了，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后脑勺。

“学校的饭菜难吃死了，床铺又硬又窄不好睡哦，三天两头的考试，烦人的狠哩。”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儿子变得矫情起来了。本想叨唠几句，但是喉咙嘶哑了，一时半会儿又提不上气，只能顺手指了指藤椅旁的竹匣子，示意儿子自己去拿钱。唯有这样才能够或多或少的弥补多年都未尽心陪伴儿子身旁的遗憾，掩饰缺席他童年成长的惭愧。

一股阴冷的风嗖嗖掠过，霎时间又恢复了平静。L女士小心的扭了扭脖子，感觉似乎能动了，忙不迭地转过头去想安慰几句儿子的抱怨。可是他已经不在眼前了，只望见稍稍模糊的远处，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和他身前稚嫩的姑娘推搡俏笑。

那背影正在捏姑娘的屁股，搂姑娘的腰肢，捋姑娘的头发，吻姑娘的耳朵。L女士揪心的观望，眦裂双眼想要大吼。倏忽间，那背影抱起了姑娘早就蹽腿跑的无影无踪了。她狐疑着那背影就是自己的儿子，越是怀疑越是坐卧不安，越是不安越是手足无措。

一团厚重的云朵严严实实地遮挡住太阳，天空之下顿时晦暗许多。L女士从支离破碎的记忆中搜索儿子天真浪漫的画面，再集合所有的托词否定和排解内心的疑惑。她跟自己辩驳到最后有些神志不清，于是端稳了玻璃盏呡了一小口茶水，压制心中的慌张。

她侧眼瞟见竹匣子，并没有翻动的痕迹，慢慢地就没那么耿耿于怀了，或许是老糊涂了。L女士并拢双腿，抽抬起涂满指甲油的双脚，支楞到藤椅上，捧着相册仍然翻看过一页又一页，直到眉眼舒展，神闲气定下来。

湖水中的莲叶荷花搔首舞姿，绵绵起伏不定，把一阵阵魅惑的暗香怂恿溢出。此刻，L女士被撩拨的意乱情迷。她揭翻相册的手指有些无力的顿挫了，骄傲地抚摸相片上儿子俊郎的脸庞。突然，相册里传来儿子的召唤，“妈，拿钱给我呀……”。她错愕不已，慌乱地刨开相册的后一页，刹那间就愣怔了。儿子的耳垂上闪烁着耳钉、鼻孔旁的鼻环在张狂、额头前一绺漂染的白发在叫嚣。

“快点给我钱吖，我没衣服穿了，肚子饿瘪了，手机也要换新了……拿钱给我。”儿子嘴角衔着香烟，大声的嚷嚷不停。L女士瞠目以待，朝儿子迎上去，一把掐住香烟紧紧地握在手心。她忘记了灼烧的疼痛，用尽力气将他揽入怀抱，想问问他到底怎么了。

可是，儿子毫无情面地挣脱开她的双臂，将她推的连连后退，一个趔趄瘫坐在地。她立马爬起身想要再迎上去，但儿子没有给她机会，而是用手指向她远远的戳着。“疯婆子，你不是一向给钱很爽快的吗？今天怎么了？疯婆子……拿钱给我呀。”L女士哀怨地盯着他摊开的手掌，似乎在追思什么，反思什么。又瞄着他的眼睛，像是在忏悔什么，承担什么。

儿子愈发狂躁了，抓住自己的头发拼命的揪扯，啪啪地抽自己的耳光，狠狠地踢踏双脚，咚咚地捶自己的胸口，又仰天嘶吼着，“我是回不去了，没办法回去了”。他红彤彤的眼睛渗出了血痕，嘴唇霜白枯槁，转身准备离去。L女士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然而除了一团冰冷的空气，什么都没有了。

青天白日，又是一声惊雷。L女士拈起相册怵惧地甩开一边，双手无不用力的扼住玻璃盏口，吁吁大喘地灌下一口茶。她闭上眼睛不敢睁开，因为她感觉相册还在跳动，就像心跳一样噔噔地响个没完没了。

咝……盏口猝然破裂，割破她的双手，流出淋淋鲜血，噌的一下她扒开藤椅就朝走廊疯了一般跑出去。她披头散发，赤脚踉跄，眼泪终于趵突而出，又依稀记起锒铛入狱的儿子起码还活着。想到这里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向天祈祷。

迷糊之中，当L女士伏面儿子的后背，真正切切的感受到儿子的体温时，她依恋的像个孩子一样，油然回忆起了那段“幸福的留声”。
“妈妈，是不是我长大了，你就老了？”
“不知道哩”
“要是是真的话，我就不长大了。”
“为什么？”
“我听别人说了，人老了就会死的，万一我长大了，你就死了。”
“笨蛋，你真长大了，我就变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