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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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需要烧窑的工作不少，做瓷器的、做陶器的、卖木炭的、做砖瓦生意的，都离不开烧窑。我十来岁的时候也经常烧窑，不过可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解馋，为了享用香喷喷的烤地瓜、烤土豆，还可以顺带着烤几根玉米、几捧花生、几串蚂蚱、几把山药豆。

中秋节前后，正值地瓜、土豆、玉米、花生将要收获的时候，天气不冷不热，秋高气爽、风和日丽，对于农家的孩子们来说正是在田野里玩闹的绝佳时节。我们上小学时，还不兴周末双休，周六上午也是要上课的，中午放学回家，刚吃完午饭，门外的小兄弟们就隔着墙头喊上了，约上三五个人，就结伴去村北两三里开外的庄稼地里去玩儿，你带着火柴，我带着蒲扇，他带着铲刀，一行人兴致勃勃地出发了。刚过晌午，平常在地里搭棚子看庄稼的村民们大都在家里吃饭歇晌，我们专挑四顾无人的地瓜地的地头儿，最好是大树的树荫底下，这就是我们一会儿烧窑的根据地。留下两个人挖窑、捡柴，其余的两三个人就分头去挖地瓜、挖土豆、挖花生、掰玉米、捉蚂蚱。我胆量不大，向来不敢堂而皇之地到别人家的地里偷地瓜，而且怕晒、想躲懒儿，每次都主动要求留下来挖窑、垒窑，我的施工技术还挺像样，大家伙儿也就默认了这种分工。

挖窑的选址很重要，最佳的位置是背风的洼地，背风一侧最好是接近垂直的土坡，首先要用铲刀在土坡上挖出一个一二十公分口径的洞，就像陕北的窑洞一样，进深也得二十公分，洞顶留出几公分厚的土层，小心翼翼地在靠近洞底的顶层开出一个直径十厘米左右的圆洞，“窑”就挖好了。这还只是雏形，接下来还要垒窑，垒窑所需的材料是大大小小的土坷垃，大的像拳头，小的像鸡蛋，沿着窑的顶层圆洞周围，一层一层垒成圆锥形，最顶上留出通气口，高度大约二十公分。秋天的土坷垃干燥易碎，形状又不规则，稍不留神就会倒掉，所以垒窑的过程比较考验耐心。

和挖窑垒窑这种土建工程相比，捡柴就容易多了，秋天的田野里遍地都是干枯的树枝和干草树叶，一会儿功夫就能抱来一大捆。地瓜、土豆、花生、玉米虽然也到处都是，但我们可不敢踩到地里随便掰随便挖，只是在最靠边的地里挑几个个儿大的，一来我们也知道那样做不对，二来我们领教过村妇的泼辣剽悍，小孩子淘气偷着挖几个，谁也不会计较，可如果肆意糟蹋粮食，村妇们骂起人来也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实在让人无法招架。最好吃的地瓜是黄心的，烤出来最甜最软糯，挖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因为一根藤上的地瓜往往都是一大家子，一不小心就会把其中几个地瓜铲断，土豆也是如此。花生比较好挖，用铲刀把周围的土挖松，用力往上一提，整串花生就全部拔了出来，成熟的花生留着烤，有个别还没来得及长大，白白嫩嫩的花生芽儿，我们叫它们“果子牛牛”，可以直接当小野果吃，清甜爽口。玉米要选将熟未熟的，太嫩的一掐全是水儿，也没有玉米香味，太老的又干又硬，烤糊了也咬不动。秋天的蚂蚱也是最肥硕、最好捉的，挖地瓜、掰玉米的时候，顺手就可以捉来好几串，我们的野餐也就多了一道荤菜。

地瓜、土豆、花生、玉米，都是最最新鲜的食材，纯绿色无公害，再加上好几串活蹦乱跳的野味儿，万事俱备！不等小伙伴们回来，我就开始生火烧窑了，因为先得把窑里的湿泥烤干烧透了，烟气拔得才快。引火物就用干透了的苔藓和野草，天干物燥，见火就着，然后顺次引燃细树枝、粗木棒，刚开始窑里湿气重，窑顶冒出来的都是浓浓的青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带来的蒲扇就有了用处，一边扇风一边续柴，等到窑洞壁逐渐烧透，土坷垃搭好的“烟囱”也烧得通红，烟气慢慢变淡，窑里的火也就越烧越旺。这时候就可以把地瓜先塞到窑洞里了，因为地瓜个儿最大，熟得也慢。三五分钟后，再把土豆放进去，玉米不用剥皮儿，直接放进窑里，再把柴填满，任其燃烧几分钟，就不用再添柴了。等到所有干柴都化作了火焰，火头儿慢慢小了，此时窑洞壁、烟囱都焦红火热，先把蚂蚱扔进火堆，再用树枝把烟囱推倒，全都盖到窑洞里，用余火和余热把所有的食材焖熟。

百无聊赖地苦等半个多小时，我们就迫不及待地扒开灰堆，争抢美味的烤地瓜烤玉米了。在野地里烧出来的地瓜，完全不同于集市上兜售的烤地瓜，虽然比不上后者的绵软甜腻，外观黑不溜秋，也没什么看相，但掰开后一股鲜甜的热气扑面而来，外皮焦黑，瓜瓤呈金黄色，软绵绵、热腾腾，吃一口香、甜、面、糯，虽然被烫得龇牙咧嘴，可还是争先恐后地往嘴里送。烤土豆没有烤地瓜那么甜，但是外脆里绵绝对不输烤地瓜，而且烤土豆多了一种类似豆沙的颗粒感，很像如今韩国料理店里的土豆泥，层次分明而又入口即化，令人欲罢不能。刚扒出来的烤玉米丑得很，玉米皮早就烧没了，玉米粒儿也烤得很硬，得先用树枝敲几下，把外层沾满了的草灰打落才好下嘴。但烤玉米也不可貌相，这一吃就停不下来了，烤玉米没有煮玉米那么多的水分，最大限度地保留了玉米本来的香味，每一颗玉米粒儿都特别有嚼劲儿，咯吱咯吱特有感觉，吃完烤玉米后，嘴上全都黑黢黢的，不忍直视。花生都是带壳儿烤的，虽然外壳烧黑了烧透了，但花生仁儿都还健在，但是刚烤好的花生并不酥脆，反而有一种绵软的口感，后来才知道，这是因为刚收获的花生水分太多，没晾透就烤，当然没有家里炒的五香花生米好吃了。烤蚂蚱的吃法，已经有了专门的讲述，无需赘言。

一顿野餐吃罢，小肚子鼓鼓的，心满意足。打扫好战场，秋日的下午时光，正好供我们用来奔跑打闹，释放用不完的时间和精力，也为了家里母亲做好的晚餐腾出一点胃口，省得在饭桌上挨骂。眼看夕阳西斜，收拾好东西，迈着轻快的脚步，回家去也～

李虎，2019年3月10日于济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