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非首发，原名：吃猪肉从养猪开始，首发平台：搜狐网，ID：中国风文学网，文责自负。

寄语：我们唯一不唾弃“啃老”“网络舆论”的时候，恰恰是正在如是说如是做的时候。

天色微沉，少许清风。

柳巧儿踩着酒红色的高跟鞋走出商场，她用左手接过右手里的商品袋，从一个里侧边角有些磨损的褐色LV挎包里掏出手机，左右调整了一下站姿角度，打开直播软件。

随后直播间里进来了寥寥几人，但她依旧笑着，像是有千万观众在手机那头看着她，今天她介绍的是几款自己新买的牌子化妆品等，她将镜头切向熙熙攘攘的商场门口，唯独避开带有打折字样的宣传牌。

一路边走边直播，她熟悉的拐进抄近路回家的小巷子，迎面走过来几个人，看着她的穿着打扮在指指点点，但路人对她地窃窃私语已不再是让她心慌的理由，甚至已经有些习以为常。

突然一条短信从手机的任务栏中蹦出，上面赫然写着母亲责问她是不是又动了养老金卡里的钱，柳巧儿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后马上恢复常态，依旧笑着介绍手里的东西。这一瞬间，笑容似乎成了易碎品，它们总是很容易被任何琐事击溃，但她不得不重拾起来继续微笑。

柳巧儿没有做回复，继续分享自己买化妆品的心得，紧接着又收到一条短信，依旧是责备的语气，告知她不准再碰为他弟弟备的结婚钱。

可她自己心里知道，那卡里的钱，她一分都没有动过。但她已经不想多做解释了，从小到大她都仿佛是弟弟的附属品，任何好事都优先紧着弟弟，任何坏事矛头都先指向她，可她也是他们的女儿啊！柳巧儿鼻头有些酸不敢再多想，随即又来了一条微信，是她闺蜜发来的，仅几个字：考虑的怎么样了？

柳巧儿快速划过微信，不做理会，她看着直播镜头里的自己，笑着说刚才不小心被沙子眯了眼睛，直播间内没人注意到她眼眶里的泪，只有寥寥几人在对她的穿着评头论足，还有一位在质疑她有些旧的包是否是真货。

她希冀被发现情绪的波动，却又怕被发现，两条短信如同两块巨大的硝石被丢进原本很平静的湖水中，在岸上看到转眼就会忘记，结冰的刺骨只有湖水知道。

倏地一辆车急转而来，也可能是第一次穿小巷子走，开的又有些急，来不及减速就从两个凸起的地疙瘩上碾过，车被颠起来又重重落地，车后关着的猪显然也没想到这么一颠，发出不少哼哼声，有些甚至没站稳倒在车厢里。

柳巧儿的目光被吸引，有点后悔刚才怎么没拍下来，车子颠到飞起多见，但一车厢的猪同时跃起可真不多见啊。她想着自己要是拍下，说不定会重新再火起来。

不过她马上就被车过后，地上的一个小东西勾住了眼睛，那是一个小猪崽，似乎是从拉猪的车上颠下来的，而此时车子已经扬长而去，小巷子里有路过的几个人，有人没注意到，有人注意到了也不做理会。

柳巧儿马上切换镜头，看四下没车，近距离去拍在地上轻声哼哼的小猪崽，它似是摔伤或者摔懵了，趴在地上也没有到处跑。直播间的人纷纷议论起来，显然猪更博人眼球，顿时弹幕都多了一些：

“巧儿姐姐，这是真猪吗？”

“带回家啊！”

“捡到猪然后去交给警察蜀黍吗？哈哈。”

“主播好运气啊。”

“对啊，现在猪肉价格那么高，白捡这么大便宜。”

“带回家一锅炖不下吧。”

“养大点再吃啊，吃不掉还能卖钱，这多划算。”

柳巧儿原本只是想拍一下就算了，但看直播间里让她带回去的呼吁声越来越高，不由得想自己如果真的带回去养，以后不管是自己吃还是卖钱，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马上腾出一个装东西的袋子，把小猪崽放进去，小猪崽哼哼声渐弱，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知道自己得救了，不过这倒也让柳巧儿省心不少，毕竟自己租住的房子不让养“宠物”。

一路上柳巧儿的拍摄对象除了自己，还有手提袋里的这只小猪崽，回到家后她把自己的LV包小心翼翼的包起来放进衣橱里，然后继续对着小猪崽直播。

直播间里人越来越多，弹幕也似水涨船高，她如回到了十七八的青春，几乎是雀跃着大声问：“有谁想看给小猪崽洗澡的？”

想看的回答立马被刷屏，柳巧儿应声着手去准备，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左右才给小猪崽收拾完，期间她每次都避开小猪崽最脏的地方，她知道她要给看客们展示的是一个光鲜亮丽、活泼的小猪崽。

此后几天里她直播间的客流量远超从前，但柳巧儿知道，每天只单纯的看看小猪崽是不能够的，必须有新的东西，才能让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人气不付之东流。

她开始直播给小猪崽化妆，每次在电脑前，小猪崽都像是个乖宝宝一样，黑曜石颜色般的眼睛随着柳巧儿滴溜地转，看客也对这只乖巧的小猪崽好感倍增。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小猪崽光鲜亮丽的背后，她付出了多少，除了每天给小猪崽化妆和带它出去散步，她还需要想更多的花样来挽留住看客们的眼睛。

渐渐的有人说她这是香猪，是富婆才养得起，马上有人跟风开始吹捧，柳巧儿跟着打趣，但她下意识的看了眼卫生间，里面满满两袋猪粪，在心里自嘲一句：香猪？

冷不丁的微信弹窗又跳出来，依旧是她闺蜜发来的信息：只要你肯，我马上帮你联系到人。

她随手关掉微信弹窗，没有丝毫迟疑，似是她刚才从没有过任何举动，继续为大家看自己的“香猪”。

一连几个月，也许是伙食太好的缘故，小猪崽成长飞快，已没有了幼崽时的灵气。

而柳巧儿也已经抱不动它了，黔驴技穷的柳巧儿加上身材走样的“小猪崽”，如果她再不做点什么，连最后一点荣华也会溜走。

此时直播间里也出现了不合流的声音，质问柳巧儿猪粪等东西怎么处理？还提到了味道难闻之类的话题，直播间里风向突转，纷纷发出质疑的声音，甚至还被要求直播每间屋子。

他们说的名正言顺、铿锵有力，仿佛一切都是应该如此。柳巧儿抱着小猪崽僵了，她不知道如何解释，或者说如何解释都已是徒劳。

微信弹窗又一次跳出，她闺蜜只有几个字：看到联系我。

这次她没有着急关掉微信窗口，因为微信窗口正好遮挡着直播间的交流区，更像是一块来得及时的遮羞布，但她并没有做任何令人羞耻的事。

一连几天，她都没再敢打开直播软件，断了经济来源的她，要养活自己，更要养活足有半个单人床大小的“小猪崽”，只能又打起爸妈养老金的主意。

好不容易她鼓起勇气准备出门去采购点东西，手机却响了，吓得她一激灵，好在是闺蜜打来的，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接通了。

“还活着呢？”

柳巧儿不语，更没心思同她打趣聊天。

“你的事现在网上沸沸扬扬的，都成红人了啊，人送外号猪猡女，你是认真的吗？”

柳巧儿想哭但却强忍着，她心里五味杂陈，这几天像是躲债一样，不敢上网不敢接电话，甚至连开盏灯都怕自己被人发现，但她为什么要怕，却从没想过。

“那只猪呢？”

“在...”

“你还真打算和猪过一辈子啊？猪啃你你啃老，赶紧找猪贩子卖了啊。”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柳巧儿，她一开始的初衷不就是卖猪吗？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小猪崽”，又马上避开它的目光。

“还有，我上次给你说的那个张老板，你到底愿不愿意啊？趁还没发现你是个猪猡女，赶紧赚他一笔，人都催我好几次了。”

“我...考虑...”

“还考虑什么啊，你吃饭、出门不要钱啊？在网上洗白不要钱啊？姐们，现在是物质社会，你得看开点，有什么比让自己过的舒服更重要的呢？”

柳巧儿沉默片刻，轻“嗯”一声，应允了。

夜半，微风把玩着客厅的窗帘，猪醒了，它似是故意不发出任何声音，蹑手蹑脚的下了地，径直走向柳巧儿的卧室。

它饿了，许久没有吃饱过了。

次日，它给自己戴上墨镜，学往常柳巧儿做的一样，打开电脑的直播软件，这次镜头里只有它，直播间里陆陆续续又挤满了人。

一周后，大街上两个小学生并肩走着，其中一个小孩拿着手机说：“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判猪妖死刑，见过吗？”

“怎么可能有猪妖啊。”

“真的有，就是之前网上那个巧儿姐姐养的猪啊。”

“谁是巧儿姐姐？”

“你忘记了？我还给你看过她直播的。”

“好像是忘记了。”

“算了，杀猪妖你到底看不看啊？”

“看看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