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故事

作者: 树伟 | 来源:发表于2017-04-07 18:10 被阅读648次
    扭曲的图像/春木

    文丨春木

    这是一个有毒的故事:

    我住过的小城,伪满时期是皇都,城市不大却藏污纳垢,三教九流无所不能。在城市的偏东南部有条街道,是城市唯一的一条急急的坡路。地图上标着:

    光明大路。

    光明大路伪满时期称桃源路,是条可以行车走马的大马路。路边挤滿了各种商铺、饭馆,茶馆、戏院林立。是有权有势,富家子弟挥霍放荡的好去处。为了迎合这些纨绔子弟、放浪猥琐男人的不良嗜好,在桃源路所处的深巷里遍布各式青楼,戏班、窑子馆。由于多的数不清楚,老百姓就统称为花柳巷。常来常往的熟客们也都直呼其“名优、窑姐”的艺名,人力车夫就会准确无误地把你拉到某一深巷的大门口。老鸨儿一准在门口笑脸相迎,无非是:“贵客临门,小女已等候哥哥多时啦~”的一声长呼。狭小的门洞里就会探出一个一个黑头粉脸红嘴唇的妖娆小女子,个个都挤眉弄眼,施展万种柔情,高一声低一声呼喊:官人万福~哥哥吉祥~等有口无心的问候。

    老杆子就是这数不清的窖子馆中最著名的百合馆里的护院兼保镖。

    老杆子也就二十郎当岁,身体壮硕,听说年轻的时候才十几岁就当了胡子,当家的遭到官府的追捕,被游街并且毙了命。无奈从良落到了窑子馆,凭着自己的一身武艺混碗饭吃。老杆子平时少言寡语,一开口满嘴的山东口音,引得大家直想笑。可没人敢笑,大家都憋着。有人说老杆子是身上附有几条人命的家伙,没有人愿意着惹他不高兴。

    伪满时期东三省被日本人霸着建立了满州国。这满州国的皇宫就设在小城东部。小城里的日本驻军很多,休闲时大多要到桃源路来消遣。百合馆的头牌窑姐日语极好,很受日本官员的赏识,经常被招到军部去参加各种聚会,收入甚丰。老杆子也经常护驾前往,提个包打个杂的,一来二去和日本人也混了个半熟。说来也怪,老杆子的日语还说得很标准,没有一点山东口音据说是东京方言,纯正的很。

    民国34年初,日本人战事吃紧,军队调动越加频繁。军部的两位老顾客不知为什么都自杀了,死前没有任何迹象,只是来百合馆做了最后的决别,就饮弹自尽了。日本军部委托警察署进行了调查,老鸨儿请警察大人们白睡了好几宿,事情就算不了了之了。直到8.15光复国军收复了皇都,才有消息传出:那些鬼子都是老杆子干掉的,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胡子出身而是被打散了的抗联战士。这事儿被老鸨儿传得有声有色,不过老杆子这时人已经不见了,他掳走了百合馆的头牌窑姐,早已逃得不知去向。

    光阴似箭 日月如梭,新中国成立了,共产党除四害扫黄货,组织花柳巷的女人们识文断字弃恶从良,大多数女人们都归了乡。老鸨儿有些文化,跟老相好结了婚,并留在桃源路街道办事处做了事。没几天就把领导抹拭得乐呵的,她荣升了街道主任。残留在花柳巷里的老住户她都熟悉,谁家的男人半斤八两她都心中有数。所以办起事来是雷厉风行,成了桃源路一带有名的模范街道干部。

    解放后的桃源路经过政府的改造,已经是今非昔比了。过去的妓院、窑子馆都住满了涌进新兴城市的杂七杂八的男男女女,本来狭小不堪的住宅就充满了烟火气味。过去的嫖客,窑姐基本不食人间烟火,一律叫外卖。所以这里的建筑的格局狭小而整齐,每户人家的门脸虽然装饰得富丽堂皇,室内却异常狭窄。也就能放上张二人床,再余下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的地儿。如今要居家过日子,大家纷纷将炉灶支在了大门口,于是一到了饭点,整条大街就会充满了硝烟和呛人的各种气味。

    光明大路在地图上已经标明了十几年了却从来没人叫过,既使是外地人来问路,问到了花柳巷巷子口,这里的居民大多数老年人还是会摇头叹息:没听说过这地儿!只有上了学的孩子会大声的告诉你:就是这了。

    嘿嘿,没办法桃源路、花柳巷。大家就一直这样叫着。既便是文革时期红卫兵将这里改成了革命大路和反修胡同,人们仍然背地里叫着桃源路和花柳巷。不然就会懵逼!

    唉,习惯这东西可真是要了人命。

    话说当年的老鸨儿解放后搭上了一位副市长,稍微施展点专业手段就把他拿下了。没几年就已经荣升到了副区长的位置,老鸨儿的事儿早已被人们遗忘,大家的眼里只是一个当年的抗联老战士。时不时的还会被邀请到管区以内的某某学校,去做个报告什么的,讲讲骗杀日本军官的故事。常常感动得学生们群情激昂,口号连天响。整个就是一个打入日伪内部的抗联英雄形象。反正也没有人关心她是怎么加入的组织,只知道副市长这位老革命是她的入党介绍人。

    有谁敢怀疑这位红军老战士呢!

    可事情有时偏偏也凑巧,一天一个穿着破败的男人要找副区长办事,口口声声说是副区长的亲戚。秘书不敢怠慢,连忙把他请到会议室并向副区长做了汇报。副区长一听老杆子这名字,立马给公安分局打了个电话,没过十分钟老杆子就被警察带走了。

    老杆子在公安分局拘留一周后被诊断为精神病人,老杆子就被关进了精神病院。一住就是十几年。这期间没有人探望过他,只是过年过节政府组织慰问团,慈祥的女区长和他谈过两次话。并非常人性化的给他换了个单间,并招来了家属照顾他。这事儿也演化成了精神病院人性化的美谈。

    文革中精神病人全都出院了。只有老杆子两口子坚持住在医院里,并照顾着几名留下来的医生。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文革后老杆子两口子成了精神病院的正式职工,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当时担任本市副市长的女抗联英雄还特意给他们涨了工资,叫老抗联战士津贴。这时候大家才知道精神病人原来是位老革命,只是受了点儿意外刺激,病了多年而已!

    一时间新闻媒体全部都出动了,各种新闻报道铺天盖地。

    老英雄终于可以出山了,作家为他写了本小说,从深山老林的游击战一直写到曰伪时期的刺杀日本军官大案。从幼时的疾恶如仇到解放后又隐名埋姓的低调生活。以及在精神病院里照顾医生的事迹,处处彰显出老英雄一生勤勉又不沽名钓誉的美德。

    为了还其英雄本色,小说很快就被改编成剧本。电影、电视剧、话剧及各种版本的文艺节目全都亮相了。在这所有的故事里都存在着党的领导,一个神秘而机智的女人。

    名种团体开始蠢蠢欲动,当然市里的大学首当其冲,纷纷邀请英雄前去做报告。人们披红挂绿,敲锣打鼓地把英雄请到了讲台上----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英雄”原来是个哑巴!

    讲过去的故事/春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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