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政篇第二」9
【原文】
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
【译文】
孔子说:“我整天给颜回讲学,他从无反对意见和疑问,貌似愚钝。但观察他私下的言行,却发现他能充分发挥所学,颜回其实不愚。”
【注释】
1、“吾与回言终日”:
“回”,姓颜名回,字子渊,别称“颜渊”,尊称“颜子”。鲁国人,小孔子三十岁,是孔子最得意的门生,极富学问。孔子对颜回称赞最多,赞其“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三月不违仁”,只可惜四十岁即英年早逝。
颜回“年十三,入孔子之门”时,在弟子中年龄最小,性格内敛,沉默寡言,锋芒不露,有人便觉得他“愚钝”。但孔子经过一段时间的深入观察了解后,发现颜回不但并不愚钝,而且极其聪慧。其天资之高,就连能言善辩、悟性极高的子贡也自愧不如。子贡认为自己可以“闻一以知二”,但评价颜回则是“闻一以知十”。
由于颜回聪敏过人、虚心好学,使他早就领会到了孔子学说的博大精深,他对孔子的认识因而远超一般弟子。因此当少正卯与孔子争夺弟子时,“孔子之门三盈三虚”,唯有颜回未离孔门半步。《论衡·讲瑞》因而评价说:“颜渊独知孔子圣也。”
孔子周游列国时,曾于陈、蔡两国间受阻遇险,以至绝粮七日。不少弟子心生动摇、不满,只有颜回表示了对孔子学说的坚定拥护。颜回说:“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孔子因此很欣慰地笑着说,如果颜回有财富的话,自己愿意给他当管家。
颜回认为孔子之学“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颜回知孔子愈深,尊孔子愈盛,其情亲若父子。
颜回死后,孔子为之痛哭失声。
2、“不违如愚”:
“不违”,不提相反的意见和问题。
“如愚”,像个愚者、蠢人,貌似愚钝。
3、“退而省其私”:
意即观察颜回私下里的言行,比如待人接物、为人处事,以及与其他学生讨论学问等。
4、“亦足以发”:
“足”意为充实、完备、足够。
“发”意为阐发、发明、发挥,即能阐发所学义理及其微妙之处。
【评析】
孔子并不喜欢没有主见、唯唯诺诺的学生,认为那是“不违如愚”。因此孔子的嫡孙“子思”才会在《中庸》里写下“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的著名章句。有人指责儒家主张盲从,这其实是很好的反证。
有些为政者特别喜欢“不违”于上的下属,但孔子认为“不违如愚”。所以“愚民政策”实与儒家无缘。事实上,儒家是倡智反愚的,“智”为三达德和五常之一即是明证。
孔门弟子把这一章孔子对颜回的评价放到“为政篇”里,看似乱入之举,但以春秋笔法观之,则实含有深意。我认为其蕴意主要体现有两点,一为“不违”,二为“足以发”。
1、“不违”:
为政者确实应当“不违”,但不是不违于上,而是不违于仁,这是为政最基本的要求。孔子学说以行仁为宗旨,为政不违于仁当然是其题中应有之义。
有些人当了几十年议员,却甘当举手机器,从不为人民发声;永远不违于上,永远唯上是从;以投反对票为耻,以投赞成票为荣。其如愚莫甚,其不仁莫甚。
对于无上可违的最高领导者而言,其“不违”,则更应体现在不违于仁,而非不违于一党、一己之私上。
为政者应当采用真正利民利国利天下的顶层设计,否则即如颜子所言,“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
2、“足以发”
“足以发”是对不违于仁更进一步的要求,是足以发于“仁”,而非足以发“为政之弊”。时代在发展,科技在进步,社会的组织结构和形态也在不断变化之中。因此,为政者不能因循守旧,固步自封,而要合理运用新思想、新技术,在制度创设中充分体现仁道精神,在为政施政中充分发挥仁道精神,顺应潮流,兴利除弊,真正利益天下万民。
【历史人物】宋仁宗不违于仁
宋仁宗赵祯(1010年——1063年),宋朝第四位皇帝。自十二岁即位至去世,共在位42年,是宋朝皇帝中执政最长的一个。
宋仁宗的时期的北宋,是中国历史上经济最繁荣、文教最发达、科技最兴盛、政治最廉洁的时期之一,也是中国历史上自春秋战国后,第二个比较开放和宽容的时期。
宋太祖赵匡胤统一中国后,通过杯酒释兵权,实现了向文官治国的转变,未杀有功大臣。尤其难能可贵的是,赵匡胤制定了法律,规定不能在朝廷上鞭打大臣,不准对公卿辱骂。宋朝不兴文字狱,对读书人比较宽容。到了宋仁宗赵祯继位,更是把这个传统弘扬到最大。
宋仁宗爱好学习,尤其崇尚儒家经典。他首次把《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合在一起让学生学习,开了“四书”的先河。
“仁政”,一直是中国传统政治的最高理想。宋仁宗之前,没有一个帝王能以“仁”为谥号。《宋史》赞曰:“《传》曰:‘为人君,止于仁。’帝诚无愧焉。”
一、身前令名,身后极荣
当宋仁宗赵祯去世时,大宋朝可谓举国哀痛。《宋史》记载:“京师罢市巷哭,数日不绝,虽乞丐与小儿,皆焚纸钱哭于大内之前”。
仁宗驾崩的消息传到洛阳时,市民们也自动停市哀悼,焚烧纸钱的烟雾遮蔽了洛阳城的上空,以致“天日无光”。
他的死甚至影响到了偏远的山区。当时有一位官员前往四川,路经剑阁时,看见山沟里的妇女们也头戴纸糊的孝帽在哀悼仁宗。
当宋仁宗驾崩的讣告送到辽国后,“燕境之人无远近皆哭”。时为辽国君主的辽道宗耶律洪基也大惊失色,抓着宋使的手号啕痛哭,说:“四十二年不识兵革矣。”又说:“我要给他建一个衣冠冢,寄托哀思。史载辽道宗“惊肃再拜,谓左右曰:‘我若生中国,不过与之执鞭持盖一都虞侯耳!’”此后,辽国历代皇帝“奉其御容如祖宗”。
更为令人感叹的是,后世金兵入侵中原时,曾大肆盗掘宋陵。但因为慑于宋仁宗的威名,独独没有对其永昭陵下手,“唯昭陵如故”。
二、科技发达,人才济济
1、四大发明有其三:
中国的四大发明中,把整个世界推向近代化的三大发明——活字印刷术、火药、指南针,都出现于仁宗时代。
2、唐宋八大家有其六:
著名的唐宋八大家之中,光是北宋就占了六家,分别是苏洵、苏轼、苏辙(三苏)、欧阳修、曾巩、王安石。而这六家全都活跃于仁宗时代。
此外仁宗一朝还汇聚了其他很多英才,他们在政治、经济、科技、文化等领域都曾卓有建树。
比如进士沈括,是个博学多才的大科学家,对天文、历法、物理、数学、医学、音乐无不精通,而其最重要的发明,则是用于航海的指南针。
比如枢密院副使包拯,被世人誉为“包青天”。
比如被誉为“求之千百年间,盖示一二见”,在其《岳阳楼记》中唱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
比如小时候砸缸,长大了编纂《资治通鉴》的司马光等。
仁宗时代是一个知识分子精神上特别宽松的时代,科技、文学、艺术等方面都很发达,可谓君子满朝、政治清明、人才鼎盛、硕果累累。这样的事,历代只有宋代才有;宋代只有仁宗时代才有。
三、恪守法度,统而不治
宋仁宗的伟大,就在于他执政时期的制度与他本人的风格,最接近君主立宪制下君王的“统而不治”。
《续资治通鉴长编》说,仁宗“守法度,事无大小,悉付外廷议”。
所谓“事无大小,悉付外廷议”,说的便是宋代的君臣“共治”制度。即君主虽然握有国家权力,但具体事务的治理则归于“外廷会议”。宋代的外廷分为两个互相独立的机构,一是名为“执政”的行政机构,一是名为“台谏”的监察机构。
据宋人王辟之《渑水燕谈录·卷一》记载,夏竦死后,宋仁宗曾打算给他一个谥号“文正”。不料负责官员考核的刘敞说:“给谥号这事儿由我们主管,你怎能侵犯我们的权力?再说,夏竦也不够格。”司马光也上书,说:“文正”的称号太高。于是,宋仁宗便收回成命,同意将谥号改为“文庄”。
宋仁宗最宠聪明伶俐的张贵妃,一直想晋升她为皇后。但在“君臣共治”的制度制约下,仁宗每次提议此事都被驳回。张贵妃不仅没能获封皇后,就连其伯父张尧佐想要谋封一个虚职也因台谏官的强烈反对而作罢。
仁宗能恪守法度,自觉遵守对于君权的限定,这对于古代帝王而言,殊为难能可贵。
四、恭俭仁恕、宽宏大度:
“仁”是对帝王最高的评价。宋仁宗的纳谏、节约、勤政,比唐太宗少了一份权宜,多了一份真诚。而且仁宗还能奉行终身,更是有真仁德的体现,而绝非虚伪做作。宋史上关于他仁慈节俭的字句渗透于字里行间,不胜枚举。
1、节用爱民:
百司曾奏清扩大苑林,宋仁宗说:“吾奉先帝苑囿,犹以为广,何以是为?”
一次初秋,官员献上蛤蜊。仁宗问从哪里弄来的,臣下答说从远道运来。仁宗又问要多少钱,答说共二十八枚,每枚钱一千。仁宗说:“我常常告诫你们要节省,现在吃几枚蛤蜊就得花费两万八千钱,我吃不下!”仁宗就没吃。
仁宗去世前不久,中书门下、枢密院曾在福宁殿奏事,看见仁宗所用的床帐、垫具都质朴灰暗,显然是许久未更换了。仁宗看着宰相韩琦等人说:“朕居于宫中,自己日常生活的享用正是如此。这也是百姓的膏血啊,可以随便浪费吗?”
2、宽厚仁慈:
有一次散步,仁宗时不时地回头看,随从们都感奇怪。回宫后,仁宗急着找水喝。嫔妃觉得奇怪,就问仁宗为什么在外面的时候不喝水。仁宗说:“朕屡屡回头,但没有看见他们准备水壶。如果我要是问的话,肯定有人要被责罚,所以只好忍着口渴,回来再喝。”
有一次用餐,仁宗突然被一粒砂子硌得牙齿剧痛。他赶紧吐出砂子,还不忘对陪侍的宫女说:“千万别声张我吃到砂子,这可是死罪啊”。
有一日,仁宗处理政务到深夜,又累又饿,很想吃碗羊肉热汤,但是却忍住了没说。第二天皇后知道了,就劝他:“陛下日夜操劳,千万要保重身体。想吃羊肉汤,随时吩咐御厨就好了,怎能忍饥使陛下身体受损呢?”仁宗对皇后说:“宫中一时随便索取,会让外边看成惯例。我昨夜如果吃了羊肉汤,御厨就会夜夜宰杀,一年下来要数百只,形成定例,日后宰杀之数不堪计算。为我一碗饮食,创此恶例,且又伤生害物,于心不忍。因此我宁愿忍一时之饥。”
3、纳谏远佞:
包拯在担任监察御史和谏官期间,屡屡犯颜直谏。宋仁宗不仅接受他的建议,而且还从未怪罪他。包拯病逝后,仁宗亲临吊唁,并为其辍朝一日,追赠礼部尚书,谥号孝肃。
有一次,有谏官建议减少宫中的宫女和侍从。某梳头太监自恃一贯为仁宗所宠信,力劝仁宗加以拒绝。仁宗立即呼唤主管太监入内,按名册将宫人二十九人及梳头太监削减出宫。事后,皇后问道:“梳头太监是陛下多年的亲信,又不是多余的人,为何将他也削减?”仁宗说:“他劝朕拒绝谏官的忠言,朕怎能将这种人留在身边!”
4、宽宏大度:
宋仁宗特别值得称道的,是他对士大夫的宽容,他在位期间从未兴过文字狱。
嘉佑年间,参加进士考试的苏辙在试卷里写道:“我在路上听人说,宫中美女数以千计,终日里歌舞饮酒,纸醉金迷。皇上既不关心百姓疾苦,也不跟大臣们商量治国安邦的大计。”考官们认为苏辙无中生有、恶意诽谤,应予严惩治罪。仁宗却说:“朕设立科举考试,本来就是要欢迎敢言之士。苏辙一个小官,敢于如此直言,应该特与功名。”
当时,四川有个读书人,献诗给成都太守,主张“把断剑门烧栈阁,成都别是一乾坤”。成都太守认为这是明目张胆地煽动造反,就把他缚送京城。按照历朝历代的律条,此人必受严惩。仁宗却说:“这是老秀才急于要做官,写一首诗泄泄愤,怎能治罪呢?不如就给他个官。”遂授其为司户参军。
曾经两度科考落榜,自诩为“白衣卿相”、“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的柳永,第三次终于通过了考试。但在仁宗看来,生性浮躁、放浪形骸的柳永并不适合做官,还是去作词人好,于是就划掉了柳永的名字。仁宗说:“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柳永于是反唇相讥,说自己是“奉旨填词”。讥讽仁宗的柳永并没被杀头,填词也没受影响,且填得更加放肆,但依然没人找他麻烦,这就非同寻常了。也因此,柳永非但不生仁宗的气,还“愿岁岁,天仗里常瞻凤辇”。
5、反对个人崇拜
在大多数宋人眼里,“仁宗盛治”远过“贞观之治”、“开元盛世”。“仁”就是对帝王的最高评价,“为人君,止于仁。”《宋史》这样评价赞美仁宗及其盛治。
嘉祐四年,这时距仁宗去世还有四年,以宰相富弼为首的群臣连续五次上表请求给他加尊号为“大仁至治”,但是仁宗都没有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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