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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在村里是头等大事,一个人结婚可以不去,生孩子可以不去,他去世了非得去礼拜一下,这是送他最后一程,尽管他对此全然不知。
人生里有无数次送别,唯有这一次是今生永别,只能期盼来世再见。
“老三啊,三驴子死了!”早上刚开了街门,地主婆大婶子急匆匆地站在门口,报丧!这个活并不是谁的专属,只不过她和三驴子家是邻居,最早得知的消息。
“好,我知道了。”我爸一口应下,“俺们没有人情,去吊点纸就行。”
“嗯,那我不管,我通知到了,一家也不落下。”说着,地主婆大婶脚底抹了油,直奔下一家去了,邻居的狗先得知了陌生人到来的信号,争着抢着狂吠呢。
“三驴子去年就有病了,脸蜡黄蜡黄的,不太好,哎——。”妈妈感叹着,又一个同龄人走了,撇下了风烛残年的老婆子,还有一个40岁没有结婚的儿子。
爸爸若有所思,“他是肺癌,好几年了,为了儿子还得上山干活,没享一天福啊,就走了……”
“快走吧,早点去!”妈妈打断了爸爸的话,这样的事要趁早。爸爸骑着车去买冥纸了,不大一会儿就到了家,提着厚厚的一摞,糊弄死人越来越敷衍了,以前好歹用模具敲几个铜钱的印记,现在只有焦黄的草纸了,说它们是钱那就是钱。
鞭炮“噼里啪啦”响了一阵子,哀乐声随着风吹到了200米左右的我家,这说明主人已经准备停当,客人们可以前去祭拜了。
爸爸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提着一摞冥纸去了,房后的“官道”上,也行走着几个提着冥纸的人,不用问也知道,大家有相同的目的地。
半个小时左右,爸爸回来了。刻意在门口跺跺脚,把所谓的“晦气”留在门外——他一直这样迷信。
“去的人多不多?”妈妈迎上来问。
“哎,几点死的都不知道。”爸爸答非所问,妈妈惊讶地望着他,“他老婆早上醒了叫他,一看都硬了,也好,没遭罪。”
“是啊,没遭罪,钱都花完了,最后一下没上医院折腾,死在家里了。”妈妈也跟着感叹,这样的死法就是他的福报了。
在家的停灵两天,络绎不绝的人前去吊唁,有自家的亲戚,有村子里的邻居,还有几个打麻将的牌友。连几年前和他吵过架,动过手,见面不说话的宋老蔫也来了,给他送纸钱了。
生前多大的仇怨,死后一笔勾销,有句老话叫“死了,死了(liǎo)”,天大的事也不能跟一个死人计较,他都死了,还想怎么样呢?什么事能比死更悲惨呢?
第二天夜里,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三驴子家的亲友们队列出门,打着头阵的是他的儿子,扛着经幡,戴着孝帽,身后跟着三驴子的侄子、侄女、外甥女等,胳膊上系着黑纱,他们一行人来到了村里的“十字路口”,那里提前摆放着一个砖头垒起的类似佛龛一样的东西,上面贴着三驴子的名字。
放鞭炮,全体磕头,大声哭丧,俗称“报庙”。以前村里有家庙,这是告诉列祖列宗要去报道了,现在没有了庙,这个仪式被保留了下来,看起来简陋得不伦不类。
第三天清晨,三驴子的棺材被抬上了车,去往火葬场。随车的还有一大堆花圈、童年童女、豪车别墅……事死如事生,生前未必享受荣华富贵,死后尽所能当上“皇宫贵族”,坐上“香车宝马”,实现了富豪梦。
飘飘洒洒的纸钱,漫天飞舞,这是给路过的灵魂提前打好招呼,下个世界里多多关照。
等车队再次回来,三驴子装进了儿子捧的小盒子里,上山,埋葬,礼成,魂归故土。
生前在山上的果园里忙碌着,死后埋在了果园附近,继续看守果园,望着山下的家。
村子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一样的人生轨迹,永永远远不离开土地,不离开家,生死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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