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能出门到院子里时,我先去看了思婷,她脸色苍白,一条腿夹在木板里不能动,看见我时,先是哭又是笑,我跑到她身边搂着她只是哭。
“哭什么?我这不好好的?倒是为难了你,九哥说,你差点就死了。”哭了一会儿她说。
“是你差点被我害死,是我对不起你,害你受苦,你为什么不恨我?你骂我吧。”我看着她苦涩地说。
她轻轻地笑说:“我不骂你,是我太笨,看不清路,怪你什么呢?看你,几日不见,瘦成一把骨头,怕是风大些,你就要被吹跑了。”
“你不也是?”我们又哭又笑,老九进来,端着汤看见我只是不说话。
我回头看他,说:“九哥,我差点害死思婷姐姐,你那时为何那么气我怪我?她是你什么人么?”
思婷一下戳了我的脑袋一下嗔怪道:“你刚好起来就会乱讲话了。”
老九看看我,看看思婷不知如何是好,嘴巴开了又合的,一个大男人做事雷厉风行,此时却呢喃扭捏起来。
“九哥是看上思婷姐姐的对不对?”我又追问。
他将碗一下顿在桌上,瞪我说:“是便怎样?幸亏她没事,不然,看我,看我……”
“幸亏她没事,不然,我也陪她一起,你满意了?”
“又乱说话!”思婷说我。身后同时有人也说:“你怎么刚好就到处乱跑?给我出来。”不用看就是贼头头。我回头瞪他,他指着桌上的汤碗说:“没看见老九给思婷姑娘治伤来了?有没有点眼力?”思婷脸一红赶紧低下头去。
“思婷姐姐好生休息,我这几日就要回家去了,你多保重,我走时,会再来的。”我走到门口对她说,她猛地抬起头来看我。“他说要放我回家了。”我一指贼头头,思婷又看向他。
“你有完没完?再不走当心老九该动手了。”说着拎了我的衣领出来,身后老九赶紧关了门。
我推开他的手,走到石桌旁,他端着的碗也坐我对面,这时,月梅也从厨房出来,看见了赶紧说:“大哥,我来喂她吧,你去歇着。”说着伸手要拿碗,他却闪开了,眼睛不看她只是说:“不必了,你忙你的去。”我看看他俩,伸手把碗接过来转个身说:“我自己来,就这一碗吗?不够,我去看看厨房有没有肉吃。”说着站起来往厨房走,他在后面喊:“祝先生说还不能吃肉。”似乎还想要跟来被月梅拦住了,这么久以来,就在这时我觉得月梅做了件我喜欢的事。
再过一天,我在院里问正在练功的贼头头说:“我能回家了吗?”他一顿,继续练着长棍对站在马棚前的黑柱喊:“黑柱,弄马车,送她下山。”
黑柱一愣,等他又说一遍时,才抓抓脑袋,看看我,应了声好,这才架马车去了。
我开心地回了屋,将一直藏在角落的那只绣鞋放在怀里,再看看脚上一双贼头头给我的新绣鞋转身跑进思婷的屋,她正在望着窗外,看见我很是惊讶,想是已经听到刚才那声喊。
我慢慢地走到她床边说:“我走了,你……”我靠着她的肩,看着她的眸子轻声问,“你还要我去报官吗?”她知道我意有所指。
她望着盖在身上的被子,眼神迷茫,片刻才说:“我也没主意了。你且先回去,日后,日后……”
“我知道了,你告诉我你家在哪住,我去先告诉你爹娘你好,再和他们商量怎么来寻你吧。”她只是点点头。我跟赵婶他们一一告别,月梅听了只是回屋去了。
黑柱已经架了马车等在一旁,老九他们全都不在,我正要跳上马车,却不知为何,还是回头看了一眼,他正更加大力道的方式练棍,结果当我们的马车出大门时,他一棍击在地上,棍子断成两截,他再抬头看时,我已经拐个弯看不见了。
“黑柱哥,他怎么想明白要放我回去了?”一面走,我背对着黑柱看着来时路问他。
他顿了顿说:“他是怕你死了。”
“他为什么怕我死?”
“你看不出来吗?连我这个大老粗都看得出来我大哥看上你了,你这古灵精怪的会不明白?”他一甩鞭子。
“看,上,我,了?”我一怔,怎么可能?“他对我那么凶,怎么会是看上我了?我老是把他气得半死。”
“以往的女娃都怕他,或者对他百依百顺,就像是月梅姑娘那样,他不喜欢那样的,你来了,却一点不怕他,还老跟他顶嘴,他却反而看得上你,我也觉得怪,你说,他怎么会不喜欢对自己千依百顺的,倒喜欢处处跟自己作对的呢?”黑柱嘟嚷着。
“他脑袋有问题,是不是小时候骑马摔坏脑袋了?”我问,黑柱嘿嘿地笑不说话。
“他这么大了,也没个娘子吗?是不是全让他杀了?”我再问,看着天,觉此时的天好蓝。
“怎么会?大哥从不乱杀人。”黑柱不服气地说。
“我才不信。黑柱哥,你也没有娘子吗?”
他嘿然道:“我长得这般黑,让人看了就怕,谁稀罕我呀。”
“你怎么和张矮子一样老是瞧不上自己,你对人好,跟长成什么样没关系,那个坏家伙对人就不好,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如九哥呢。”我扁了扁嘴说。
他又是嘿嘿地笑着不出声。
“九哥有娘子吗?”
“没。”
“你觉得他是对思婷姐姐真心的好吗?”
“看样子是,他过去从来没对谁这么上过心。”
“那就好,如果他对思婷姐姐不好,我也不放过他。”
“就凭你,能拿他怎样?”黑柱侧了侧头说。
“你可别小瞧我,我是打他不过,可是我有别的办法呀。”
“是,我是领教了,你是什么事也干得出来,我倒觉得你更合适在咱们山寨。”
“你是说我合适当个山贼?”
他嘿嘿一笑说:“是。”
气得我不和他说话了。
二十五
日头正顶了,黑柱这才一扯缰绳,马长嘶一声停下,我跳下车,却一眼看见眼前是一片汪洋大河,河水滔滔,我跑上前去,却看不见船或者是桥,回头对着坐在马车上的黑柱喊:“黑柱哥,咱们怎么过去?”他看着河水说:“等等看摆渡的大叔。”
我点点头,坐在河边的大石上,可是眼看日头向西偏了偏,也不见有什么摆渡的船来。
“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捉我来时,也走的这条路吗?”
“是,来时,就是坐摆渡的船来的。”我想了想,跑到黑柱身边说:“黑柱哥,你一定有办法让那个摆渡的大叔来的,对不对?咱们别耽误时辰了,你快让他来送咱们过河。”
他不看我,只是说:“许是那老汉有事耽搁了,再等等罢。”
我信了他,坐在马车的另一面,等到打了个盹来,还是不见有船,天色也近傍晚了。
他从包里拿出个馒头来递给我说:“吃吧,如果老汉不来,就再等几日吧。”
我一听不对头,推开他的手说:“那你们平时打酒买东西的不走这条路吗?那时你们就全能来去自由,你们一定有别的路可走,或者也可有别的法子能找那个大叔来摆渡的,不要骗我。”
“平时就是走的这路。”说时又看河面。
“你说谎,你一定是不想让我回家的,他都答应了,黑柱哥,求你了,你找那个大叔来吧,我真的想我爹娘,想要回家去,黑柱哥,你也有爹娘的,你可怜我,让我去见他们吧,黑柱哥。”我扯了他的衣袖求他。
他却是甩不脱,嘴上只是说:“哎哎,别扯,是,是没法子。”
“什么是没法子?难道,是他教你这样?是他!对不对?他还是不让我走,对不对?”黑柱喃喃地有些慌乱,看来平时不善于说谎,现在有无措起来。
“不是,不是。”他嘴上说着不是,眼睛却不敢看我。
“一定是这样!对了,他只说让你送我下山,却没有说让你送我回家,是这样!他不教我走,只是在骗我!”他见我急了,却只是说:“没那回事,许是今日摆渡的老汉真有事,咱们明日再来可好?”
“不!我不回去!我只要回家!黑柱哥,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你送我过河去好不好?”我正要下跪,他一把拉住我只是说:“你可别折煞我了。我,真真不能……不,是没法子。”我知道他说漏了嘴,又是求他:“黑柱哥,你放我走吧,我念你大恩大德,你救我一命,我全家人都会感恩不尽,给你立长寿牌位,我天天给你烧香求福,黑柱哥,你放我走好不好?求求你。”我急的跪下去在他面前,眼睛里也冒出泪花来。
他只是搓着手皱着眉:“我是真没法子。你莫要为难我,还是跟我回去。山寨日子不是很快活吗?”他此话一出我就已经知道了。
我站起来,不求了,也不跪了,心只是往下沉,我一条命快没了他却还是不放我,还是骗我。
“黑柱哥,我不为难你。”我抹着脸上的眼泪,他松口气喜道:“那你是愿意跟我回去了?”我看着他说:“你回去告诉他,我要回家,谁也别想挡着!”说完转身飞快地向前跑,我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跑得那样快,黑柱在后面追着一面喊:“丫头,千万不要!”可是他来不及阻止,我跑到河岸边猛地跳入滚滚长河中。
二十六
“爹,娘,我回来了,回来了。”娘站在门前看着我微笑,我向她飞快地跑去,她也张着双手向我走来,我却猛地向下一跌,吓得张开眼睛,看到的却是那间曾经锁着我的房间,外面一团漆黑,回来了,还是被带回来了,我走不了,这辈子一定要死在这儿吗?没有人能锁得住我,没有!我咬着牙扶了床畔起来,一把拉开门扉就往外冲,十几个小喽罗上来拦我,我抱了拼死的心对他们推搡踢打,他们没有还手,只是将我捉了,我声嘶力偈地哭喊:“你们放开我!我要回家!我要我的爹娘——!你们全是混蛋,你们不得好死!放我走!”
“放开她!”有人喊,他们松了手,我眼疾手快地从一个小喽罗身上抽出一把刀来转身就往身后扑过去,刀尖离他的胸膛只有一寸的时候,他平静地说:“我送你回家!”刀尖便停在那一寸前的地方颤抖着,他只是看着,再不说话,可是我要不要信他?我这刀要不要刺下去?
“大胆的小妮子!你是不想活了?”张矮子冲上来一把夺了刀。
“黑柱,架马车,我亲自送她,回家!”他重重地说着回家二字,我不说话,只是觉得身子发软,两眼发花地绕过他们往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没两步,便一头栽倒在地,再醒来又是一天之后了。
天亮了,却下着雨,赵婶端了鸡汤来,我喝了一碗后觉得精神了些这才推门出去,站在檐下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站在雨里仰着脸,等脸被打湿了,用力搓搓脸颊,却听思婷在后面说话:“刚起来就去淋雨?当心又病了。”
我转过头,看见她正扶着根手杖站在门里对我说话。
我快步走过去扶她说:“死也死过,还怕什么病了。”扶她坐下。
“你总是这么倔强,命也不要,那日,见黑柱哥抱着一身是水的你回来,我也被你吓了半条命去,后来听他说你跳了河,我心想,你这丫头真是太过刚烈,当真不怕吗。”
“没有希望地活着,还不如死的好,有什么可怕?”我叹口气。
“唉。”她摸摸我的头发,将我搂在怀里。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老九推开门一看,便冲院里喊:“别找了,人在这儿呢。”又对我说:“我大哥找你,问你好些没有。”
我木然地说:“我好不了了。”
“好不了,就再过几日再回家。”外面有人朗声说,“黑柱,马车分了吧。”我一听,快步跑出去,他正坐在马车上手里拿根鞭子,一脚踩着车辙,哪却有黑柱的影子。
我跑回屋去四下找了个遍,回到院里问他:“我那只鞋呢?在哪?”
“可是不是这只?”赵婶在背后说着走来,手里拿着那只鞋,已经洗干净了。
“谢谢赵婶。”我接过,她叹口气说:“女孩子家,别那么倔,凡事想开些,啊。”我上去扑在她怀里说:“我这回真要回家了,赵婶保重。”
“哎,你,也保重。”说着抬起手来用衣袖抹了抹眼睛。
我转开身向马车走去,一面将鞋重又放在怀里。想想不对,又跳下来,到柴堆旁拿了那把斧子,老九一眼看见喝住我道:“拿这家伙又要干嘛?”
我看着站在马车旁的贼头头说:“若是有人再敢骗我,我就用这个杀他。”他立时扭头来看我。
“是你说的不是?是男人的就别不承认!”
他咬一咬牙说:“我说的话自然不会反悔。”
张矮子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跳脚道:“奶奶的,你个胆大包天的小妮子,越来越嚣张,你还敢拿斧子威胁我大哥,你敢动他一根毫毛,看我不……”
“上车!”贼头头大声说了一句,张矮子不作声了。
我拖了斧子往前走,思婷被老九扶着在后面低声喊我一句:“妹妹,留了命回来,算姐姐求你,别伤了自己。”她知道我拿了斧子就算不杀那人,也必会用来伤自己。我抿着嘴不应她。
“姐姐求你。”说着要跪下来,我忙说:“我答应你了。”她这才止住,眼神却还是不释怀。
于是我将斧子放在车上,自己也爬上车去坐了,他才一甩鞭子,架了车出大门,我冲门里人招招手,希望我不用再回来这里,希望,我是真的离开。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车轮碰撞着地面的声音。
走一会儿雨大了些,他说:“戴了斗笠,雨大了。”我回过头,看见背后放着的斗笠,拿起来自己戴着,手只是摸着怀里的绣鞋,想着等下见了爹娘,要跟他们怎么说话。
这回,早有摆渡的大叔等在河边,很大一艘摆渡船,将马车也一并带上去,摆渡的大叔只和他说话,我看着河面,又想起小时候的事,不觉又开心起来。
二十七
过了河再走不远,便是县城,他将马车停了,我跳下车时他说:“我不食言,但不能送你进去,只能在这儿,你一个人去吧,如果有什么事,我还在这儿等你。”
我心想,既然已经回了家,还等我干嘛,我总不会再跟你回去的。
我不理他,斧子留在车上用不着了,走了两步,他又在后面喊:“如果你想报官,知道我在哪。”
我停了停脚步,又继续走头也不回。
可是,当我进了城门,却怔在原地,放眼望去,而且的却是一派萧条,往日的店铺和摆摊做小生意的一个也不见,家家户户关门闭窗,只听雨声,不见一人,好似一座空城,我快步往家的方向走,远远的只是有狂吠的狗,叫几声,跑到小巷里去了。
我一路走过,全然见不到一个,这是怎么了?我忍不住快步向家跑去,直到跑得气喘,过了几条街,实在跑不动,这才改成走路,再拐个弯,这才看见爹的绸缎庄。
檐下的匾额还在,只是上了门板,我扑上去砸门,可是半晌不见有人来,四下也没个人问,也许还在宅子里,于是我又向前跑,街底便是我家。
老远就看见了大门,却不见有家丁守门,漆红的大门紧锁着,门前的阶梯上却长了荒草,像是许久不曾有人过往一般,我心下惊慌,有种强烈的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走上前用力拍门大叫来人,可是无人应声,门也紧闭着纹丝不动。
“爹娘!我回来了!快开门!爹,娘——!”任凭我喊破喉咙,就是没有人出来,我俯在门隙往里看,只能看见院中那条直通正厅的石子路上遍布荒草,似是无人居住。
这是怎么回事?有谁来告诉我?
我往邻居家去,也是家家无人,人们都去哪了?为什么全不见了?找完了一条街,竟然一个人也没有找到,就在快走出来时,突然一个老大爷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见他却是陌生的。
“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我是玉祥绸缎庄掌柜家的。”我说。
他想了想,摇头道:“哎,这城里的人一个月以前就全搬走了,一夜之间走光了。”我浑身一冷,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搬走了?”
“记得那天是中秋节,晚上城里来了一大群土匪,杀人放火,全城百姓叫苦连天,府衙的人也不顶用,也被杀了一半,后来还掳了人走了。后来,那些土匪就时常来犯,城里人过不下去,就渐渐搬走了”
“去了哪里?”老大爷摇头说:“那怎么会知道?出了城四散去了。”
搬走了?想来他们必定认为我是死了,才会搬走的,可是爹娘两家也没了亲人,能搬去哪时,天下之大,我要去何方寻找?现在,我孤伶伶一人要何去何从?我丢了斗笠,只觉得天地间一片冰冷:“爹娘,你们在哪里?你们别丢下我,我要去哪里找你们?”我一面哭一面走,又不知要去何处,软软坐在家门前的石阶上任雨淋湿,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一道阴影将我摭了,抬起头,贼头头正低头看着我,并向我伸出手来:“跟我走吧。”
我猛地站起身来瞪着他:“你们烧杀抢夺,全城的人都让你们害了,我现在无家可归,这就是我家,可是我现在只有自己,我再也见不到我爹娘,全是因为你!你还我爹来,你还我娘来,你们这些混蛋强……”他不等我把盗字说出来,伸出手掌在我脖子上一切,我便软倒在他怀里。
耳边只是听到水声,张开眼睛看见混浊的河水,而我正是躺在马车上,摆渡的大叔站在一旁和他说话。
我坐起来,看着那河水,想着自己自此便是孤独一人,心中悲起,唯一有一死,活着又能如何?于是又一次纵身往河里跳去,背后一阵惊呼。
人一跳进河里,河水便翻滚着将我推起拉下,河水义无反顾地钻进我的鼻子和嘴里,我本能地拼命挣扎着,第一次跳进来也是这样的感觉,只是那时一心想要见爹娘,没折腾两下又被黑柱哥救下了,现在,一跳入水里,反而比上回清醒,虽然一腔寻死的心,如今却反而要挣扎,只是,没几下,就失去意识,随着水流而去,忽地,腿上却谁一把捉住往水面上浮去。
“小凶婆子!你不许死!你给我醒来。”有人在拼命摇晃我,在我神智清醒之时胃里一阵翻腾,我一侧脸,吐出一大口水来,又咳了半天,这才坐起来,抬起头,看见贼头头也一身是水地依着一棵树直喘,摆渡的船已经去了,马车停在一边。
“你救我做什么?杀了那么多人,还怕死我一个?我谁也没有了,我爹娘不见了,这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以后我怎么办?”我捂着脸只是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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