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石岚子镇是辽西的一个小镇,镇上最大户的人家姓林,是个鲁东来的镖师世家,林老爷子一身好武艺,生得一个儿子叫林重义,又收得一个徒弟叫蒲谦,这哥俩打小一起练功,一起长大,小时候是对“焦不离孟”的好兄弟。
不料林老爷子却在十年前的一场大病中猝然离世,后来这哥俩就闹了意见,当中扯破了脸皮。
练得一手开牌裂石的指力的师兄蒲谦,再也忍受不住师弟林重义的各种挤兑,终于一指弹断了师傅留下的那柄紫金短刀,冲师傅的牌位扬了扬握在手里的刀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林家。
从此,这个小小的石岚子镇就有了两家镖局,一家是林家的老号“平宁”,一家是破出师门的蒲家招牌“威霆”,人称“东平西威”。
一
大清光绪三十一年,俄国和日本在东北的战争仍旧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而泱泱大清国则仿佛看不见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一样,不闻不问,不管不理,这场焦土锢海的大战似乎并没有发生在自己的家里。
辽东多战事,西边自也不安宁,府衙为了夺避两国战火,居然临时也搬到了靠着大山的石岚子。
“大人!大人!漏,漏了...”知府衙门最得用的书办于澄,指着桌子对知府李自潇说。
李自潇今年已经六十有二,他扭过清癯的脸庞,一看果然自己那把珍爱的紫砂壶下一片水渍,显然是漏了。李自潇轻叹一口气,亲自掀开盖子将茶泼掉,又倒过壶身,迎着清晨的阳光使劲往壶内看去。果然,有一点阳光从壶把处细小的裂缝泻进来,这把灵芝供春壶显然裂了。
“唉,使了二十来年了。”李自潇长叹一声,大摇其头。
“大人,不妨事,我能修好。”于澄自告奋勇。
“修?烧出来的怎么修?”李自潇没理他,自顾自地把玩着这把壶。
“我认识一个锔瓷匠,手艺高超能焗住。”
这时,李自潇才抬头看了看他,“锔匠补瓷好看,紫砂用了不雅了。”
“没有,大人这人会丹青,可以给补个应景的花、竹什么的,绝对错不了,有人的翡翠镯子还让他补呢。”
李自潇心道,反正不修也是扔了,索性试一试吧,就点了点头。
于澄伸手接过壶,鞠了一躬,扭身出去了。
“唉,连壶都要缝缝补补。”李自潇看着这座由里正办事厅充作的临时府衙,那已经微微变形的窗棂和干黄发脆的窗纸,似乎感受到了由此吹进来的凉风,不禁叹气自语道。
二、
同样是这一天,石岚子城的“东平西威”两家老死不相往来的镖局,却遇到了同样的一个问题。
什么时候关门大吉!
诚然,现在已经是洋枪洋炮铁甲舰的时代,这些镖师们的拳脚不那么管用,是一个很重要原因。然而,这却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则是那些票号的兴起,大宗银两的运输就显得少了许多。
林重义这天早早就来到了镖局,年前他就陆陆续续清退了一些镖师,现在算上他之内,整个平宁镖局的镖师也就三位。
“今天还是没有什么人上门?”他压低了剑眉,弯下高高的身子,低声问柜上的小伙计。
小伙计摇了摇头。
“没有,那边呢?你们留意过没有。”他又问。
“一样。”小伙计轻轻地回答,这“那边”自然指的就是竞争对手“威霆镖局”。
“唉!”林重义叹了口气。
转过了四五条小街,威霆镖局的四方红色大旗高高立在店面正前,新砸的石板路笔直地从高大的楼檐前横过,甚至连左右店家的门前都整个漫过,像是显示着这里的掌柜有钱又仗义。
蒲谦是个四十出头的矮个子,身子看上去很弱,却顶着个大脑袋,看上去就让人想笑。
“都他妈给我精神点!”蒲谦身材虽瘦小,嗓门却是出奇地大。
听了他的声音,靠着墙的几个汉子才懒懒地站起身子。
“大哥,反正也没生意,你叫弟兄们歇会。”一个脸上生着一撮黑毛的胖子,伸着懒腰说。
“姜亮,你给我听好了,现在就带着哥几个去后面练练,明天我要挨个试,不行的趁早给我回家。”蒲谦大喊。
那被唤作姜亮的汉子,嘟嘟囔囔地招呼众人,“练好了有什么用,还不是闲着。”
“什么叫闲着,过几天...”蒲谦骂道,可到了后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又把嗓子收住了。
“过几天怎么?”众人问道。
“到时候就知道,总不叫你们白受苦。”蒲谦忽然笑了下。
三、
下午的时候,李自潇匆匆赶到府衙,脸沉得就要下起雨来。
“怎么回事?”他还没来的及座下,劈头就问候着的青岚子镇里正。
这位被“鹊巢鸠占”的里正,姓彭,单名一个英字,最是个窝囊怕事的。一见知府大人问话,不自觉地从圈椅站起来,扑通跪倒在地。
“是,是,几个打柴的,在后山发现的。”彭英说完就不停地磕起头来。
原来,这天几个打柴的人在青岚子后山发现了一个受了伤的人,再一看竟然是个洋人,不消说自然是从战场上迷路下来的俄国伤兵。
李自潇为宦三十年,本来琢磨去年就递养老折子回湖北老家去,可还没等他动手,这边俄国毛子就和日本鬼子打起来了,这一下他这个折子就递不上去了,因此他可以说是困在这辽西回不去了。
看着跪在前面的这个土佬儿,李自潇恨不得兜心窝子给他来一脚,发现伤兵是多麻烦的事,还不如装作没看见就让他死在山里,这下可好又成了“洋务”,现在这仗俄国也越打越败,唉!李自潇心乱如麻,不由地站起了身子在并不宽敞的屋子兜起了圈子。
便在这时,于澄一掀帘子正进门,一看知府大人正在“运气”,赶忙一缩脖想沿着墙根溜走。
“你去哪里钻沙子了?”李自潇没放过他。
“回大人,我,我去锔了那个茶壶。”于澄一梗脖子说。
“拿来!”李自潇一伸手。
这个锔匠手艺果然不错,那道细细的裂缝被一道细细的金漆从外填铸,里面却没有一丝痕迹,同时,为了不让这道金漆成为灵芝供春壶的一道伤口,还十分有工笔地将金漆比作一边,照着原来这把壶上灵芝的样子,活灵活现地又描了一朵小灵芝出来。这下子,这朵“金灵芝”反倒抢了整把壶的头彩。
“好!”李自潇不禁叫出了一声。
“回大人,也不漏水,照常使用即可。”于澄卖弄地又说。
“恩。”似乎这把紫砂壶的焕然新生给李自潇带来了新的灵感,他猛一激灵,问彭英:“这人伤的厉害吗?这事知道的人多吗?”
“大人,这人会点中国话,叫丘卡,伤倒是不厉害,左腿挨了一枪,也不是直接伤,就是伤了后动弹的厉害了,现在有点走不成了。知道的人不多,就那几个人,我都,都吩咐不许胡说了。”
“好,咱们去看看!”李自潇将灵芝供春壶一放,昂头出了屋子。
那朵新描的灵芝,正泛着光,缀在满是古意的壶身上,显得十分特别。
四、
丘卡大概二十岁年纪,生得高大,中国人看外国人总是感觉都长一个模样,李自潇也没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看上去精神还不错,枪支早已丢的不知哪里去了,受伤的左腿,做了简单包扎,高高地放在桌子上,此刻他正在大口吃着送来的饭菜。
“你会讲中国话?”李自潇低头问。
丘卡听他问话,放下碗,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迟疑地摇了摇头,似乎在说不怎么会说。
“那就是能听懂!”李自潇回头对彭英说。
彭英赶忙说,是是是。
“你要去哪里?”李自潇又问。
“俄,俄国。”丘卡很费力地用中文发音道。
“行啦,你先吃吧,一会就送你回去。”李自潇笑了笑。
丘卡眼中露出高兴地神色,嘀哩咕噜地说了一段话,想来都是些感谢的话,众人也都听不懂,只得一笑作罢。
五、
“大人,咱们送他回去,日本人知道了不好办吧。”回到花厅,于澄说。
“咱们当然不能。”李自潇边说边把玩着那把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那,难不成,把他...”于澄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李自潇噗地一笑,“疯了么?”
“那,府台的意思是...”看他似乎有了决策,于澄便不再猜下去了,眨巴着一对绿豆眼盯着李自潇看。
“日本和俄国在中国打仗,是不是挺滑稽?”李自潇慢慢地说。
“怎么?”
“现在是日本赢了,可是以后呢?”
“以后还会打?”
“反正只要大清没有比他们强,不是他们也会是别人来咱们的地盘上打,谁打都一样,但那不是咱们操心的事,咱们一方守牧,还是不要得罪,悄悄把神仙送了的好。得罪了谁给你来个屠城,你能受得了?”李自潇款款说道。
“大人有理,只不知,如何去送这尊‘神仙’呢?”
“东平西威!”李自潇说道。
“用‘东平’还是‘西威’?”于澄问。
“‘东平’和‘西威’!”李自潇咬着牙说道。
“二人不是死对头吗?”于澄不解地说。
“碎了的紫砂能锔起来,他们为什么不能?”李自潇缓缓地说。
六、
林重义和蒲谦很快就接到了消息。
蒲谦后到,一进府衙就看到了林重义,脸上顿时就不是个颜色,林重义则似乎与李自潇已经谈了一阵,即便如此仍旧将脸别了过去。
待李自潇又对蒲谦简单说了一遍原委之后,不待李自潇咽下吐沫,蒲谦就猛地说道:“大人,以我威霆镖局一力承担此事即可,为何要与他‘平宁’一起!”说完,竟伸手指向林重义。
林重义倒不似他这般暴躁,转过脸来,皮里阳秋地喊了声:“师兄。”便也不再说话,似乎也是有着自己单干的意思。
“我也深知二位,‘断刀绝义’的故事,但是呢,你们毕竟是师兄弟,这洋人要是一个摆布不好,死在咱们石岚子,到时候可是满城百姓遭殃的事情。”李自潇劝解道。
“还不是官府无能!”蒲谦毫不客气。
李自潇脸上微微变色,还是说“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大人,事情是肯定要做的,但是我和师兄意思一样,要干就您随便指定一家,是我们林家老号,还是师兄的新招牌。”林重义终于说话,话中隐隐含着褒己贬人的意思。
“呸,你还老号!丢师傅的脸!”蒲谦大吼。
“等等,林掌柜的。”李自潇转脸对林重义说“你平宁镖局,现在满打满算三个镖师,他那边也好不到哪去,洋枪没有,人也不够,你说能办了这事。我跟你们说,洋人是最看重英雄的,事成了洋人给多少你们自己算。”
“那要是不给呢,大人这里就让我们白跑一趟?”林重义步步不放。
李自潇似乎楞了一下,随即别有心机地说:“咱们府要办官办票号了...”
虽然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这在二人听来,简直就是脑海中炸起了一个惊雷!官办票号,那是要过手多少银子。
二人不自觉地动了心,互相对看了一眼。
李自潇一看有了功效,微微一笑。
“二位回去思量,明天一早,镖车到衙门后门,‘接货’。”
说完,潇洒地一摆手,送客了。
七、
“师兄,师兄!”林重义紧跑几步跟上,疾步如飞的蒲谦。
“没什么说的!”
“那这事怎么办,你站着!”林重义情急之下,拉住了蒲谦。
“你要和我动手?”蒲谦瞪大了眼睛,怒向林重义。
“不敢,不敢!”
“你别生那些十来年前的气了,现在买卖这么难做。明天这事,真得好好合计合计。”林重义又说。
“合计什么,票号开了再说,看本事谁能强上票号的生意,算谁的,谁也别眼馋。”
听了这话,林重义眉峰一挑,赶忙又说,“那明天咱们一起出镖吧!”
“你去我不去,你不去我去!”蒲谦吼着。
“那是听我的?我去,你就不去!”林重义语速特别快。
蒲谦知道说不过这个伶牙俐齿的师弟,跺了跺脚,丢下一句“那也未必!”扬长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林重义挑起嘴角,轻蔑地笑了笑。
八、
天快擦黑的时候,一驾半旧马车悄悄停在了威霆镖局的大门前。
蒲谦和几个镖师围着车子转圈,却始终没有掀开那扇黑色的棉布帘子。
“看见人没?”蒲谦问门上的伙计。
“没有。一转眼的功夫这车就停这里了。”那伙计回到。
“马都是虚套上的,预备着就是放在咱们门口,卸了套,赶车的人骑着马就走了。”姜亮回道。
蒲谦不再说话,一猫腰钻进了车里。众人看到车里火折子“噗”地一闪即灭,以为里面有什么古怪,都往后退了半步。却是蒲谦一脸迷茫地从车里跳了下来。而他的手中,捏着半柄薄薄的断刀。
“这,这是?”姜亮过来打量着。
蒲谦却不理众人,捂着鼓鼓囊囊的怀包,转身回了内室。
九、
蜡烛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似乎早早就在预兆着这个不平静的晚上。
蒲谦面前的桌上,左边摆着一叠厚厚的银票,右边摆着那柄断刀。
银票也是他从车里翻到的,刚才为免麻烦塞在怀中,数量他早已数过,八千三百六十三两。而此时,他又伸手取过了银票,一张一张地翻看,这都是实打实山西票号的现兑银票,如假包换,在如今的世道这笔巨款无疑可以支撑镖局好久。
他知道这一定是林重义,但他为什么这么做却一时想不出头绪,又伸手从一个黑檀箱子里取出了一件东西,是当年他指断的那柄紫金短刀的刀柄,取过了刀柄,又拿起了刀刃,一对,果然,分毫不差!
八千三百六十三!
蒲谦猛地扯开了胸前的衣襟,只见黑毛丛生的肚腩上,隐隐约约刺着几个字,“窃师八千三百六十四”,这是一件不为人知的往事,那几个铜板大小的字样,看上去也不知道他多少次的想要捣毁了,但仍然能时刻提醒他,这就是他无法在师门立足的原因!
差一两!
便在这时,有人敲门。
“师傅,门上有人找。”
“是谁?”
“东边的,平宁的掌柜...”通报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果然!
要在往日,不消说自然是不见,可是今日蒲谦被桌子上的银票晃花了眼,一愣神的功夫未来得及回话,门已经被轻轻推开。
林重义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师兄!”
“你来干什么?”蒲谦想用身子挡住桌子上的东西,却来不及了。
林重义径直走到桌子前,伸手把玩那柄断刀。
“你出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蒲谦恼了。
林重义放下刀,伸平了双手,“师兄,我身无寸铁,今日前来就是为了一释前嫌,日后我们师兄弟继续合作!”
蒲谦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当日,我受你嫉妒反出师门,你是如何对我的,就为这八千三百六十四两银子,师傅生前说过不可再提,你是怎么做的,在师傅灵前就提及要我破出师门!”
林重义摇了摇头,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小块银子,“那是八千三百六十三两,最后这一两我也给你拿来了。我知道银子不是你拿的,爹误会你了。我给你补上!”
这下,倒是蒲谦一愣了,因为他确是因为赌债欠了没法补上,偷拿过林家的银子,受过师傅处罚,这也没什么可说,只不过心中不忿的是拿了几次怎么也觉得没这么多,可偷东西又不做账,师威在上,也只好如此。
而此时林重义的这番话,倒让蒲谦心下大奇,“你,你这是?你怎么知道不是我?”
“师兄!明天这趟你当真不能和我一起去?”林重义却没有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断刀岂可复!”蒲谦想到往日之辱,又一次震怒。
“我问你句真心话,如果真开了票号,你就图运银子的这点买卖?”
“怎么?你什么意思?”蒲谦问。
“你没动别的心思?”林重义问道。
蒲谦不自在起来,脸涨得通红,而这一切都被林重义看在眼里。
“没有!”蒲谦大声回答。
“你不对师弟说真话,我却敢把心窝子话掏出来!是不是想和和李大人说,这个票号要你自己开!”林重义死盯着蒲谦的眼睛。
“啊!”蒲谦大惊。
“怎么?你不敢承认?”林重义说。
“是,是不屑说与你听!”蒲谦结巴了。
“师兄,咱们一起干好不好?我也早有这个念头。”林重义看他撒不得慌,心中更是鄙夷。
“我还是那句话,断刀岂可复!”蒲谦的意志毫不动摇。
“要是能复呢?”林重义又捡起那柄断刀仔细打量着断茬。
“怎么复?”
“用这个。”林重义拿起了那块小银子。
“银子?”
“对!”
“怎么算账?”
“八千三百六十三两复交情,一两银子复紫金刀!”林重义说的坚决。
蒲谦看他说的轻狂,心中嘀咕,刚想再下逐客令。
却见,林重义已经拿起断掉的刀刃,又示意蒲谦拿起刀柄。
蒲谦一看刀柄在手,也不犹豫,伸手接了过来。
“师兄看我功夫,我能用银子把刀像锔瓷器那样,焗起来!”
“什么?”
十、
林重义右手捏刀,左手捏银子,扎稳马步用起气来。不多时,只见他头顶青烟四起,而那手中的银子在他内力之下,竟像面团般软了下来。接下来,林重义用那已经柔软的银块慢慢沿着刀的裂痕向下抹去,手指所过之处,银子均匀地抹在裂痕处,断刀被牢牢“锔”在一起。
“师兄,如何?”林重义说。
蒲谦心下暗自佩服,竟然如此用功仍能倒过说话的气来,随即点了点头。
“师兄,当日咱俩情谊深厚,你受爹的责罚,我后来却当众揭你的短,你当我是为什么?”林重义接着说。
“为什么?”蒲谦心不在焉地回答。
“我说给你听你莫生气哦。”
“恩。”
这时,刀已接近锔完,一道弯曲的银线顺着刀断开的裂口覆盖了下来,趁着紫金刀的本色,真叫个熠熠生辉,蒲谦暗叫了声好,林重义似乎也很得意,轻轻往上推了推刀身。
“师兄,你知道吗?我其实也拿了家里不少银子没和老头子说,都算你头上了!我知道你没拿了那么多。”说完,林重义一笑。
“啊?你,你这。”
蒲谦被林重义的话打动了,这些年来心中那种无法说明的委屈,受人带过却又难以辩解的痛苦,终于寻到了根源,当他回过神来,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师弟并不是为了断刀复旧颜而来。
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刀已经焗完了,林重义也将刀身推到了无法拿捏的高度,此时,他左手双指一并手中融化的银子正好一点不剩地焗在紫金刀上,也借着这一下力,刀旋转着飞起了半尺多高,等蒲谦发觉不对,手中刀柄已飞出时已然晚了,林重义右手伸出食指一弹正好弹在刀背上,那紫金刀嗡嗡转着,劈进了蒲谦胸口。
“家,家贼!”蒲谦口中骂道,随即断了气。
“粗鄙!”林重义蒲谦尸身狠狠啐了一口,伸手就去蒲谦胸前拔刀,不料刀入肌肤过深,加之银子还未完全硬化,一拔之下,紫金刀竟然由裂口处再断开了两截,林重义一愣,看着手中的刀柄,苦笑着摇了摇头。
十一
林重义的镖车还没走出石岚子,就被日本军队堵住了。
领头的军官,是个面无表情的小个子军曹,操着不流利的汉语问道“这是霆威镖局的车吗?”说完指了指由三辆车构成的车队。
“这位军爷,我们不是霆威,我们是平宁镖局的,是比霆威更老字号的镖局,昨天霆威的总镖头归了西...”林重义还想絮絮叨叨说下去,那军曹却掏出了枪,对着他的脑袋开了一枪。
林重义的脑袋炸开了花,也没想到日本人为什么一上来就杀人,而此时,却也说不来这些道理不道理的事情了。
“长官!”躺在大车里的丘卡,听到枪声,刚坐直了身子就被日本兵拖了出来。
军曹止住了要开枪的士兵,笑着看了看丘卡,“俄国兵?”此刻他说的又是俄语。
丘卡可怜地点了点头。
军曹摆了摆手,示意押走。
“为什么不杀了敌人?”一个士兵激动地问。
随即脸上挨了一耳光。
“八嘎,难道一直打下去?这战俘是留着停战弥补两国关系的,懂个屁!”军曹悻悻地骂道。
尾声
“着啊!”于澄击了一掌,“这个蒲谦居然早就通了日本人。”
“是啊,那个日本的刚口长官说,半个月前就去了信,威霆镖局准备协助日本运输军火补给,维持石岚子城治安。”李自潇摩挲着紫砂壶,没事人一般说道。
“丘卡,没杀?”于澄又问。
李自潇摇了摇头,“高!高明!”
“大人高明,四处锔补,滴水不漏!人补交情,银子也能补交情,都能补!”于澄奉承着伸出大拇指。
“咦?”李自谦忽然疑道。
“怎么?”
“这里有水。”李自潇看了看手掌。
“瞎,漏了,这壶漏了。”于澄眼尖,发现正有水从前日锔好的缝隙渗出。
“唉!咋也不如新的好。走风漏气!”李自潇生气地将灵芝供春推到一边,再看去那金描的灵芝也越来越不顺眼了。
(地名、人名、所有名字都是虚构!)
二〇一八年四月二十九日凌晨
于家中闲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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