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吐温说:”你整个生命中有两天最为重要,你出生的那天,以及你明白自己为什么出生的那天!“
小学合影
001 我所知道的外公外婆
外公是个在重庆出生的富农,在保定军校上了学,就自然而然地加入了国民党。重庆从日本侵华那会儿就是国军的统治区,所以,我想外公也没什么选择,上军校这件事儿, 符合当时当地富农的普遍价值观。和我们现在很多人选专业的情况差不多,什么收人高、求职容易、受到尊重,什么专业就吃香。
据说在国共战争的尾声,外公从战场上偷偷地跑了回来。偷跑回来这件事,我很站在外公这一边。战死的英雄固然英勇,可活着的外公对我的出生起着关键作用。
外婆也是在重庆出生的,生于开明的知识分子家庭,在女子师范学校就读,穿着民国蓝粗布女装,留着短发齐刘海。在一个动荡年月的人口大省,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还劳烦送一个女娃儿去读书,家里必然是开明进步的。
至于外公和外婆怎么相识的?我估摸着不是自由恋爱。两人结合,一共生了5个孩子,我的妈妈就是第2个女娃。
妈妈出生后就被丢到了亲戚家,并没有跟着外婆身边长大,不是自己带大的孩子,看着总没有那么顺眼。加之那个时代普遍重男轻女,排行老二的妈妈,除了要照顾弟弟妹妹,从小免不了多挨些外婆的打骂。
没多少年后,外公国军身份被揭发,于是发配到新疆接受劳动改造。随后几年,外婆拖儿带女,千里奔波边疆寻夫。很多年以后,我才听说了苏联二月党人的故事,间接理解了外婆的艰辛和伟大。要知道,外婆这个坚强而决绝的举动,最终促成了我的出生。
002 我所知道的爷爷奶奶
爷爷是个官家遗少,据说曾经在浦东高桥还有祖辈做官时的老房子。不知道是不是中了富不过三代的俗语,后面的子子孙孙没有特别有出息的,一早就分了家,值钱的家当,都被变卖了干净。
爷爷比较懂得享受生活,上海话说就是“白相人”,不管刮风下雨,都很惦记着早餐要吃牛奶和鸡蛋。上海的福州路解放前是烟花巷,爷爷自诩年轻时候很帅,在青楼留下一些小白脸的风流韵事。
奶奶是被小资本家收养的养女,印象里一直大气而隐忍,做事果断废话很少,记性特别好,快七十了还一眼认出侠盗楚留香里的郑少秋,最爱看的电视节目是“案件聚焦",常用带着上海方言的普通话自言自语道“安静洗脚开始喽”。
奶奶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之长,大小决断,家里事那个拍板的人。爷爷奶奶的黑白结婚照非常时尚,爷爷穿着西服,奶奶披着婚纱,两人结合,生了4个孩子,爸爸就是老大。
爸爸小的时候,也享受过小资本家后裔的好日子,上下学有四轮轿车接送,穿着小洋服,蹬着小皮靴的样子想来十分神气。没有神气很久,随着时代的浪潮翻滚,健康成长为普通的工人家庭的长男,一名知道柴米油盐贵的孩子,十岁开始负责烧饭和照顾弟妹,偶尔去茶馆蹭着听听平弹。
成绩优秀的爸爸,本来的志向是,考一所职业中专,毕业可以分到厂里有一份稳定的技术员工作。无奈这是个大家都看中的香饽饽,被他人抢了去。心里郁闷外加饿肚子的十七岁少年,愤然带着一双凉拖鞋,一件白衬衫,搭上了去新疆支边的绿皮火车。
003 我所知道的爸爸妈妈
西域边疆,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北缘,托木尔峰山下,充满传说的龟兹古国故土上,有个叫做沙河镇的地方。这个地方,还有一个光荣的名字叫做,军垦农业第一师五团。
新疆也是有城市的,当年爸爸身穿白色制服,在很清闲的化验室工作。文革时期,大家的信念都很坚定,派别意识大过天,夫妻反目的有之,大打出手的有之。爸爸爱好说话还有点爱好打抱不平。
那个年代这样的出头鸟是要吃苦头的,某天夜里,在面临围追堵截的情势下,爸爸果断从宿舍窗户,带领几位同志亡命天涯。就此主动断送了,做城里人的好前程,逃到犄角旮旯的沙漠绿洲当农民。在所有人生岔路的选择上,我仍然强烈支持爸爸,否则如何能与妈妈接上头。
田边地头边,干着农活,不时抬头说笑的一位清纯少女,宛如清莲一朵绽放在田间,瞬间迷倒了一位来自黄浦江边的少年。
本来妈妈有一门好亲事,那个年代,军官代表着好出生和好前程,可惜外婆瞧上的军官女婿,没有被妈妈瞧上。不知道是妈妈有些叛逆,还是生性浪漫,反正最终选择了自由恋爱。
历经无数相遇和选择,才有了我登场的可能,这是怎样的天时、地利、人和。这么看来,突然觉得自己是个伟大的村姑,我跑赢了这么多偶然,才得以出生。
004 我出生的那天
出生的那年,姐姐已经四岁半了,她被放到了上海奶奶家里。家里两个孩子,妈妈一个人根本没法带,爸爸还远在几百公里外读大学没毕业。
出生的那天,是四月农忙的春季,那时的连队里,没有电灯,伴着星光和月光,和煤油灯,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周围的空气没有浓烈消毒水的味道,我和妈妈躺在一起,眼睛眯着,手紧紧攥着,灰不溜秋的皮肤上还留着暗红色的印记。
生我的时候,赤脚医生就着昏暗的灯光,草草做了处理,几天后,妈妈突然大出血。所幸爸爸那时已经从学校赶回来,爸爸是个冷静的人,看见妈妈浑身是血,当时也不免慌神。先是在牛车上,妈妈一路颠簸迷糊之中抓住爸爸的手臂,挣扎着交待起后事,天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后来搭上了全团唯一的一部212军用吉普车,赶到了医院,被抢救回来。
出生的时候没有享受的待遇,这个时候享受到了。消毒水的味道和飘来飘去的白大褂,平生第一次见识到了。还躺在妈妈身边的我,不哭不闹,不挑挑拣拣,妈妈这边吊着吊针,我在那边满足地喝奶。谁也顾不上担心是否残留的药物,会影响我的智商。
不知道在医院里待了多久,终于回到了家里,爸爸也回了学校。妈妈稍作休息,就恢复了农业生产工作,中午赶着点跑回来给我喂奶,再跑回去挣工分。感谢我自小强大的心理素质,一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在没有很多人拥抱的情况下,怡然自得地长大。
有一回调皮,滚到了床和墙壁的缝隙处躲起来。果然,妈妈回来,床上床下都找不到我,急坏了,这个娃娃还不会走,难不成学会飞了?耐不住肚子饿,当我扯着小嗓子拉响了警报,妈妈循着声音一把将我拽出,用力拍了几下襁褓,忍不住破涕为笑。
我是这么成功说服了自己去写。假如告诉你不能写了呢?你是不是会立即开始。
生在边疆的村姑如今在魔都,在云端记录生命的点滴,去写下来,只是让你与自己的版本更加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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