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中山
图/月中山她是大宋第一位、以惊鸿舞名动天下的帝姬,此一生为将国难系心头,不曾想从江湖路过,带起满身风尘。
—壹—
千秋殿门前的琉璃灯被风卷着左摇右摆着,殿内案上摊放着一纸明黄诏书,案后是一身穿素衣的女子,此时正坐于梨花木椅上,蹙眉深思。
她眉目如画,两腮粉嫩白皙,唯有一双眼塞进了无限愁思忧绪。
“咯叽”
殿门忽被打开,有人端着茶水进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伺候慧康公主的灵姑姑。
来人上前,微微屈膝行了一礼道:“公主,该歇息啦!”
“姑姑,你今夜先退下吧,长歌睡不着。”
灵姑姑放下茶盏,无可奈何而去,她如今已年近三十,前几年本在漱玉楼伺候十三公主赵寻儿,却不曾想那一日突厥忽然求亲。
陛下只有这么一位公主,便从后宫舞姬之内寻得一位容貌近似十三公主的人选,对外宣称是熹妃娘娘遗落宫外的长公主。
她便被提来此教习长公主赵长歌礼仪,这位公主平日也不端架子,瑾守宫规,还算得熹妃娘娘喜爱。
只可惜,一个是真龙一个是假凤,假公主就是假公主,哪里真会被下人尊敬,毕竟待突厥王子前来请昭迎娶之时,她只空有大宋长公主名头罢了。
而,这诏书来的这样早,早到让赵长歌手足无措。
金玉案上,一纸陛下亲书诏书此刻宣示着她的命运:和亲。
只一夜,她便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安排,其实她早在从舞姬提为公主之时,早已明白自己的结局。
按理说,能有这几年的荣华富贵,她从前可是连做梦都没有想过。幸而陛下疼爱寻公主不愿她远嫁,否则她又哪里有如此殊遇呢?
—贰—
神武六年夏秋,突厥来使请旨,陛下下旨定于农历八月十六远嫁慧康公主赵长歌。
熙熙攘攘的送亲队伍刚到澜沧江旁的纳厝山,只听踏破山河的铁蹄从四面八方而来,赵长歌掀开马车车帘,看见嶙峋峭拔的怪石之上,黑压压的士兵,手持弓弩,万箭已在弦上。
身旁是陪嫁跟随的灵姑姑,她咬咬牙,不由分说换下外衣,紧接着想要褪下赵长歌的火红嫁衣。
车外是听不懂的喧嚣,车内她攥紧红衣。
“姑姑,长歌本为风中浮萍,奈何命运轮转,感谢姑姑这么多年教诲,如今,怎能让你涉险……”
“公主,你还年轻,离了宫中牢笼,照样能获得一方天地自由,对于老奴来说,这辈子也休想啦……”
她说的恳切,话还未完,破箭声已出,射在车轩之上,长歌惊惧之中,灵姑姑已然将她头上首饰尽数夺去,整个人被推下马车。
“驾——”
马被扬起的长鞭使劲一抽,带着整个车子一起飞快往前死命跑去。
飞尘翻涌,疼痛朝四肢百骸蔓延,长歌疑惑着昏迷在沙尘之中。
—叁—
风再度吹来之时,带着晨曦的凝露。
长歌瞧着干净简陋的床榻,疑惑缠身。
“你醒了?公主。”
一个男子身音钻进耳朵,她顺着来源,只见一二十四五岁的男子,双手抱拳,行礼低头朝向她。
“我不是公主。”
她急忙否定,面前之人虽然穿着大宋将军的盔甲,可并不能看出他的身份,而极有可能是突厥兵。
“惠康公主大概忘记了,末将当年曾在千秋殿前做当值副将--”
后面的话无需再言,赵长歌被对的脸色通红,只好仔细打量着面前男子,一察究竟。
“呀,是你!”
她终于认出面前男子是两年前曾在千秋殿前做过一段时日看守的副将,后来再未见过,不曾想却在这里遇见。
“公主终于认出末将啦。”
“那这是哪里?你又为何在此?是你救了我?”
“回公主,这里是大宋军营。手下士兵来报,突厥兵近日连连在纳厝山出入,恐生变动,却不曾想末将带兵深入,只见惨死的护亲队伍还有倒在乱箭之中的公主。”
“突厥王子半月前不刚请旨娶亲,怎么会射杀送亲队伍?”
赵长歌没有想到,自己与这名已是如今的大宋将军有如此缘分,更不明白突厥此种行为。
“突厥王子单才恒隆性格懦弱,可其异母之弟却野心勃勃,近年来对于重新分得的地盘甚是不满,二人矛盾也日益剧烈,射杀送亲队伍的正是出自这位异母之弟之手,为了破坏突厥王子和大宋关系。”
“啊!”
赵长歌长长叹息一声,她虽然知道统治者会有如此行为,可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此时才真正感到胆寒心惊。
“你叫什么名字?”
良久,她才回过神来问他。
“回公主,末将程麓道。”
—肆—
程麓道是以落难女子身份带回的赵长歌,十日后,她偶然从营帐前看守的士兵听到大宋惠康公主被突厥王子之弟射杀在澜沧江之时,心里难过不能自持。
她不是没有想过灵姑姑是为了自己才如此,只是那一瞬间被推下马车,丧失了思考能力,她根本没有想过灵姑姑是为了救自己,假扮成自己才摘下她头上的凤冠霞帔。
是夜,烛火之下,她站在程麓道面前。
“将军,如今长歌早已是死去之人,将军救命之恩,长歌无以为报,只愿以身相许,望将军勿要嫌弃。”
“末将惶恐,公主以惊鸿舞名动天下,如此娇弱女子,怎能委身于末将这等莽汉身侧。”
“将军勿要多言,长歌只盼望将军日后替为长歌死去的灵姑姑多杀几个突厥贼子即可,没有灵姑姑舍命,便没有现在的长歌。”
她此生终于又以普通身份,嫁给了程麓道,军旅遒途之上,她觉得自己此生能如此,也未尝不错。
直到那人出现,她才知道,这一生,自己终究是命运手中捉弄的浮萍飞尘,被风雨洗礼零落飘零如微芥。
—伍—
这世上,总有一些意外,有些你可随手应对,而有一些,却让你措手不及。
程麓道被陛下委派绞杀突厥叛贼之后,连连获胜,却没有想到在最后一役,被手下士兵出卖,身后五千精卫毁于一旦。
然而,事情在此有了转折。
突厥王子单才恒隆采用谋士意见,暗中迂回包剿叛逆之人,顺带救下了程麓道还有赵长歌等所剩无几的人。
“我突厥,世代愿臣服大宋皇帝,只是,慧康公主。”
突厥王子欲言又止的看向赵长歌,然后又看向垂着头一脸灰败的程麓道,眼眸若有所思。
赵长歌自知突厥王子早已有她画像,也无法隐瞒,只好上前坦然道。
“突厥王子不妨有话直说。”
“慧康公主是大宋皇帝亲自下旨和亲的公主,怎会冒着违抗圣旨的风险下嫁程将军?”
赵长歌抿着唇,思索片刻缓缓道:
“长歌身为公主,在突厥反叛之后,并以逝去的名讳嫁人,有何不可?倒是突厥不能安治内部,导致长歌遭此横祸,王子难道无愧吗?”
“大宋自高祖以来,皆以礼仪之邦传世,本王子失职不论。早在那日澜沧江边救下公主之后便对赶来的程将军说过,他日定会风光迎娶公主,所以公主这是何意?”
“什么?是你?分明是麓道救的我……”
赵长歌惊呼,她回头看着低垂着头的男子,想要说什么,终究忍住了,或许这都是命吧。
原来那日她昏迷过后,并不知道突厥王子已经暗中与大宋协议安好,顺带铲除异母之弟,所以那日是突厥王子单才恒隆得知其弟接下来的动作便是对付大宋即将远道而来和亲的慧康公主时,即可带领军队前来相救。
谁知还是晚了那么一步,当他赶到之时,纳厝山下遍地鲜红、死尸无数。
他与其弟两军交战之中虽胜犹败,在乱箭堆下寻到她时,大宋将军程麓道赶来。
“所以,程将军并没有告诉公主,是本王子委托于你,好好照顾公主?”
“公主,是末将动了贪枉之心。一曲惊鸿,动了心。”
程麓道低着头无奈道,他原本以为突厥王子会忘记这事,可,这么大的事情他又怎么会忘呢?
是他自己痴愚罢了,突厥王子甩开袖袍,朝营帐外走去,他边走着道:“现内乱已安,一切事由经过,本王子会如实上禀大宋皇帝。”
—陆—
一纸诏书而来,程麓道因在突厥之战之中有功,被朝廷召回封军卿。宋帝设宴大赏,宴席之时,以调戏慧康公主为由,被囚禁于郁孤台三年。
期间,慧康公主下嫁突厥。
三年后,这世上再无程麓道,有的只是一疯癫男子,痴痴念唱:长歌、长歌。
惠康公主一生无宠无子,善跳惊鸿却不得突厥王子恩爱,神武十六年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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